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壞主意

字體比圖案來得簡單, 老爺爺沒一會就在黏板上寫好字, 拿過一旁擺放整齊的竹簽,慢慢地支起大字,将完成的黏糖遞給了寧芮星。

寧芮星眼底都是對黏糖的喜歡,接過黏糖, 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黏牙的糖味溢留唇齒,她的腮幫動了動,眉眼彎彎的, 就要将手裏一直攥着的鈔票遞給老爺爺。

江嶼卻是更快地伸出手攔住了她的動作, 壓在她的身側,轉而從自己的口袋裏掏出一張零錢,放在了桌上。

老爺爺拿起零錢,朝江嶼善意地笑了笑,低頭繼續忙活自己的事情。

寧芮星仰着頭, 有些不解地看向江嶼。

江嶼低垂着眉眼, 朝她笑了笑,輕聲說道,“走吧。”

“嗯。”見江嶼沒解釋,她慢吞吞地應着,跟在江嶼身後離開。

江嶼瞥了寧芮星一眼, 見她低着頭,看着她在燈光下弧度柔和的側臉和咬着腮幫的模樣,溫聲開口,“有時候, 善意的接濟過度了,就會成為傷人的利器”。

寧芮星下意識地怔楞了下,扭頭看向江嶼,吶吶地開口,“學長……”

她有些意外,意外于江嶼看透了她的想法。

深夜年過半百的擺攤老人,眉目慈善,輕易讓她想到了她已經離開的爺爺。

心酸發軟的情緒一時戰勝了理智。

她用一百塊的紅鈔票,想去買一支不過幾塊錢的黏糖。

身體健康的老人家生活中用不着多少,一百塊的份額不大,但好歹是能過上幾天清閑日子,不用像今天一樣街頭露宿地擺攤。

“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生活軌跡,好比遠水解不了近渴,一瞬間的安逸換不來長久的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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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頓,停下了腳步直直看向她,“何況是手藝人,無論年輕,或者老邁,他們靠自己的手藝服務,而不是以此來博取他人的同情。”

寧芮星的手指緊緊捏着竹簽,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尖,聲音低低的,悶悶的,“學長,我是不是做錯了?”

她剛剛明明都已經看到了老爺爺座位旁放着的黑袋子,裏面裝着小份額的紙幣和硬幣,自然知道他不可能找得出零錢。

所以,她的舉動,是擺到臺面上明晃晃的接濟,說到底,也能算是為難。

她低着頭的樣子,明顯有些失落和自責。

江嶼擡手,摸了摸她的腦袋,輕聲開口,“沒有,你很好。”

看着寧芮星迷茫的眼眸,江嶼的唇角彎了彎,眼底溢出了溫暖,朝她走近了一步。

嗓音淡淡的,又帶着對她特有的暖意,“有些事情,你有那份心,就比旁人好得多了。”

“只是在一些特定的環境和人情上,要去做一件事情之前,我們要先想想,這樣的做法真的好嗎?既能達到我們想要的結果,又能不傷害到任何人,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就證明,是我們做錯了。”

“但是錯與對的界限是虛幻的,沒有人能判定對錯。”江嶼斂了斂眉,低聲開口,“就好比你今晚的舉動,畢竟是出于善意的做法,我能指責說你是錯誤的嗎?”

寧芮星原本想搖頭,一瞬間地止在半空中。

她沒底氣。

因為剛剛江嶼的确是制止了她的舉動。

只有他覺得是錯了,才會出手制止她。

“明顯是不能。”見寧芮星不敢開口,江嶼便替她回答了聲,而後退回了一旁,站在她的身邊,“因為只是途徑考慮的不欠缺,而不是在根源上出錯。”

“這個世界上,最不該被批判指責的,便是善意。”

寧芮星是文學生,哪怕情緒再怎麽低落,還是解讀出了江嶼話語裏的邏輯意思。

他在告訴她,某些為人處世的道理。

面面俱到得,讓她完全找不出一絲反駁的理由。

雖然,她也不想反駁。

江嶼其人,真的是從頭到腳,言行舉止,包括思想,就連說道理,都循循善誘,讓人很有好感。

“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家?”他低聲詢問。

“好,謝謝學長了。”

