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落水
被錢若蓮打了個岔,俞婷倒也沒能與小滴糾纏起來。
恰此時,一旁的唐璇玑打了個噴嚏,又吸了吸鼻子。許是她一腔哀愁,竟沒能控制住力度,吸鼻子的聲音頗大,很是不雅。
衆人聞聲望去,唐璇玑眼睛腫腫,面頰腫腫,似是被自己方才的表現驚吓住了,只攥着帕子揉搓着,看似怯怯地立在一旁,緊張得不言不語,
錢若蓮分明看清了唐璇玑紅腫的面頰,臉上卻絲毫沒有驚訝的神色。她不動聲色地移回目光,只笑而不語。
小滴奇道:“大姐姐沒看見唐惠媛臉上有傷?大姐姐不問問唐惠媛臉上的傷從何而來?” 把話挑明了,看你還怎麽裝作一副仁善的模樣。
俞婷冷笑接道:“大家是姐妹,是一家人,錢賢妃如此冷漠,未免讓人寒心。”
此言一出,小滴驚訝地挑了眉。俞婷将話挑得更明朗,可是……可是她似乎是忘了,正是她自己,害得唐璇玑面頰紅腫……
其實俞婷話一出口就已經後悔了,她只是下意識地跟風埋汰錢若蓮罷了,卻一時沒想到那句話似乎不太适合由自己來說。
錢若蓮抿唇一笑:“娘娘,那是唐惠媛的私事。若唐惠媛自己不說,臣妾怎難好随意過問?”
小滴:“……”
算你狠!
小滴就發現了,從小到大,自己與錢若蓮鬥法就從來沒贏過,想想也是心塞。不過錢若蓮這個回答倒是挺符合她一貫的處事原則,也挺符合錢家人的處事原則。小滴摸了摸鼻子,不愧是老錢家的人,夠冷漠,夠心狠。
雖然對錢若蓮沒什麽好感,但小滴的這劇評價倒真不是貶義,也并非什麽諷刺,畢竟小滴自己也是老錢家的女兒。人都說,薄唇的人大多薄情,小滴很是相信這句話的。她的家人中,除了阿娘,其他人皆是薄唇。而錢家人的一言一行都多了些自我與孤冷,少了些仗義與熱忱。小滴自己就很不喜歡多管閑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種事,多半與她無緣,她最是不耐煩惹麻煩上身的。
小滴讪讪地走到太液池旁,從淩雪手中拿過一個草莓,丢到池中,卻并不見魚兒争相浮起搶食。
不知怎的,她忽然就覺得這半天過得頗有些無趣。皇後的架勢她有些撐不下去了,也不太想再與俞婷、唐璇玑、錢若蓮糾纏,只想早早罰了俞婷、打發了唐璇玑,自己好回宮吃午食去。她餓了。
撇了撇嘴,小滴整了整宮裝,道:“想必本宮要的詩集已經搬到未央宮中了,本宮也乏了,今日這事兒就到此為止吧。”又對俞婷道,“愈貴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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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錢若蓮忽而一反常态地出口打斷小滴,一反常态地打聽起隐私來,“嫔妾聽聞,昨夜陛下從未央宮離開後,又去了關雎宮。娘娘對此可有所耳聞?”
小滴驚訝地望着錢若蓮。
俞婷當衆提起昨夜之事,一是為了膈應小滴,二是似乎想挑得小滴與商豆蔻不和。俞婷沒規矩慣了的,又與小滴不和,念叨念叨這事倒也尋常。錢若蓮這種一向端着天仙範兒的人,未出閣時是從來不屑于打聽什麽八卦緋聞的,不接地氣得很,怎麽今日忽然也說起那事來了?
小滴沒好氣地白了錢若蓮一眼:“陛下去了哪裏,本宮怎麽知道?”
俞婷一聲冷笑。錢稚芙能不知道?說起謊話來還真是連草稿都不打。
錢若蓮笑了笑,走近小滴,低聲斥責道:“娘娘身為後宮之主,怎能竟對後宮諸事毫無耳聞?又怎能對陛下的言行毫不關心?歷經昨夜那番變故,娘娘不思索着如何早日獲得聖寵、誕下龍嗣,反倒于此處悠閑作樂,依嫔妾看來,很是不應該。”她語氣緩和下來,“娘娘雖然頑劣,卻是個聰慧之人,如何想不到這其中的利害關系?有關雎宮那位在的一天,娘娘就不能高枕無憂、開懷恣意,須得時時籌謀、事事規劃。”
小滴此番是真的徹底驚呆了。
錢若蓮聲音雖小,但她不信俞婷與唐璇玑聽不見。今日這番話若是傳到商豆蔻耳中,錢若蓮豈不是白白得罪了商豆蔻?這話若是俞婷來說倒也尋常,可現下那說話之人是連錢府的掃地丫頭都不願得罪的錢若蓮啊!說好的老好人白蓮花人設呢?況且錢若蓮口口聲聲說為她着想,她可從來不知錢若蓮竟如此關心自己,誰知道此番是安了什麽心思?
