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不會走的(三)

将來我們老了,你一定不能比我先走。

——惜吟淺唱之二十九

“我們這樣走掉沒事嗎?”孟惜坐進車裏,一邊系安全帶一邊問褚雲逸。

褚雲逸傾身過來幫她,而後一手扶着她的後腦勺,一手輕輕撫着她的臉頰,眼神缱绻。他柔聲說:“外婆她只是不想在外孫媳婦面前丢了面子,你不要在意。”

孟惜咬着下嘴唇忍住想哭的沖動。明明應該被安慰的是他啊,他為什麽要這麽一副安慰人的樣子,真是,心疼死人了。她撲上去緊緊抱住他,腦袋埋在他的頸間,悶悶地說:“将來我們老了,你一定不能比我先走。我知道這樣很自私,但是如果你先走了,留我一個人,身體又不好,我想我一定撐不下去。”

光是這樣想想就覺得很難。有時候,活着真的需要勇氣。

她輕輕地拿臉蹭着他的脖子,蹭着蹭着不知道哪根筋搭錯,竟伸出小舌在他喉結處舔了一下。

褚雲逸渾身一僵,眼神幽深起來。他捧起她的臉,與她對視,頗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想我了?在這裏?”話語裏的含義強調得那麽明顯,配上迷魂陣一般的眼神,容不得人裝傻說聽不懂。

孟惜吓壞了,拼命搖頭,卻架不住着了火一般的吻鋪天蓋地狠狠壓下來,片刻便沖擊得她大腦短路,只有無處不在發燙的身體與糾纏得難舍難分的雙唇感受着他的存在。

褚雲逸終歸是有分寸的人,眼下車子正停在老人家門口,他替孟惜整整衣衫,暧昧地在她耳邊低語:“我們回家。”

發動車子打開車燈的那一瞬,車外一道熟悉又陌生的人影出現在眼前。那人怔怔地看着他們,手裏大包小包地拎着,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卻也不知道累似的。

孟惜看上去暈暈乎乎的,只半癱在那兒輕輕喘着,像是什麽也沒注意的樣子,然而背對褚雲逸的眼睛卻微微眯了起來。

褚雲逸一腳油門狠狠踩了下去,速指針大幅度跳動,發動機轟的一聲響起,車子飛一般沖了出去。

外面站着的那人終于動了動身子,慢慢轉了過去,看車子絕塵而去,帶着兩個如膠似漆的人兒。地面上是路燈下拉出的長影,細得仿佛随時就能被掐斷一般。

良久,她撩起被風吹亂的頭發撥到耳後,輕輕笑了一下,雖覺苦澀,卻仍是美得不可方物。

這晚的褚雲逸格外熱烈,仿佛憋了許久得不到發洩似的,一下一下,擊得孟惜神思潰散。她顫着身子,眼神茫然,像是沉溺在情海中,又似乎在想些什麽。想什麽呢?猛地,一陣激浪襲來,徹底将她腦裏的東西打散,飄啊飄啊彙聚到腦海某處,積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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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點,孟惜起來穿衣,正要去拎包的手猛地被拉住。她回頭,見褚雲逸有些委屈地看着她,低喃道:“別走。”

孟惜輕輕嘆口氣,彎腰在他唇上印下一吻,說道:“我爸媽會擔心的。”

褚雲逸猛地一用力,把孟惜拉到自己懷裏緊緊箍着不容她動彈。

不知過了多久,孟惜聽見他說:“我們結婚吧。”他眼睛看着天花板,說不出來的情愫。

孟惜腦袋被他壓在胸膛上,靜默着,仿佛沒有聽到一般,沒有任何回應。只有他的心跳聲,一下一下,跳得那樣清晰而篤定。過了一會兒,她起身說:“太晚了,我回去了。”見褚雲逸坐起來穿衣,她攔住他說:“別送了,外面打車很方便,到了我給你打電話。”

褚雲逸停住,嗯了一聲便又躺了回去,目送孟惜出門。

孟惜拿了包,頭也不回地走出去,脊背挺得直直的。她是個外柔內剛的孩子,他知道的。

卧室的門被關上,而後是外面的防盜門,砰,房裏便只剩下他了。太黑了。他掀開被子,光腳踩在地上,就那麽一絲不挂地走到窗邊,拉開窗簾,點了一支煙。

外頭燈紅酒綠,一片繁華,無數人沉浸其中,卻不知那都是一場虛無。

孟惜坐在出租車後座,頭朝車窗歪着,看着窗外景象一幀一幀閃過。正是夜生活開始的時候,城市這樣熱鬧,她卻突然好像被掏空了似的,這是怎麽了呢。

都說愛情是又苦又甜的東西,嘗到才知道各中滋味。褚雲逸這樣的人,不像裴之桓那樣什麽都表現在臉上,他不說,她不問,看似和諧,卻其實一點一點地累積了許多不和諧吧。所以說,其實悶葫蘆和悶葫蘆是不應該在一起的,如果她能直接粗暴一些,又或者幹脆笨傻一些什麽都覺察不出來,那或許會是另一番情景。

手機震了一下,孟惜沒有馬上去看。裏面躺着的是剛剛褚雲逸發來的消息,他說:我不會比你先走,你也不要比我先走,好不好?

