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正在這時候,只聽門轟的一聲響,卻見施嘉氣喘籲籲跑了進來。

“跟我去見一個人。”施嘉一臉的不容拒絕,聲音冷得讓人毛骨悚然,卻是變了調的,顫抖的,他着一身白禮服套,像是新郎裝,整個人看上去英俊筆挺得得像挺拔的白楊,然而,他的雙目卻充斥着血絲。

“見人?”李樂逸轉椅一搖。

“去醫院!”施嘉一邊說着,就沖上前把他往外拖:“白薇想見你!“

李樂逸問:“她為什麽要見我?”

施嘉狠狠瞪了他一眼,雙目哀恸而絕望:“最後一面。“

李樂逸駭然望了他一眼,思忖了一下,旋即去取車鑰匙,被施嘉伸手拍掉:“我的車比較快!”

兩人便匆匆趕直一層,施嘉将車停在大樓的正中央,一輛跑車,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是一輛婚車:紅的,白的,粉色,紫的玫瑰環擁着它,車的中央還有兩只穿婚紗的小人偶,竟與施嘉和白薇的模樣有幾分相像。

施嘉驅車一路狂奔。仿佛這不是高速路,而是賽車道,李樂逸亦是由着他,一面回憶起他和白薇的陳年往事。

李樂逸和白薇的交往時間并不長,僅僅三個月。那時候,她還是一個芭蕾舞演員,他還奮戰在商場。那是他工作最忙的時間,也是他身體最差的一年。因為工作太忙将他累病,他入院治療,後來,兩人聯系越來越少,他病了近兩年的時間,她從未出現過……

“到了!下車!”

施嘉拖着他的手在醫院的走廊上狂奔時,引來無數病人和護士的圍觀。

“多帥氣的兩人啊,真配!”

“那個穿白西裝的是新郎嗎?”

……

施嘉紅着眼把他生拽到一間玫瑰氣四溢的病房套房,套房內擺滿了各色玫瑰,病人着一身旖旎的白色婚紗倚着靠墊半卧在病床的中央,見到李樂逸的時候,她吃力地将鼻間的氧氣輕輕摘下,沖着李樂逸愧疚地微笑。笑得細若游絲,但依舊是美,美得滿屋的鮮花黯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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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豐滿了許多,本就雪團似的雙峰如今高聳如雲。如果說,之前的她,像是一顆青檸,如今的她,則像是一顆熟透的石榴。

——如果小妤還活着,她應該也會在成為人母之後,蛻變得如此成熟吧,可惜,她再也沒有機會了。想到這裏,李樂逸哀恸地苦笑。

“快戴上它。”李樂逸想要動手為她戴氧氣時,已被施嘉推開。

見到施嘉仔細而溫柔地為她戴上鼻氧,李樂逸只覺得心下一酸。

“對不起,我胖了很多。可是我想走之前見你一面。”白薇說。

“比起瘦骨嶙峋,這樣更美了。”李樂逸答:“好好養病,別想太多……”

白薇打斷道:“當年為什麽不辭而別?那是我最重要的一場演出,我以為你會看完,你卻在中場離開之後,再也沒有回來,我的表演失敗了,白天鵝重重地摔了跟頭,我卻找不到你安慰。”

李樂逸訝然。白薇的那次演出,是他在百忙之後抽出時間去的,忙的不是工作,而是休息。雙腎衰竭。她只知道他宿疾纏身,卻忽視了他說話都沒有力氣的虛弱;她緊張自己的表演,卻忽略了他送她去演出時顫巍巍的雙腿和因為體虛而滿頭滿臉的冷汗。

他搖搖欲墜地走出演出場地時,是被別人背到車上的。然後,他陷入了長達一個月時間的昏迷狀态,緊接着,不省人事的他被送去美國換腎手術,換腎之後,又是漫長的昏迷。他意識清醒之後,已經是大半年之後,能下床走路,已是又過了半年後。此期間,她一次都沒給他打過電話,他再次給她打電話時,她的手機已經停機了。

聽到真相之後,白薇先是驚訝,緊接着,她雙目溢滿淚水,胸口一起一伏,她粗喘着,卻不斷地發笑,笑了一陣,她捂着胸口道:“你為什麽不早告訴我這些?”

李樂逸道:“那是你很重要的比賽,我怕你分心啊。”

“太遲了,呵呵。“

白薇的淚不停地落下。當年,她比賽失敗之後,不斷地撥打李樂逸的電話,卻無論如何也撥不通,後來,他更是連續幾天關機。從來沒有一個男人會不接我的電話!她惱羞成怒,她以為自己被抛棄了,承受不了愛情和事業的雙重打擊,她選擇了跳樓。結果,她卻沒有死,僅僅是骨盆粉碎性骨折和雙腿骨折。她從此離開了自己的舞臺,僅僅是因為一個善意的隐瞞。她從此失去了雙翼,心髒病亦是傷心過度而引起的。想不到,僅僅因為一個惡意的誤會。

“太遲了。“白薇不停地念着。

因為這個誤會,毀了她的一生。

她的心開始陣陣的鈍痛,針紮般、刀剜般,鑽心地疼,她的意識也越來越模糊,心中卻在混沌地幻喜,原來,她竟不是被抛棄了。

隐隐約約地,她感覺自己的胸口被按壓,她被送上手術臺,明晃晃的燈耀得她睜不開眼。她眼前閃過從小到大的一幕幕:各種舞蹈表演獎杯,各種冠軍,她的男朋友從來都是最棒的。直到她遇見了他,李樂逸。她從沒見過這般英俊的男人,更沒見過這麽年輕的商人。他在商場上的風度讓她崇拜不已,他的性格溫柔得像春風。許是造物主也妒忌他了,他這般的體弱,認識他的時候,還是在醫院的走廊上。