錢若蓮見小滴睜大了雙眼望着自己,眼神中半分驚訝,半分警惕,便知自己方才的話讓她生了疑。頓了頓,又補充道:“嫔妾身為娘娘的長姐,此刻也不過是以家人的身份給娘娘提個醒罷了。”
一旁的俞婷皮笑肉不笑,語氣酸溜溜:“錢貴妃與皇後娘娘的感情倒是深厚。如此姐妹情深,還真是叫人羨慕呢。可惜了,嫔妾是沒什麽姐妹的。”
俞婷說是羨慕,但小滴瞟了她一眼,卻沒在她那張正翻着白眼的臉上看出一絲一毫羨慕來,奚落與嘲諷的神色倒是滿臉都是。
錢若蓮思索了一番,笑道:“我仿佛記得,俞貴妃家中似乎是有幾個姐姐的。”
“哼,那些個小婦養的……”俞婷嗤之以鼻,“賤民生出的庶出女罷了,上不得臺面,在我俞家比婢子的地位高不了多少,有什麽資格做我的姐妹?”
小滴滿意地看到錢若蓮臉色一白,表情也變得有些不自然。錢若蓮也是庶出,只是這件事乃錢家秘辛,旁人不知道罷了。俞婷這句話無異于一記耳光,恨恨地扇在錢若蓮的臉上。
這臉打得好!
小滴心裏樂開了花,臉上也笑開了花。她親親熱熱、甜甜蜜蜜地挽起錢若蓮的胳膊,搖了兩搖,而後又歪在她的肩頭蹭了又蹭,像極了沖姐姐撒嬌的小妹妹。
錢若蓮摸了摸小滴的小臉兒,慈愛道:“你這個小傻瓜。”
你……這……個……小……傻……瓜……
這麽雷爽雷爽的絲帶兒會吓死人的你曉得伐?虧她能一本正經地說出口而不笑場!這人又開始做戲了!簡直是有表演型人格障礙症嘛,好假!
小滴感嘆自己畢竟晚生了三年,果然還是修行不夠,差點一把推開她不說,還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
這一上午過得也真夠拖沓無趣了。
小滴直起身,揉了揉腦袋,忽而道:“愈貴妃去自己宮裏——”
“——娘娘!”錢若蓮猛地按住小滴的手。
錢若蓮心急,不知今日這錢稚芙為何想一出是一出?她好不容易攔下她,扯開了話題,沒成想她竟忽又把話題繞了回來。可是,錢家何必為着一個小小的唐璇玑與俞家交惡?
小滴這會兒也反應過來,原來錢若蓮是不想讓她罰俞婷,怪不得拉扯這麽半天。
小滴翻了個白眼,不準備搭理她,繼續道:“——跪一個時辰反省。宣太醫進宮給唐惠媛瞧瞧臉。錢賢妃打哪來的回哪去。本宮回宮用膳了。都散了吧。”
俞婷搶上一步,攔住小滴,厲聲道:“你憑什麽罰我?”
這不是明擺着的嗎?上帝為你開了一扇窗,就會給你關上一扇門,他給了俞婷豐胸,就沒收了她的記憶力——這人不是剛承認過越過皇後擅自懲處了宮妃嗎!
俞婷不依不饒:“我要去表哥那評評理去!”
去呗!誰攔着你了?才不怕呢!
小滴累得很,懶得搭理她,推開她就要走。
豈料,一旁始終沉默不語的唐璇玑此時竟忽然撲了過來,擋在小滴身前,拉扯住俞婷,聲淚俱下道:“皇後娘娘都是為了臣妾!還請貴妃娘娘不要去見陛下!都是臣妾的錯,與皇後娘娘無關!”
小滴愣了愣。誰是為了你了?不過是與俞婷打打嘴炮、打發打發時間罷了。做什麽要如此自作多情?
俞婷一把推開唐璇玑,道:“放肆!誰許你拉扯本宮!”
俞婷力氣頗大,這一把推過去,唐璇玑一個站立不穩,踉跄了幾步,眼看着就要向太液池倒去了,卻忽而回過頭來,巴望着小滴,滿眼求助之色。
看老紙作甚?小滴腹诽。莫非唐璇玑還指望着自己拉她一把?沒戲!老紙的身體是很嬌弱的,老紙根本拉不住你好伐啦,別指望老——
“啊!”小滴一聲驚呼。
那唐璇玑也不知怎地,本該倒向太液池的身子微微一旋,竟然向小滴倒來。而小滴就站在太液池邊上,唐璇玑這麽一拉扯,二人竟雙雙掉進太液池。
在掉進湖水中的那一剎那,小滴仿佛看見了不遠處的明黃色龍袍。緊接着,世界瞬間失聲,冰冷的湖水瞬間将她包圍。
水流灌入她的眼中、耳中、鼻中、嘴中。
她漸漸往下沉着。
她手忙腳亂地拍打着。
新鮮的空氣越來越少,窒息的感覺讓她的肺生疼生疼。
小滴昏厥之前的最後一個想法,是——
果然“夭壽”一詞不能常說,說什麽來什麽,這回老紙怕是真的要夭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