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情不知所起（五）
眼耳帶色，只因心中有鬼。
——惜吟淺唱之十二
褚雲逸開車的時候很專注，視線始終落在路況上。雙手把着方向盤，左手偏下，右手偏上，即使紅燈的時候也是老老實實地搭着，并不像很多人那樣随意亂放。
今天的褚雲逸有點嚴肅，氣氛略凝重，讓本就喜靜的孟惜都有些躁動不安。
等紅燈的間隙，孟惜交握放在腿上的兩只手緊了緊，慢慢偏過頭去看他。
“褚法官……”她輕輕叫了他一聲。
“嗯。”褚雲逸應了一聲，卻沒再說別的，連頭都沒有偏一下。搭在方向盤上的右手骨節分明，指尖有節奏地輕輕點着。
車廂裏又陷入了沉默。
孟惜覺得，褚雲逸似乎并不像看起來那麽專注，他其實是在走神吧……
“嘀嘀嘀。”跟在後面的車焦躁地響了幾聲喇叭。
綠燈了。
褚雲逸的眼神跳了一下，仿佛靈魂剛回到身體，這才不動聲色地輕踩下油門，假裝自己并沒有神游太虛過。
但孟惜看到他的臉癱了一點點。她将頭偏向右邊車窗，抿了嘴莞爾。
車身正經過一排行道樹，綠蔭遮掩下，車窗上映出車內人的臉。褚雲逸看向右邊後視鏡的時候正巧看到了車窗上孟惜的小小笑容。
她剛才是不是叫他來着？
褚雲逸将車停在一家甜品店門前。孟惜擡頭看了一眼。“雲記甜品”？她又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褚雲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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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雲逸會意，解釋說：“巧合，不是我開的。”
孟惜心裏又樂了。她看一眼他就知道她想問什麽，真默契。
褚雲逸點了不少東西。芒果班戟，西瓜西米露，椰汁馬豆糕，果盤……他是真的很愛吃甜啊。
孟惜偷偷給彭思宇發了一條信息：他很喜歡吃甜嗎？
彭思宇回說：心情不好就會吃很多！心情好也吃得不少。
……
孟惜默默地挖自己碗裏的楊枝甘露。褚法官的形象正在她心中一點一點地崩塌，但是她，好像更喜歡他了！
話說回來，他心情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啊？
兩人相對而坐，卻沒人說話。
孟惜糾結了一會兒，小聲開口：“褚法官……”
褚雲逸擡眼，皺了一下眉。“不在法院，就不要這麽叫了吧，我聽着以為還在上班。”
“哦。”孟惜看到他微皺的眉，心想，看來是心情不好了，“那該怎麽叫啊？”
褚雲逸舉着勺子，愣住了。那該怎麽叫？他想起她發給他又撤回的那條微信消息，她說她想叫他雲逸哦？明明就很多人這樣叫，但是光想一想自己不帶姓的名字從眼前這個溫軟姑娘的口中叫出，就覺得有點讓人起雞皮疙瘩。
好像，确實是暧昧了一些。
他假裝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孟惜。她兩只胳膊撐在桌上，一臉苦惱的樣子，細細的手腕因為衣袖的後縮露在空氣中，白得晃眼。腦中突然浮現出光棍節那天隔着衣服抓她手腕的情景。如果沒有衣服的阻撓……
褚雲逸不自然地收回視線，又看了眼自己比起孟惜來黑不少的手，手上勺子不禁顫了一下。
孟惜确實很頭痛，實在是怎麽叫都不合适。
雲逸是肯定不行了，叫這個她聲音一定會發顫。
不然“褚大哥”？又不是古代。
直接連名帶姓也不好啊。
好糾結啊。
“随意一點就可以了，沒所謂的。”褚雲逸看她眉毛都擰成麻花了，覺得蠻好笑，“不然你取個外號也可以。”
“外號啊……”孟惜想起彭思宇叫他“褚悶騷”的樣子，說他其實很騷，尤其……呸呸，她想哪裏去了！
“那等我想想再說好了。”
“嗯。”
“啊對了，你找我是有什麽事要說嗎？”孟惜這才想起自己的疑問。總不會只是想約她吃甜品吧……
褚雲逸埋頭吃了幾口西米露，随後看了孟惜好一會兒，這才慢慢開口：“你那個男朋友……”話到嘴邊又改了口，“你很喜歡他嗎？”
“啊，我……他……其實不是啦！”孟惜急壞了，她竟然忘記跟他解釋這件事情！
她将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當然，是經過潤色之後的版本，隐去郝帥騙她的部分，只說兩人是演戲給父母看。畢竟她之前确實真的有和他在“談戀愛”，這個好難解釋。
