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宗珣的休息從不是簡單的休息
沈徽只是道:“萬歲好生休息,臣在殿內陪您。”
宗珣也就睡着了。
第二日悔意上來,下了朝,就去了雲府,沒讓人通報,直接進去。
雲緋在床前給病中的雲绛喂藥。
見他進來,雲緋看了他一眼,繼續溫柔給姐姐喂藥,然後扶姐姐躺下。雲绛虛弱問:“外間誰來了?”
“林奕。”
雲绛便合目睡了。
雲緋收拾空碗出來,将碗給了丫鬟,拉宗珣出來。
雲緋很自然的拉了宗珣的手,感覺着雲緋手的溫暖柔和,宗珣心感動澎湃,一時幾乎落淚。
雲緋,這麽好的雲緋。他還擁有。
到了正廳,宗珣坐下,雲緋嘆口氣,說:“我以為你生氣了不來了呢。”
宗珣一笑:“嘉兒呢?”
“林奕帶去教他彈琴玩呢。”
宗珣拉着雲緋手再不放開,看雲緋的憔悴面容:“我能幫你什麽?”
“你是皇上、天子,有沒有神奇的力量起死回生?”雲緋的眼眶紅了。
宗珣起身,将雲緋抱在懷裏:“放心,我還在。有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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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會兒,宗珣說:“我餓了,在你這裏用膳吧。”
雲緋說:“我去安排。”停了一下又道:“你回宮吃吧,我精力不夠,怕不周全。”
“我來安排。”宗珣覺得雲緋該是一直沒好好吃飯睡覺,容色如此疲憊灰暗無神。因出去喚宦官在雲府準備午膳。一番忙碌後,宗珣親自給雲緋布菜端湯。雲緋就着宗珣手中喝了一口,說:“正好。”轉頭将湯喂給宗珣。宗珣攬着雲緋吃了飯,說:“陪我休息一會兒。”
宗珣的休息從不是簡單的休息,雲緋頭疼的看他:“不行,你回宮吧。要不,我陪你回去。”
宗珣笑:“你陪我回去。”
雲緋只得安排囑咐一番下人,随宗珣回宮。
車上宗珣說:“你回宮換換心情,總這麽在病人身旁,你自己的身體先不行了。”
“在你身邊,我身體——更——不行。”
雲緋肯說出來就好了,宗珣歉疚:“我再也不了,你懲罰我。”
雲緋不言。
“林奕有沒有招惹你?”
雲緋白他一眼:“有,無時不刻。我喜歡。”
于是兩人長久不言。
雲緋終究撫住宗珣的手:“家中這個情景,林奕又不是瘋子,哪裏會糾纏。他喜歡我我很歡喜,你別和他過不去。”
宗珣低頭不言語。
雲緋看了他好一會兒,笑了:“好了,我和你說氣話的。我對林奕很兇的,林奕都不敢和我說話,更別提到我面前。”
宗珣知道雲緋的這種“兇”法只會讓人更着迷。
雲緋側過頭來,靠在宗珣的肩,合上目休息。車輪滾滾進了宮門,宗珣心裏漸漸安穩。
到了甘露殿前,宗珣見雲緋睡着了,長睫毛乖乖的,讓人愛憐心軟。
于是宗珣就那麽坐着,讓雲緋沉睡。耳聽着雲緋的呼吸聲都是甜美迷人。
所有的衛士宦官原地站立,等待着雲緋醒來。
那一刻宗珣覺得人生悠悠,就這麽依偎着到老,才好。
雲緋終于醒來,恍然了一下:“怎麽了?這是哪裏?”