走在江嶼的身後,寧芮星這才敢直接而大膽的,毫不掩飾地盯着江嶼的背影。

高大修長的背影,挺直如松,在前方不緊不慢地走着,被昏黃的路燈拉長。

她想看他,卻只敢偷偷地進行着。

既克制,又放肆。

既想要他看見,又怕他發現。

喜歡一個人,在他面前,矛盾得都有些不像是自己。

某一瞬間,他的身影投影到自己的腳尖前。

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寧芮星踩了上去。

夜色沉重,她任由着自己隐秘的心事發酵,一路踩着江嶼的背影走到停車場。

江嶼走在前面,偶爾有幾次回頭。

身後的人低着頭慢悠悠地走着,狀态看着讓人不是很放心。

不得已,只能自己将人看緊一點。

走到最後,回頭看人的頻率已然是猛增了不少。

江嶼走到副駕駛座旁,拉開車門,轉身等着寧芮星。

晚風吹過,樹葉婆娑,沙沙出聲,将寧芮星的頭發吹得有些松散,擋住了大半張臉。

江嶼看不清她的表情,就見她嘴唇動了動,不知道在念念有詞什麽

寧芮星循着倒影,腳底和身影貼合得毫無縫隙,一腳一步地走着。

瞧見地上的投影停止了移動,在原地一動不動的,随着她的前進,逐漸地縮短了長度距離。

寧芮星的眉頭皺了皺,還沒反應過來,剛一擡頭,直接就撞入了一個堅硬的胸膛。

空氣中滿是熟悉的清冽味道。

耳邊是震動有力的心跳聲,一聲一聲的,敲打着耳膜。

寧芮星有一瞬間的失神。

在反應過來的一分鐘時間裏,她前前後後想了許多。

如果就這樣抱着江嶼不放的話,他會不會一把推開她

如同他對待那些意圖投懷送抱的女生一樣。

還未深想,寧芮星餘光便看到了江嶼擡手,身體一僵,猛地往後退了一步。

回歸了安全線的距離。

江嶼低垂着眉眼,長睫遮住了眸間湧動的情緒,收回了自己的雙手,輕聲開口,“剛剛鼻子是不是撞到了,疼嗎?”

見江嶼收回手,寧芮星下意識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幸好她快一步從江嶼的懷裏退開,不然,等江嶼動手拉開她的時候,指不定多尴尬。

聽到江嶼的問話,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朝他搖了搖頭。

心裏克制不住地又為江嶼加分。

哪怕是不喜自己被觸碰到了,還是在第一時間開口關心他人的情況。

和這樣的人相處,再怎麽防範,心動感還是會無孔不入地侵入內心深處。

因為他是江嶼。

有出色的外表,和再讓人挑剔不出過錯的良好修養。

随着車流平穩行駛的車子,在紅綠燈對面的街口前慢慢地停了下來。

同一時間,江嶼開了口。

“打算什麽時候回學校”

“應該會在家裏拖一會兒,可能是八號的下午或者傍晚。”寧芮星透過車前鏡看着外面湧動的車流,如實開口。

“到時候我過去接你回學校。”

“昂”

對于江嶼的話,寧芮星很是意外,當初江嶼送她回家就算了,現在還要再送她回學校?

“我做事喜歡有始有終,”江嶼輕聲解釋道,“而且正好順路。”

他話裏的意思,就是既然由他送她回的家,自然也是由他送她回學校。

“哦,好的。”寧芮星沒再多說什麽,開口答應。

她不知道江嶼家住哪裏,但他說了順路,那應該就是順路的。

對于這點,她倒是沒有過多的懷疑。

江嶼一路駛到了寧芮星家的小區裏,這才将她放了下去。

等寧芮星走進了小區裏,再也看不到了,江嶼這才開車離開。

國慶加着中秋八天很快就過去了。

在家裏吃過午飯,寧芮星就打算回去學校。

江嶼的車一路暢通無阻地開進了學校,穩穩地停在了宿舍樓下不遠處的小道上。

還是寧芮星提的要求。

倒是怕被別人看到,連累江嶼被人誤會。

等車停穩了,寧芮星轉了轉眼珠子,查看了下周圍的環境。

确定沒有人了,轉頭朝江嶼說了聲謝謝,幾乎沒給江嶼反應的時間,急忙拉開車門離開。

車後座上放着幾袋包裝精美的零食袋,目及寧芮星有些急沖沖的背影,江嶼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她不知道,她這般心虛的樣子,才更能讓人懷疑。

