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披荊斬棘來找你(三)

害怕失去你的時間裏,度秒如年。

——惜吟淺唱之二十三

聖誕的節日氣氛還未散去,新年的鐘聲即将敲響。

這一年,孟惠成請了職業管理人打理廠子,待在家裏的時間長了,種種花養養魚,陪陪妻女。吳芳的笑容自然也多了起來。丈夫陪伴在旁,女兒的工作雖不盡如人意但好在逐漸穩定,日子過得綿長安定。

孟惜即将迎來她的本命年,用虛歲來說,她馬上就要二十五歲了。二十五歲意味着什麽?二十四歲以前尚且能說是二十出頭,而一旦到了二十五,四舍五入一下那便是三十了。

也就是說,她奔三了。

還是十幾歲的少女時,總覺得二十五歲對自己來說遙遙無期、不可想象,那是女孩與女人的分界嶺。小時候不懂事總把二十多歲的姑娘叫成阿姨,而自己到了這樣的年紀,也已經很習慣被叫阿姨而不是姐姐了。畢竟,同學裏面結婚生子的也不少了。

她就這樣到了一個可以稱作“女人”的年紀,回頭想想過去的事腦子裏卻是一片空白,即使是當初那段自己認為痛不欲生的日子也已經模糊成畫。

大抵,年紀大了,記性也差了。日子都是打包着過的,除了有他的時候。

與褚雲逸在一起的日子,她分分秒秒都記得一清二楚。

比如那個陽光普照的午後,裝訂室裏坑坑窪窪都是鑽洞機鑽出的洞的大圓木頭,滋滋作響笨重的鑽洞機,勒得手指通紅的白色裝訂線,整整齊齊裝訂好的案卷,還有對面認真工作側臉被陽光打得冒着金色光輝的他。

她不知道他是為什麽來的裝訂室,裝訂案卷一般都是書記員以及她這樣的實習生做的工作,而他卻不期然地闖進來,而後安然地坐在對面,攤開案卷專注地看着。她則紅着臉敲敲打打忙着裝訂一堆又一堆的案卷。

沒有聲音,卻是一副美得醉人的畫。

那時候她才知道,并不是過了少女時期就不會再有少女的心情了。她記得他腳步邁進來的那一剎那,她的臉就轟的一下燒起來了,完全控制不住。

與喜歡的人同處于一個小空間,是那樣幸福而又緊張的事情。她想起一句很美的話:少女情懷總是詩。她算不得少女,但她此刻也好想寫詩,而他便是那詩裏頭溫和有禮的超齡少年。

褚雲逸幾歲了呢?她不清楚。說來也是好笑,兩年前剛認識他的時候她以為他跟她一樣是實習生,看着年紀也不大的樣子。

Advertisement

而後來,她走進一間審判庭旁聽看到他列坐上席,身前擺着審判員的牌子時才知道,原來他是法官。他穿着正裝,表情肅然,與第一次見面時穿着格子襯衫溫和的樣子全然不同。

然後,她就被下面坐着的當事人家屬罵了出去。

很丢臉的一件事情。

當時審理的是一起離婚案件,當事人雙方正争吵得厲害,互指對方出軌晚歸之類,下面坐的大概是哪位的母親,見到她坐在那裏就皺着眉問她是誰。她說是實習生,來旁聽的,那人又問她怎麽不和法官書記員一起坐在前面,語氣已經算不得好,之後便突然發了脾氣要她出去,說別人的家事聽什麽聽。

雖說并不是不公開審理案件,但被當事人家屬那樣說,也确實再不好意思待下去。她跑了出來坐在大廳的椅上,莫名其妙就哭了起來。越哭越委屈。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的誰被判了刑呢。

褚雲逸出來的時候,孟惜還在抽抽搭搭的,眼睛鼻子都紅紅的。他先是遞了紙巾過來,待孟惜擦幹淨了又遞了顆白白胖胖的大白兔奶糖。

“甜嗎?”他笑着問她。

孟惜含着奶糖,口腔裏滿是甜香,喉嚨間卻還感覺到眼淚的苦澀,想笑一笑,臉卻因為哭得太委屈還轉不過表情來,只糯糯地回說:“甜。你随身帶的麽?”