宗珣的臂膀早酸麻了,輕撫臂膀揉搓道:“到家了。”命宦官扶自己下車。外面已燈火通明了。宗珣餓得發慌,身體酸麻難受,可是看着雲緋又行走在宮殿中,覺得心很舒适,很歡喜。
他們随意吃了夜宵,沐浴上床,雲緋看着疲累的宗珣,輕輕而溫柔的在宗珣唇上吻了一下,然後躺下。
結果一點睡意也沒有了。
宗珣翻身攬住他,“要不我幫你一下,就睡着了。”
雲緋輕輕擋開宗珣的手:“別,我沒有心情。”
宗珣縮回手來,卻被雲緋握住。雲緋說:“阿珣,前次那些,我不喜歡。”
“嗯。”
宗珣長久等待雲緋繼續說話,雲緋卻睡着了。
第二日宗珣下朝後,發現雲緋回家了。宗珣在宮中左右徘徊了好一會兒,還是去了雲府。
他沒讓通報,徑自走進去。遙聽有琴聲,是《蘭風》,應是林奕彈的。尋聲過去,果不其然,林奕在亭子間彈琴,四周靜悄悄的。
一曲即罷,林奕擡頭忽看見了宗珣,吓得一慌,倉皇跪倒,連連叩頭,口稱“罪奴”,話都說不利索了。宗珣看着林奕,只一個月,雲緋喜歡的那個純真、光明、無憂無慮少年在人間再不複存了。宗珣問:“雲侍中呢?”
林奕答:“罪奴不知,可能在房中陪康王妃。”
宗珣命林奕起身,坐在方才林奕所在,撥動琴弦,赫然正是《蘭風》。
林奕呆住了。他以為世間除了雲緋的琴聲就是他的,原來不是的,原來皇上的琴聲一點也不亞于雲緋!而且林奕一直以為這支曲子是雲緋為自己譜的,皇上這麽彈了一次,才知,雲緋譜曲的時候心中想的應是皇帝,因為此曲由皇帝演繹出來,深邃清幽高遠,更有意境!而且皇帝将他改的那幾節旋律全改回去了!林奕震呆在那裏,覺得自己此生也不好意思再彈這支曲子了。
園門處雲緋進來,宗珣起身,笑道:“彈得不好,見笑了。”
雲緋勉強一笑:“哪有老師對學生這麽謙虛的。”他的眼眶發紅,方才顯然是曾流過淚。
宗珣問詢:“王妃怎樣?”
雲緋搖頭,轉過臉去。
宗珣說:“先随朕回宮吧,你再随時來,也不是一時半日。”
雲緋搖頭:“我要陪她這些最後的日子。”哽咽了。宗珣抱住他,雲緋撫在宗珣肩上大哭了。
宗珣離開時,雲緋送出來。
宗珣覺得這個院子再也不想走出去,卻也只得向前走。
一直到門口,宗珣對雲緋道:“林奕我帶走。”
雲緋遲疑一下道:“他幫我照顧嘉兒照顧得很好。你,不是還有沈徽?”
宗珣雙目看雲緋:“你——”
見宗珣臉色發白,雲緋知道宗珣怒了,只得扶住宗珣手臂:“林奕身體還未康複,我怕他服侍不好——冒犯你。我不想他再到你身邊了。”
宗珣拂開雲緋,轉身就走了。
沈徽很驚奇的收到雲緋的信,立即放下手頭事務到雲府來,雲緋在廳堂接見他。
雲緋說:“我這一陣子不能回宮,需陪我病重的姐姐,皇上很不高興,沈大人,你,願意代我去陪伴皇上嗎?”
沈徽怔在那裏好一會兒。見雲緋神情間并無不快,也不是有意挑釁冒犯;或者是雲緋體會了自己深心,在送自己人情?若拒絕了,與雲緋結怨且不說,就錯過與皇帝的一次機緣了,因此收斂傲氣,輕應了一聲:“我去試試。”
沈徽來到皇宮,宦官答:皇上在會心閣。
沈徽到會心閣,聽宗珣在彈琴。琴聲寂寥,可惜沈徽不能知道那是什麽曲子。
一曲即畢,宦官通報,宗珣命他進來。
頭也不擡的問:“雲緋叫你去做什麽?”
