第12章 庭中玉樹
顧箬笠蹭着盛家的馬車,與盛家姐妹兩,一同前去鴻蒙書院。
盛寶珠進了書院,不必和老家來的未婚夫“培養感情”,得償所願,歡呼雀躍,對顧箬笠感恩戴德。
盛寶寧卻是因為刀架在脖子上,不得已跟着顧箬笠這個大魔頭,一路之上,面如死灰。
盛寶珠知道盛寶寧先前幹的蠢事,有些不放心:“郡主,既然我們一同入學,不如你我同住一間,相互照應。”
顧箬笠咬了一口橙子,笑眯眯的看着鹌鹑一樣縮在車角的盛寶寧,殘忍的道:“不了,寶寧表姐和我住在一起,有特殊的好處。你想不到。”
盛寶珠不愛多管閑事,噗嗤一下:“那你也要小心。該聽說過一句話,不怕聰明人犯蠢,只怕蠢人自作聰明。”
盛寶寧這回聽出來了,她這堂妹說的是她自己,瞪她一眼。
“胳膊肘向外拐的笨蛋!”
三人進了書院,自然有管事前來接引。盛寶珠住在東院,與二人分開。
顧箬笠與盛寶寧同住一間,剛将床鋪收拾好,就聽見葉上秋在女舍外邊的廊檐外頭,扯着嗓子學鹧鸪叫。
顧箬笠伸了個懶腰,隔着廊檐喊他:“下學了?”
葉上秋一只腳踩在石頭上,對女舍裏的顧箬笠說話:“哎,你出來啊!我站在這裏,像個來探監的。走,吃飯去!一會兒去晚了,就沒吃的了。”
顧箬笠擺擺手:“我不餓。”
葉上秋拉她出來:“不餓也去吃。不然要餓一下午。”
到了飯堂,顧箬笠見了鮮紅油亮的獅子頭,胃口大開,幾口幹掉了一個,還把葉上秋的搶了。
葉上秋敢怒不敢言:“我聽說,你在外邊又闖禍了?外邊人都說,你在家裏霸道跋扈,把你親祖母給氣厥過去了,還被禦史臺給參了,所以,陛下才讓你來書院修身養性。是真的嗎?”
顧箬笠呵的一聲:“你猜?”
葉上秋猛搖頭:“我猜,你是覺得這書院裏的先生們,都太閑了,來給他們找點事做。”
顧箬笠對竹馬豎起大拇指:“你懂我!一起?”
葉上秋瘋狂甩頭:“拒絕!先生再去侯府告狀,我爹會把我打死,然後再娶十八個小妾,再努把力生個兒子。”
“真慫!”
顧箬笠吃完飯,突然想起了什麽:“嗯?小明呢?”
“董霜明啊,他太慘啦!”葉上秋發出興奮的鵝叫:“哈哈哈哈嘎嘎嘎,他又被關禁閉了!”
顧箬笠默默的放下筷子:“這個書院,這麽可怕嗎?”
葉上秋擺擺手:“哪兒啊!他自己蠢,先生布置的功課,他不做,拿前幾日的策論來充數,被先生抓個正着,這還不關禁閉?”
顧箬笠:“那關禁閉飯也不給吃嗎?”
“有啊!”葉上秋夾起一片肉,“我們吃肉,他吃白饅頭,還就一個,每天就給一碗水,餓不死就成,修心養性。董霜明今年也不知道咋了,三天兩頭就被關進去了。等他出來你就知道了,我瞅他現在長的像個饅頭!”
顧箬笠露出了同情的微笑:“真是傻,反抗啊!還乖乖受罰?那刑戒的掌事先生,是誰啊?小明一身橫練的腱子肉,難道打他不過嗎?”
正說着,葉上秋突然正襟危坐,将碗中挑出來的蘑菇,嗷嗚一大口,全吞了。
顧箬笠筷子微頓,憑着多年惹是生非的直覺,敏銳的轉過了臉。
孟璟長長的睫羽垂落,居高臨下,冷漠且傲氣的望着她。
“是我。”
顧箬笠心裏長長的“咦—— ——!!!”了一聲。
如果說,顧箬笠和葉上秋、董霜明是青梅竹馬,蛇鼠一窩、沆瀣一氣;那她和孟璟就是前世有仇,打小就互相不對付。
沒奈何,顧箬笠從小不幹好事,是個熊孩子。孟璟這種別人家的孩子,就是她的天敵。
孟璟是庭中玉樹,顧箬笠就是棵龇牙咧嘴的歪脖子樹。
而且,這個孟璟,書讀的厲害,武藝還學的好。那別說小明打他不過,顧箬笠加上小明小秋,三個人也幹不過他一個。
顧箬笠心中叫苦,面上卻帶着點腼腆的笑,漫不經心的朝孟璟招招手:
“老熟人啊!和光,你吃了嗎?”
葉上秋低聲提醒:“對先生要用尊稱。”
顧箬笠恍然大悟:“小和光——,您吃了嗎?”
孟璟冷漠的看了她片刻,冷冷的走開了。
葉上秋等他拿了飯菜坐下,才松口氣:“若若,你別理他!你以為這還像小時候呢?他現在可兇了,就你剛才那樣,不叫先生也是要被罰的。”
“上個月,有一位姑娘,叫了他一聲孟哥哥……”
顧箬笠一口湯,噴了出來。
“孟哥~ ~ ~哥?”