“他一定很喜歡他女朋友吧。”
說完這些，孟惜偷偷瞥向褚雲逸，心情忐忑又莫名亢奮。他問這個的意思，是不是在關心她？更或者，是不是……
褚雲逸卻是若有所思。
“褚……”孟惜剛叫一個字就頓住了，該叫什麽呢？
“直接叫褚也不錯。”褚雲逸反應過來，勾着嘴角向孟惜綻開笑容。
孟惜瞬間就被秒到了，傻傻地看着他笑：“對啊，還不錯。”
心情飛揚，略苦的龜苓膏都感覺甜了許多。
包裏的手機突然響起，是陌生的號碼。孟惜起身接起：“喂，你好。”
“我是徐昊，上次那車有消息了，你在哪裏，我過來接你。”
孟惜回頭看了褚雲逸一眼，報上地址。
周末哎！她在心中哀嚎。
不過十分鐘的功夫，徐昊已經等在外面了。孟惜敲敲他的車窗：“可以把後備箱開一下嗎？”
褚雲逸幫她把車後的自行車搬下來，放進徐昊車子的後備箱。
“那我先走了，拜拜。”
“好，拜拜。”褚雲逸站在陽光底下，暖暖地笑着，仿佛下一秒就會摸摸她的腦袋，說下次再見，好像一個男朋友那樣。
孟惜晃晃腦袋，阻止自己的胡思亂想，朝褚雲逸揮揮手然後上了徐昊的車。
“男朋友啊？”徐昊瞥了褚雲逸兩眼，問孟惜。
“不是。”
“你還會騎車呢，我以為高材生都只會讀書。”徐昊說着自己就笑起來。
孟惜皺眉，很認真地轉過頭跟他說：“你可不可以不要一口一個高材生的，我并沒有得罪你。”
徐昊挑了眉：“怎麽了，高材生不是誇獎的意思嗎？”
孟惜看着他的眼睛，裏面滿是揶揄。她将腦袋轉回去，不再看他：“誇沒誇你自己知道。”
“還生氣了啊，行了我不說了好吧，大小姐。”
孟惜眼睛看着前邊的路，一聲不吭，心裏卻在說：你才大小姐，你全家都是大小姐！
褚雲逸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看着絕塵而去的車影若有所思。
那個男人，很眼熟啊。
他收回目光，回了母親家裏。
季采青還坐在客廳，電視開着，正在播一檔最近很火的戶外競技真人秀節目。季采青拍拍旁邊的位置，眼睛卻盯着電視，已經又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好像之前的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
“兒子，過來坐。”
電視上一個褚雲逸叫不出名字的男明星正擠眉弄眼地做出妩媚的樣子，季采青嗤一聲：“這男的長得就一副壞人臉，還整天說自己是好男人。”
褚雲逸哭笑不得：“你又知道人家不好了，這麽會看人的話也看看自己找的那個，別稀裏糊塗就一頭紮進去。”
季采青斟酌了一陣，說：“他這人是有些随性，不過大是大非上挺靠譜的，你聽說的那個事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知道。”褚雲逸從茶幾上取了顆大白兔三下兩下剝掉外衣含進嘴裏，甜味蔓延開來。“那個女孩，我認識。她跟我說了。”
“這麽巧？”季采青感嘆了一下孝城真小，“我本來早想跟你說的，就怕你嫌他小，不同意。”
“是太小，你真覺得他喜歡你？”
“不然呢？他還能圖我什麽不成，他家裏條件很好，也不至于圖我那點錢。”
“條件好家裏就更不會同意了。”褚雲逸潑起冷水來毫不留情。
季采青伸手摸向茶幾，褚雲逸順勢将前面她的女士煙遞過去，她卻擺擺手，揀了顆糖。
“算啦，不想那麽遠。我都活到這把歲數了，一張紙而已，沒所謂的，郝帥他也不是會在乎那些的人。走一步看一步吧。都說五十而知天命，這話還真沒錯。人的一生太短了，想得多也未必就能過得好了，還是活在當下比較好。”季采青拍拍兒子的肩膀，“你也想開點，活着不就這麽一回事兒麽。”
褚雲逸靠在沙發上，奶糖的甜味還萦繞在舌尖。好像想通了一些什麽，又還有些迷惑。當下，只覺得甜食真的是一種很偉大的東西，能讓人心情一點一點地甜起來，回味無窮。
今日吃的甜品的确有些多了。
晚上吃完晚飯洗完澡，孟惜捧了充好電的暖水袋縮進被窩裏。她發現褚雲逸朋友圈竟然發狀态了。
他說：世間萬物皆有因果，順其自然，無需多想。
孟惜琢磨了半天，也沒琢磨出個所以然來。他是在說她和他之間要順其自然呢還是根本跟她沒有關系呢？
最後，她默默點了一個贊。反正他說什麽都是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