如果,當初她不是任性地要求他放下工作,來陪她演出。

如果,她不是懊惱地以為自己被抛棄……

如果,她早一點接受施嘉……

太遲了。

她的眼前出現了一座無邊的黑牆,一切停止。

施嘉面對白薇的遺體時,沒有大聲哭泣,他一言不發地望着她,撫摸着她的每一寸肌膚,一雙漆黑的瞳子冷得寒煞旁人。

李樂逸亦是瞬間明了為何施嘉發瘋似的恨他,當場宣布停止收購施氏。

“你欠我一條人命。“施嘉冷冷地道。

“我也欠我一條。 “李樂逸說。

來白薇靈堂的人并不多。她是單親家庭,僅有一個母親,認為來參加她的喪禮耽誤她打麻将了。還有幾個昔日暗戀她、至今依舊念念不忘的三十歲左右男人。他們的無名指上,大都已套上婚戒。

她的美麗和任性,讓她幾乎沒有朋友,她陳年的風采,人們也早已忘卻,最終只剩下一抔白灰,盛在冰涼的瓷瓶裏。

也許,如果她是善良體貼的女子,兩人就不會有這麽多誤會,也許兩人能相伴一生。

李樂逸黯黯地想,可是,辛小妤亦是善良而體貼的,為什麽她卻只有二十六的生命?

一個活得太自我,一個活得太舍已。

一個發了瘋似的索取別人的愛,一個拼了命的讨好、給予別人愛。

相似的相貌,同樣的可憐。

看着哭不出來的白薇媽,李樂逸想起了辛小妤的父親,那個在他少年時代就傷害過他的人。

“你們還是孩子,我不支持你們早戀。同樣,我能不支持你們成年之後戀愛。你的家庭條件很好,父親是高官,母親是成功的女強人,我有足夠的理由相信你能給小妤優越的物質條件。我也很喜歡你。如果小妤有你一半優秀,我做夢都會笑醒,可是,我不想我女兒早早地做寡婦。所以,不要再打電話給她了,我們會告訴她,你已經不喜歡她。“

——結果,卻是告訴辛小妤,她青梅竹馬去的哥哥世了。

想到這裏,李樂逸只有無奈地笑。

正是因為這個,他和辛小妤逐漸失去了聯系,看到白薇的那一刻,他以為這是老天賜給他的又一個禮物。所以,他盡可能地包容她的一切。

李樂逸驅車離開,剛行駛了一段,卻見施加瘋了一樣驅車撲了上來,像是要和他同歸于盡一般。李樂逸亦加快了車速。

施嘉瘋狂地抄了上來,從左脅撞去,再撞。

像是要将內心所有的瘋狂都傾瀉而出似的,不顧一切。

他的車翻下高架,萬幸的是,僅僅傷了他一條腿。

李樂逸将他送往醫院的時候,他不停地掙紮,他伸出鐵鉗似的雙手,卡住李樂逸的脖子,李樂逸由他掐着,撥通了122。

施嘉的手在幾乎要掐死他的時候,松了手。

李樂逸微笑,一臉過盡千帆的恬然。

他撥通了區小洋的手機,告訴她,她的親哥哥受傷了,需要照顧,區小洋風風火火地趕到了醫院。

李樂逸重新出現在哆啦a夢的1001個願望,是在一周之後。匆匆來,匆匆去。

因為身體的原因,兩年來,他很少去他的37層樓,這次歸來,他方才知道自己有多熱愛它。

已經不是四處奔波求人合作的時候。那時候,他需要巧舌如簧,不卑不亢地看人臉色,把對方老總的一切習性都弄得一清二楚,然後,喝酒喝到吐翻腸胃……

已經不是他為一線商機通宵達旦的時候。市場開發部會送來各種各樣的計劃書,産品營銷部會做好月度、季度、年度,甚至下一年的銷售計劃等他把關,而這一切,他亦找到了合格的精英幫他管理,如今,找他合夥投資的小公司數不勝數……

他在37樓俯瞰衆生。

他不在的日子裏,公司的長三角業務已發展如荼,如今,他正試圖發展珠三角和北方的業務,已有下面的人在緊張執行。

在區小洋的帶領下,他偶爾會去醫院看施嘉,施嘉先是沖着他不停地扔東西,抓到什麽扔什麽,後來,傷勢好些之後,終于平靜下來。

“我都說你們能做好朋友嘛!”區小洋笑嘻嘻地說:“大舅子和我老公應該關系很要好!你倆很像的!”

施嘉說:“區小洋你別太天真了,他那裏有那麽容易忘記前人。”

他自己也忘不了。這,大約就是兩人最像的地方。

一個眷戀着少年時候的大姐姐。一個愛着青梅竹馬而不忘。

李樂逸對施嘉說:“放下吧,雖然不是那麽容易。“

施嘉卻用寒凜凜的眸瞪着他:“如果是這樣結束的,我放不下。你既然選擇了放棄收購,就洗幹淨脖子,等我哪天收購樂峰吧!“

區小洋先是一愣,卻笑嘻嘻地笑道:“我說你們收購來收購去有意思嗎?反正都是一家人。哥哥和老公的都是我的!“

施嘉道:“誰是你哥哥!”

李樂逸亦道:誰是你老公!“

異口同聲,一個聲音溫厚如茶,一個卻冰冷如霜。

區小洋望着兩人,心道,這兩人的下一次戰争,怕是在所難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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