好不好?這樣的問句,像是哀求一般。

可無論是生命還是感情裏,總有一個先一個後,像戀戀筆記本裏面老頭和老太挨着一起睡過去這樣的幸運,實在是少之又少。

回到家後,沖了澡才給褚雲逸打電話。朝左側躺在床上,手機放在右側耳朵,很久沒有說話,只相對靜靜呼吸着,平穩而綿長的,讓人感知到存在的呼吸,貼在耳邊,尤為立體。

“雲逸。”

“嗯。”

“我不會走的。”輕輕的,卻異常堅定。

她覺得,在習慣了妥當處理一切難得脆弱的雲逸面前,她有必要變得比他更堅定才是。這是她對他的承諾,也是她對未來的期許。

“我也不會走。”褚雲逸說道。低沉的聲音裏隐隐露出拼命壓抑着的顫抖。

他們啊,都是害怕失去的人,只有努力地,努力地擁抱彼此,才可以互相将心上的空洞逐漸填滿,成為彼此的依靠。

次日,孟惜去美容院找唐欣,在門口撞見吹着口哨一臉春風得意的徐昊。她進,他出,擦肩而過之際,他朝她挑了一下眉,略有挑釁的意味。

什麽意思?

徐昊吹着口哨擦過她,還給她豎了根中指,鄙視她之前的不配合。那根晃動的中指仿佛在說:讓你不給我號碼!老子自己找!還他媽就找到了!哼!

孟惜踢了一下翹着二郎腿悠閑喝茶的唐欣的鞋尖,問她:“我在外面碰見徐昊了,他怎麽找來的?”

唐欣翹起的那條腿晃啊晃的,臉上滿是不屑:“誰知道,這兩天總是跑來沒事找事,吃飽了撐的。”

孟惜卻看出了她嘴角漏出的笑意,也不揭穿,只是想起一事,問她:“我記得你是研究生畢業吧?”

“是啊,怎麽,姐姐我不像學霸麽?”

孟惜問出的瞬間,就已經想明白了,回說:“沒什麽,就是徐昊他好像不太喜歡學歷高的人,我只是本科生他也要嘲笑我。”

唐欣放下茶杯,輕嘆道:“他以前不這樣的。”

徐昊當年高中畢業,家裏窮,他自己又覺得上學實在沒什麽用,年紀輕輕就到社會上自力更生了。唐欣與他是初中同學兼同桌,關系一直很好,高中的時候兩人不同學校,但仍然頻繁聯系,信是寫了一封又一封,壘起來也不知道能有多高。後來唐欣高考,上了名牌大學又一路考上碩士研究生,期間兩人雖然分分合合但感情還是很好。然而在唐欣研究生畢業那年,兩人分了手,十幾年的感情,一句分手就不要了。之後,唐欣火速與父母朋友的兒子結了婚,生了孩子,然後又離了婚。而徐昊,一直單着,性格也變得古怪起來。

唐欣和孟惜兩人都沉默下來,只小口小口啜着茶水。

良久,孟惜開口道:“我看見她了。”

“誰?”

“雲逸的前妻。我沒見過,但我知道就是她。”孟惜回憶着那個女人的樣子,長發随意地束在身後,沒有任何裝飾卻氣自華。身上衣服簡單大方,隐隐露出些精幹的氣魄。個子不高,但孟惜自覺若站在她面前大約會感到自己矮一截。

“她不是出國了麽,回來了?”

“嗯,在你外婆家門口見到的。”

唐欣哼一聲,語氣頗為不滿:“她還知道去看外婆啊,當年走的時候連聲招呼也不打,不聲不響離了婚就走了,外婆不知道多惦記她,每次去看她都聽她問‘小岚去哪兒了’,‘小岚好久沒來了’,眼巴巴盼着,人家卻是飛得遠遠的電話也沒一個。”

“為什麽離婚?”

“誰知道,她走了我們才知道離了。兩人上學那會兒還好得跟一個人似的,一畢業就領了證,在上海呆了一陣,之後就跟着小逸來了這邊。你說,上海人家的獨生女兒,這樣跟過來總是很喜歡我們家小逸吧,誰知道還是走了。愛情這玩意兒,真是不靠譜。”唐欣說到這裏,猛然意識到說錯了話,瞥了一眼孟惜,卻瞧她并沒有聽進去的樣子,自個兒在想着些什麽。

唐欣瞧着她,溫溫軟軟的,但并不脆,反而是很有彈性的樣子,許多事到了她這裏都被她無聲無息地化了去,倒比那些鋒芒畢露的更好些。這樣的人,與夏岚完全不是一個類型。她心中輕輕嘆氣,但願不會重蹈覆轍吧。

與此同時,在健身房鍛煉身體的褚雲逸接到了一個電話。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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