孟璟朝這邊看了看,神色依然是冷的,可雙眼之中似乎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無奈。
葉上秋繼續講:“她罰人家挑了一擔水,第二天那姑娘就哭哭啼啼的退學準備嫁人了……”
顧箬笠整個人趴在了桌子上,肩膀不斷聳動,已經要笑得背過氣去了。
“這個書呆子蠢蛋,他到底知不知道,人家叫他孟哥哥是什麽心意?”
“他是豬嗎?”
“怎麽會有這麽不解風情的人?”
“他以後還娶媳婦嗎?”
“诶,對了,他定親了嗎?”
葉上秋縮着腦袋,用筷子戳戳顧箬笠:“快別說了……”
顧箬笠眼淚都笑出來了,朦朦胧胧的擡起頭,又瞧見了孟璟。
顧箬笠眼角帶淚,笑藏不住:“孟……先生,您吃飽——飽了?”
孟璟一撩衣擺,在葉上秋的位置上坐下,與顧箬笠面對面。
顧箬笠擦了擦眼角,小口小口吃着蘑菇:“孟——先生有什麽指教?”
孟璟一言不發。坐了片刻,突然問:“你來書院做什麽?”
顧箬笠:“先生以為呢?先生怎會這樣問?”
她正色嚴肅道:“此處是鴻蒙書院。雖然比不上國子監,可也是名師彙聚,學子們殷切求學之地,多麽的神聖,多麽的莊嚴!我來書院,當然是為了求學……”
孟璟忍無可忍,起身道:“你在外邊胡作非為、肆意戲耍,與我無關,進了書院,收斂些。”
顧箬笠回到舍中,盛寶寧這個小嬌嬌還在用力擦拭床欄。
她包着眼淚撲過來:“郡主,你看!我都擦了兩遍,還是黑的。這不行,這太髒了,我一日也睡不下去,我知道錯了,你讓我回家吧。”
顧箬笠瞧着可憐,摸摸姑娘家嫩滑的小臉蛋:“乖了,乖了,別哭了。我也知道,你要備嫁了,怎麽會讓你久待?最多半個月,諸事平定,就放你回家了。別哭了,哭起來不漂亮——我對醜姑娘可就沒這麽好的耐性了。”
盛寶寧一收眼淚,真的不敢哭了:
“真的,最多半個月?”
顧箬笠點點頭,自去拎了筆盒,與葉上秋會合,一同去學堂。
盛寶珠已經到了,下午便是作畫,她早早過來,正在研墨。
看見她墨墨,顧箬笠想起一樁重要的事:她不大會磨墨。
好在,盛寶寧雖然也是個嬌小姐,但磨墨還是會的。顧箬笠眯了半節課,趁先生不注意将身後寶寧的畫卷提了過來,蘸了點墨,工工整整的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盛寶寧敢怒不敢言,連忙抓緊時間,又潦潦草草重新畫了一幅。
顧箬笠做完大事,猛一轉頭,才看見孟璟站在欄杆外,虎着一張黑臉,冷冰冰的看着她。
顧箬笠悄咪咪的向他招手,無聲做了個口型:
“孟——哥——哥。”
孟璟臉色微變,已經踏上臺階的腳步轉了個彎,就這麽走了。
顧箬笠看他快步走了,還覺得奇怪。
孟璟這古板性子,怎麽這麽輕易就放過她了?
總不至于,是怕得罪她吧?
第二日下午用膳時,顧箬笠才見到了董霜明。
她幾乎都不敢認了。
“小明,我才兩三個月沒見到你,怎麽會胖若兩人?”
葉上秋怪笑:“他現在不是小明了,是小日月。”
董霜明身高八尺,本就比一般人都高,也更壯實,這次一見,更胖了。
董霜明摸摸頭:“沒事,我覺得胖點更結實。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他還顯擺了一下,胳膊上的肥肉。
顧箬笠不忍直視,順便把他的肉丸子也搶了:“你不能再吃了。”
葉上秋又坐直了,眼瞅着踏進飯堂的孟璟:“我怎麽覺得,這兩天總是能見到孟璟?他跟個幽魂一樣,好像跟着我們似的。”
“他是防着我,大約是怕我又把老先生的胡子給燒了。”顧箬笠對孟璟眨了眨眼,不懷好意的一笑。“他也不想想,我還是小時候的我嗎?我早就沒這麽幼稚了。”
孟璟方才坐下,就皺着眉從坐墊上站了起來。
他随後抹了一下,從坐墊中抽出一根細針。
顧箬笠看不見的地方,孟璟無奈的嘆了口氣。
顧箬笠使壞成功,美滋滋:“不幼稚的意思是,不被人抓住把柄。就像現在,明知道是我幹的好事,可他也沒有證據。”
葉上秋捂着嘴,小聲道:“怪不得你剛在那邊轉了一圈。你怎麽知道他要坐在那邊?”
顧箬笠像看傻子一樣看他:“你沒發現,他每次都坐在那個位置嗎?也沒有別人坐,就是因為他要坐啊。難道你都不觀察你的敵人嗎?”
葉上秋羞愧的低下了頭:“我哪敢觀察他啊!你都不知道,他手上那根戒尺,打人可疼了。”
顧箬笠挑釁孟璟,乃是慣例,這點小打小鬧,也不值得有多喜慶,純當練手。
反倒是葉上秋,這數月被孟璟吓破了狗膽,連聲勸阻顧箬笠,最好安分些算了,不要過分招惹孟璟。
葉上秋又道:“對了,若若,你知道嗎?林鄉君也要來我們書院了。”
“誰?”顧箬笠從香噴噴的飯菜裏擡起頭來:“你說誰?”
“福康長公主之女,林鄉君,若若你的姨表妹。”
顧箬笠皺起了好看而又纖細的眉。
“她”來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