他點頭,說:“嗯,哄小孩。”笑容裏有陽光的味道。

說她是小孩子麽,她嘟了嘴。

他說:“在法院會遇到很多奇怪的當事人啊,你碰到的這個已經算好了,畢竟家醜不可外揚,我們得體諒一下。如果每個你都要哭一哭,那法院不就變成法海了。”

褚雲逸蹲着身子,在她面前,第一次與她說了這麽長的話,而且好像是個冷笑話。她卻一點兒也不覺得冷,很配合地噗嗤笑出聲。

褚雲逸走後,孟惜擡頭往牆上看,上面挂着一塊大大的崗位牌,她一眼就找到了他。“褚雲逸。”她輕輕念道。雲逸,雲逸,這是你的名字麽。

她想,他才是法海呢,他用一顆大白兔奶糖就關住了她這只小小羊妖。

再後來,她實習期快滿的日子,她看見一個明亮亮的女人走進他的辦公室,這才聽人說起,那是他的妻子。原來他,結婚了。

她一片少女心還未出口便不得不收起來藏到深處,害怕一丁點的纰漏就會造成一發不可收拾的錯誤。她擔不起的。

所以他到底幾歲了呢?她一直也沒有弄清楚過。她只知道,他念過研究生,在法院已經工作好幾年,那大概有三十歲左右了吧?

不過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這一年的尾聲,新年即将到來的日子裏,她已經找到他,來到他的身邊,不管現在是什麽身份。只是可惜不能一起跨年了。褚雲逸和彭思宇一起去了上海,早前就和大學同學約好了要一起。

彭思宇在微信朋友圈曬出了酒店門牌照,剛好是2015號,2015年住2015號,很棒的樣子。他說他們要去外灘嗨皮,還故意@了她,這人!

孟惜沒有活動,在家看《行屍走肉》。

晚上睡覺她做了一個夢,夢見來到一個很大的廣場,廣場上躺着許多人,她以為是流浪漢,踮着腳往前走去,卻越來越覺得不對勁。就在那一刻,一個人猛然起了身,腦袋已經爛得不成樣子,嗷嗷叫着伸手來抓她。

是喪屍!她猛然從夢中驚醒,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看一眼鬧鐘,此時是淩晨五點不到。孟惜起身洗了把臉,拿了手機來看。那顆剛剛才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越看越心驚。

上海外灘踩踏事件,在網上已經傳得鋪天蓋地。多人倒地不起,有死有傷,情勢嚴重。事情發生于昨夜十一點半左右,距離現在五個多小時。

外灘,他們說了要去外灘的!孟惜哆哆嗦嗦地調出通訊錄給褚雲逸打電話,只有彩鈴一遍一遍地響,沒有人接。

“接啊,快接啊……”聲音已經隐隐帶了哭腔。挂掉,再打,還是沒人接。一連打了好幾個,統統打不通。她又給彭思宇打,結果仍然打不通。

怎麽辦?怎麽辦?

孟惜跌坐在床上,呆了好一陣。而後突然爬起來迅速地穿衣洗漱,拿了包、手機和車鑰匙就往門外沖。

外面天還是黑的,看不到星星也看不到月亮,連路燈也壞了幾盞。

孟惜坐進車內,開了導航,目的地是褚雲逸和彭思宇住的酒店。這時候不得不慶幸彭思宇一天N條的刷狀态,否則她真不知該去哪裏找他們。

一路驅車駛向高速路口。這是孟惜第一次一個人上高速,心中的慌亂掩蓋了那一絲絲害怕,油門踩下去速度飙到限速上限。

去上海的路很長,需要連續開三四個小時的車,這還不算上堵車、找路什麽的。這個時候對孟惜來說,每一秒都是煎熬。

手機放在副駕駛座上,已經開好藍牙戴好藍牙耳機,就等他們可以回一個電話過來,告訴她他們一切安好。即使,即使是受一些些小傷也是好的。

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害怕失去一個人。即便是兩年前知道他已經結婚她毅然離開的時候,即便是再往前裴之桓悄無聲息丢下她一個人的時候,也都不像現在這樣。因為那樣的失去還不是真正的失去,至少他們都還存在于世界上某個角落,還在同一片天空下,好好地活着。

因為從沒走過高速,她擔心之餘還得集中注意力時刻注意不要走錯路,握着方向盤的手心滲出許多汗來,黏糊糊的。

天色一點一點地亮起來了,旁邊放着的手機依舊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動靜。

孟惜将車窗打開,讓風猛烈地刮過臉頰。能感覺到疼痛,也能聽見呼呼的聲響。她多麽希望聽不到感覺不到,那樣,就可以像看見喪屍一樣,一瞬間從夢裏醒過來了,什麽也沒真正發生過。

她瞥了眼手上的紅繩,心中念叨着:本命年啊,雖然你還沒有真正到來,但請給我一點好運吧,一定要、一定要沒事啊,他不可以有事的。

手機突然震了一下,她慌得手一抖,車子歪了一些,忙牢牢把住方向盤。只是應用通知而已。

新年第一天,竟是這樣膽戰心驚的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