他在去接她的路上,特地買的東西,只能再找個機會給她了。

寧芮星到宿舍的時候,萊音幾個差不多時間也到了,正在整理打掃宿舍裏的環境衛生。

“與與,你怎麽這麽早過來學校”

寧芮星是本地人,家裏離學校又不是很遠,完全可以等到晚上晚自習的時候再過來。

“正好搭別人的車,順路就過來了。”

寧芮星解釋了一聲,放下自己的書包,開始整理。

見寧芮星這樣說,萊音幾個也沒再多問,開始做事。

江嶼拎着袋子往宿舍走,路上正好就碰到了外聯部的幾個新任部長。

打了聲招呼後,江嶼不經意地問了一聲,“你們手裏拿着的是要給新幹事的月餅”

得到肯定的答案後,江嶼沉眉,想了想才開口,“寧芮星的那份給我一下,我等會找她有事,正好給她送過去。”

幾個部長倒是沒有多問,利落爽快的就交給江嶼。

等回到宿舍,周皓看到江嶼拎着大包小包的,立馬迎了上來。

“看不出江少你這次這麽講義氣,回家一趟還帶禮物”

周皓說着,伸手就想要接過江嶼手裏的禮物袋。

江嶼不鹹不淡地瞥了他一眼,往前走避開了他的手,慢悠悠地開口,“不是給你的。”

“不是給我的給誰的”周皓反問了一句,末了揶揄地啊了一聲,碰了碰江嶼的肩膀,“給小學妹的啊?”

江嶼抿着唇,拿起手機在屏幕上摁了摁,也沒回周皓的話。

這舉動,落在周皓眼底,無疑是默認,他啧啧了幾聲,“這談了戀愛的就是不一樣,酸臭味可真重。”

江嶼坐在椅子上,聞言擡頭看了他一眼,嚴肅地開口,“還沒有。”

還沒有談戀愛。

周皓剛想開口嘲諷江嶼的慢速度,就聽他低聲笑了笑,嗓音都透着一股說不出的愉悅感。

“不過也快了。”

周皓幽怨地看了江嶼一眼。

早知道江嶼的德行,自己還偏偏多問一嘴,又被撒了一臉的狗糧了。

寧芮星收拾好自己的座位,剛坐下去歇息沒一會,就接到了江嶼的電話。

看着屏幕上跳動的手機號碼猶豫了許久,才滑了接通。

不知道江嶼找她什麽事?

适當的接觸沒有什麽,可若是私底下接觸過多了,她怕自己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學長,有什麽事情嗎?”

“中秋在假期,學生會補送月餅,你下來拿。”

寧芮星知道幾個舍友也都在今天拿到了月餅,再說,她也不好說出不拿的話。

只是,江嶼身為學生會主席,一般是不會親自做這些事情的。

躊躇了幾秒,她才開了口,“那學長你等幾秒,我馬上下來。”

“好,”江嶼輕聲應着,補充道,“慢慢來,不急。”

“嗯。”

江嶼站在女生宿舍下,手裏還拎着禮物袋,明顯是在等人。

輕易地引人遐想。

過往的幾個女生明目張膽地将目光投放在江嶼身上。

在看到寧芮星出現時,江嶼一直皺着的眉這才松了下來。

等她走到了面前,江嶼伸手便将手裏的袋子遞給寧芮星,挑眉示意她接。

精美的透明包裝袋裏,寧芮星一眼就看到了裏面裝着的月餅,混合着其他的小零食。

“不是只有月餅嗎?怎麽還有其他的東西……”

看着她盛滿驚訝和疑惑的雙眸,江嶼莞爾笑了笑,“今年學生會的預算多,禮物自然也多。”

“這麽好!”

寧芮星的确是驚訝,那些零食她沒細看,只是粗粗看了一眼,但還是分辨出其中不少都是國外的零食。

有些很貴,她知道。

學生會還真是富得流油,寧芮星想,更是下定決心自己之後一定要好好做事,絕不偷懶。

見她接過了,江嶼唇角的弧度彎了彎,單手插.進褲兜裏,低頭看向她,“英語比賽是不是在這個星期?”

