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情不知所起(四)
現實的發展總是超出預想太多太多。
——惜吟淺唱之十一
這幾日孟惜都是騎車上班。公司離家不遠,騎車也就是十五二十分鐘的事情,順便還能拐去隔壁小區裏買點早飯,油條泡在白粥裏,松松軟軟的特別好吃。
一開始會氣喘籲籲腰酸背痛,連續幾天下來很快就習慣了。實話說,做一個運動型女生的感覺真的不錯。
周五的時候,孟惜學乖了,先跟彭思宇打聽了褚雲逸的安排,這才定了鬧鐘準備明早去爬山。但吳芳卻抓了她讓她載自己去菜市場買菜,搞得她對食物也興致大失。食色食色,這樣講來,她其實是一個将“色”看得比“食”更重的人。
她似乎在倒追的道路上走出太遠一去不複返了。
下午圖書館是必須去的。即使見不到他,在那看看書也是好的。
孟惜愛看書,也愛買書,尤其喜歡成套成套地買。閑時會坐在窗邊,翻一本書,手邊放一杯泡好的奶茶。圖書館她倒不怎麽去,不過感覺還不錯,自有一種安定的氛圍。
這次沒有白來。
褚雲逸正站在書架旁挑書,手指輕輕拂過書冊,眼神專注。
孟惜站在門口,認真地瞧着他。
他站的地方是哲學區。似乎挑到了滿意的書,他微低着頭翻閱,嘴角彎起好看的弧度。那種自得其樂的神情,很是讓人沉醉。
然而,視線所及之處突然多出一道倩影。那人碰碰褚雲逸的手臂,又指指書架最高層,示意他幫忙拿書。她求助地那樣理直氣壯,臉上洋溢的嬌笑刺眼之極。
是她?
褚雲逸轉過頭看那女孩,然後擡手幫她拿下一本書遞給她。
孟惜看不到他的臉,不知道他是什麽表情,但女孩明顯很開心,抱着書似乎在跟他撒嬌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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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姓陳的法官啊……上次她跟雲逸要糖的場景還歷歷在目。
孟惜腳步往後一轉就想走。
最終還是停住了。
不戰而敗,輸之不甘。
她不能一直做縮頭烏龜。
孟惜深吸了一口氣,挂上微笑,輕步上前。
褚雲逸和陳碧月已經在桌前坐下,兩人坐在同一邊,有點依偎的意思。
孟惜在褚雲逸的對面坐下,對正好擡起頭的褚雲逸抿嘴一笑,輕聲打了招呼:“褚法官。”
褚雲逸似有些驚訝,愣了一下,随後回她一笑,繼續低頭看書。
孟惜又對陳碧月微笑示意,陳碧月客氣地回以笑容,然而神色間明顯有些不鎮定了,疑惑的目光投向身旁的褚雲逸,對方卻如入定了一般絲毫不察,只将視線專注在書本上。
三人之間流動着一道詭異的氣流,但顯然相對而坐的兩個人比較淡定。
孟惜習慣好,坐姿很正,背部挺得直直的,看上去很倔強的樣子。
其實對面的位置遠比旁邊要好得多。她只要略略掀一掀眼皮,就能清晰地将他收入眼底。即使不好大咧咧地看他,他也一直存在于她看書的餘光裏。他的黑發,他向下微傾的臉,高高的鼻梁,甚至還有他長長翹翹的睫毛。
她的視線不經意地掃過他時,他若正好也擡了眼,便是相對而視了,目光撞在一起,然後迅速移開,慌亂但暧昧。
這樣的位置,真好,一如當年午後陽光傾灑的裝訂室。
不久後褚雲逸接到一個電話,邊聽邊往走,眉頭一點點地蹙起。
孟惜與陳碧月互相看了一眼,複又低下頭去,各懷心思。
片刻之後,褚雲逸回來,步履匆促,和兩人打了招呼便匆忙離去。
剩下的兩人面面相觑,尴尬地相視一笑。
陳碧月突然說:“應該是他外婆那邊又有事了。”
“嗯?”孟惜疑惑地擡眼看去。
“他外婆身體一直不太好。”她顯得有些擔憂。
“哦,這樣啊。”孟惜不知道說什麽,心裏琢磨着陳碧月說這話的意圖,又暗暗鄙視自己太陰謀論。
之後陳碧月也說有事先走了。孟惜淡笑,果然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并不太喜歡這樣的劇情。
喜歡是一個人的事,而相愛是兩個人的事。兩個人的喜歡加上未知的相愛,似乎喜歡就不再純粹了,有了競争的意味在裏面。
她不願意她的“喜歡”裏存在這樣的東西。她也相信褚雲逸不喜歡這樣的狀況。感情并不是抉擇而來的。
可是,她可以跟随自己的心坐在這裏,別人又為什麽不可以。這樣想,她的那些“不願意”也就沒有了存在的道理。
只是心裏還是會抗拒,但又不甘心就此退步。
可真矯情。她笑自己。
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孟惜接到褚雲逸的電話。
看到屏幕上他的名字亮起,她所有的奇怪情緒統統消失,只剩下有些緊張的雀躍。
接起電話,褚雲逸溫和的聲音傳來:“還在圖書館嗎?”