沈徽只得答:“雲侍中讓臣代他來陪伴皇上。”
宗珣擡頭看沈徽,美目含了嘲諷:“這你就願意了?”
“臣願意。”沈徽輕聲答,紅了臉。
宗珣不忍再追讨,微微一笑:“你想好了?做朕的男寵,朝臣從此會嘲諷貶低你,你的父母親人會責說痛罵你。你的父親當年可是主編佞臣傳的,你這不是打他的臉麽。”
沈徽的臉色很難堪,但還是說:“臣——想好了。世人的嘲諷,家人的責說臣早已經歷,臣現今已安然無懼。”
“你尚未娶妻。”
“臣早已自誓終身不娶。”
宗珣手離開琴弦:“憑你的能力,朕的看重,當可位至丞相。若做了男寵,你的才華能力都付之流水,即便做到丞相也沒了成就榮耀。”
“臣不在意那些。”沈徽輕聲道。
宗珣微笑:“你會沒有朋友。而願意做你朋友的人都是趨炎附勢之徒。”
“臣自瓊林宴罷進宮那一天起,就沒有朋友了,臣也不再奢望。”
宗珣唇邊笑意加深,輕笑了一聲:“你可知道,做朕的男寵,很危險。服侍得稍不如意就會被朕殺了,你不怕?”
“臣——不怕。”
宗珣收了笑容:“你圖什麽啊。”
沈徽的目光一直在地面,道:“臣什麽也不圖。臣,只願能服侍皇上,此生再無別的心願。”
宗珣想了一下,道:“雲緋早晚會回朕身邊,那時朕的身邊就容不下你。”
“臣知道。”沈徽的聲音很輕,但沒有猶豫。
“你确定你沒有發瘋?”
“臣沒有。臣只知道臣願意,當下,現在。其餘的,不在臣考慮之內。而從此不管面臨什麽,臣都不在意。”
宗珣看着沈徽,嘆了一聲:“做朕的身邊人,代價太大,不是你能承受的起。雲緋,三族被滅,才留在朕的身邊,這個你可能承受?”
沈徽終于擡起眼睛看宗珣,震驚,不解:“林奕曾服侍萬歲,不曾——”
“因為朕就沒想讓林奕活下去。雲緋護着他,朕只好讓他暫且寄居雲府。他如今是雲府家奴。你确定你願意仿效林奕,做雲緋的家奴,此生由他庇護嗎?”
沈徽站在那裏,終于失去了撐下來的勇氣和鎮靜,容色慘淡,“臣——知道了。臣學不了雲侍中,也做不了林奕。”
“做朕的肱骨之臣吧。朕看重你。別辜負了朕的期望。”
沈徽就要哭出來的樣子,拼盡全力支撐他自己,嘴唇哆嗦道:“謝萬歲。臣糊塗有罪,臣定不負萬歲的期望,臣告退。”轉身努力的讓步伐穩定不失儀,一步步走遠。
可憐的孩子。
宗珣望着沈徽的背影,想着雲緋的面容,唇邊不由現出微笑來。
雲緋竟然找沈徽來陪自己,怎麽想的?
阿緋,宗珣微笑,哎,阿緋。
你想放手麽,那怎可以?
不知怎的,宗珣胸懷中竟萦繞出一股溫馨來。
他偏要雲緋。雲緋,人間無可替代。
宗珣命宦官:“留下沈尚書,去勤政殿把奏章批了。”既然來了,怎能白來呢?
沈徽在批奏章,過一會兒抹了一把淚,繼續工作。
宗珣踱進來,沈徽跪倒拜見,目光都不能看宗珣,“萬歲——”
宗珣走到他身邊,輕輕将他扶起擁在懷裏。沈徽整個人都在微顫。
“你尚未娶妻,朕若滅你父母兩族,你恨朕嗎?”
沈徽噌的逃出宗珣懷抱:“萬歲——臣,臣只願做大臣,不、不做男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