寧芮星點點頭,“在星期三下午,”她乖乖地回答,而後不解地發問,“學長你問這個做什麽”

寧芮星是知道江嶼這周三要委同校長等學校領導接待來訪的海內外政要人士,專家學者和知名企業家,應該是沒空去看她演講的。

“沒什麽。”他言簡意赅地回答。

“噢。”寧芮星有些失落,她還以為江嶼是要去比賽現場看她演講呢。

果然是自己想太多。

寧芮星收斂住自己的情緒,仰頭朝江嶼笑了笑,“那學長我先上去了。”

江嶼低聲答應。

周三下午很快就到了。

英語演講比賽安排在下午兩點開始,寧芮星坐在後臺,反複默讀着自己的稿子。

後臺裏還有不少等着比賽的參賽者,語速極快的一陣噼裏啪啦。

渾身緊張下,血液的不流暢循環,讓她的手腳有些發冷。

陸續多了比賽現場的工作人員,擁擠的環境下多了幾分沉悶。

平放在膝蓋上的演講稿多了塊壓迫的陰影。

寧芮星皺皺眉,擡頭,就看到站着身前,正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的林子濠。

這次比賽現場全交由外國語學院負責,林子濠會出現在這裏,寧芮星沒有太意外。

只是他站在她面前……

寧芮星剛站起來,林子濠就一把捏住她的肩膀,“寧芮星,我上次說的話……”

自從上次告白被江嶼搗亂後,林子濠是歇了幾天的心思,隔後再去找寧芮星的時候,卻是怎麽也遇不到。

學校就這麽大,明顯是她對自己避之不及。

就連英語演講的練習,她也沒再出現。

誰知道好巧不巧,叫他在這裏遇上了寧芮星。

“抱歉學長,我已經說了很多次了,關于這個問題,我想我們沒有再談下去的必要。”

對于林子濠,寧芮星早已沒有了耐心,她已經說了很多次了,是林子濠自己不明白。

喜歡一個人本沒有錯,可若是因此造成了他人的困擾,并肆無忌憚的,那就不對。

再次聽到寧芮星的拒絕,林子濠不由得就想到了江嶼先前的嘲諷,頓時有些惱羞成怒起來,音量不自覺地拔高,“不想談這個,那你想談什麽,江嶼嗎?”

寧芮星張了張嘴,還沒說話,林子濠繼續道,“你以為江嶼會喜歡你嗎?不可能的,先別說別人,就說他身旁跟着的那個許恬,喜歡了他整整快三年,到頭來得到了什麽……”

身旁幾個在後臺備稿的女生聽到動靜,擡眼看了過來。

林子濠看到有人在看,說得更加起勁了,頗有些不依不饒的架勢。

“你以為你有什麽不同,江嶼對你不一般就是喜歡的嗎?寧芮星,”林子濠叫着她的名字,笑了一下,“如果你是這樣想的,未免太天真了。”

“我……”寧芮星下意識地就想反駁,就聽空氣中傳來一道嗤笑聲。

低沉溫潤的嗓音,在此刻帶了點冷意,有種不緊不慢的慵懶,似調侃,也像嘲諷,“我倒是不知道,你對我的事情這麽了解。”

寧芮星尋着聲音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倚在門邊的江嶼。

見江嶼出現,林子濠的臉色變了變,但還是不示弱的,梗着脖子看向江嶼,“我說的不是實話嗎?”

“人人都說你江嶼清冷矜貴,禮貌溫潤,那都只是表象,說到底你的本質上都透着疏離冷漠,不然不會進校三年,除了你的舍友,沒人能接近你滢。”

林子濠說着,猛地擡手指向寧芮星,“可自從寧芮星一進校,你一反常态對她好,你敢說你不是在打什麽壞主意”

話音剛落,後臺一片靜寂。

寧芮星有些緊張地咽了咽口水,捏着自己手中的稿子。

她知道,所有人的視線在一瞬間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

還有江嶼的。

寧芮星平複自己猛地加快的心跳,這才擡頭,直直地回視江嶼。

面容清隽的男生似乎就等在她的動作,在她擡頭看來的瞬間,朝她笑了笑。

他的聲音很輕,一字一句,清晰地落在了耳邊。

“我不輕易對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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