從原聲到電磁波,再到聲波,這一系列的轉化使得最終傳到孟惜耳朵裏的聲音與原聲已經不大相同,低低的,帶着電化的磁感,特別撓人。
她将手機貼近了一些,答道:“還在。”
“我過來接你。”他幹脆地說道。
至于接她去幹嘛,他不說,她也沒問。反正,只要和他在一起,幹什麽都是好的。
褚雲逸在圖書館接到的是彭思宇的電話。
“我在你家樓下咖啡廳,你快過來,我看見你媽和她男朋友了!”
彭思宇喘着粗氣:“那男的比我還小呢!花擦,還親上了。快點快點,我在門口等你。”
“艹,就不讓人省心!”褚雲逸按掉電話随手将手機扔進口袋,抿着唇快步走回。
“看到沒有,就那個,面對着門口的,別說,長得還挺好的。”彭思宇拉着褚雲逸躲在門口将季采青對面的男人指給他看。
“他?”褚雲逸看了一愣,臉色更加難看了。
“認識?”彭思宇又看了幾眼,終于也記起來,“花擦,是那家夥啊,他他他……”
褚雲逸斜眼一瞪,周身好似被黑霧重重包圍。
彭思宇冷不丁一哆嗦,閉了嘴。
褚雲逸徑直往季采青的方向走去,在他們桌旁停住,沉默地看了一眼那男人。
男人張了張口,沒說話,看向季采青。
季采青擡頭看去,一時慌了神。
三人你看我,我看他的看了半天,沉默中硝煙四起。
半晌,季采青清了清喉嚨,一點沒氣勢地對褚雲逸說:“那個,要喝咖啡嗎?”
“不用了,您慢喝,我回去等。”褚雲逸冷冷抛下一句,轉身就走。
季采青無奈地看着他一步步走出門,回頭撅了嘴,委屈地看着男人:“完了,被兒子知道了。”
男人安慰她:“好了,沒事啦,遲早要知道的嘛。”
“我先回去了,做心理工作去。”季采青起身穿大衣。
男人也站起來說:“要不我陪你上去?”
“還是不要了,我先和他說說看,你先回去吧。”
“好吧。”男人湊過來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将包包遞到她手裏,“我等你消息。”
褚雲逸坐在客廳抽煙,一支接着一支。
他突然站起來,在房子裏轉了一圈,最後在主卧衛生間找到了剃須刀,心情更郁悶了。
他這親媽,生意上精明能幹,生活感情上卻像個懵懵懂懂的小姑娘,和老褚感情還好的時候,就跟個小孩一樣。褚雲逸一直覺得老褚當年不是娶了老婆而是養了個女兒,一養就是近二十年。到後來他們分居了,又離婚了,他又覺得自己從兒子變成了自己老媽的監護人。哦,她是不允許他叫她老媽的,她還很年輕。
“小逸……”季采青開了門,猶豫着挪過來小聲叫他。
褚雲逸彈了彈指間的煙,沒說話。
“你別這樣,我不就是談個戀愛嘛,不就是男朋友年輕了點,沒找着機會告訴你嘛。”季采青在旁邊坐下來。
“您上次是怎麽說的?說小年輕都不靠譜,讓我別跟比自己小太多的好。”褚雲逸突然出聲。
“他挺靠譜的。”季采青聲音弱了下去,“上次我是在生他氣……”
“靠譜?”褚雲逸笑了一聲,“您就是為他離的婚?”
季采青對自個兒子的态度有些不滿,皺了眉頭:“我們是認真的。”
“您認真他可不見得,據我所知他女朋友并不姓季。”
季采青驚訝地看他:“你怎麽知道?你們認識?”
褚雲逸取了大衣,在門口停住,回頭說:“我不認識。他既然做了自然有人會知道。仔細想想吧,別讓做兒女的這麽操心。”
門口哐當一聲在季采青面前關上,也将她未來得及說出口的話關在裏面。
“那事我知道,不是你想的那樣啊。”
他已經聽不到了。
褚雲逸坐在車裏呆了許久。
一包煙抽完,他給孟惜打了電話,發動車子向圖書館駛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