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皇上不檢讨下自己?

第二日早,宗珣拉雲緋說:“你随我上朝吧。”

“有沈徽在,我不去。”雲緋半夢半醒,不肯起床。

“我讓衍慶拜你為師學琴畫如何?”

“他會願意拜我這個男寵為師嗎?”

“他肯拜你為師,才有為太子的可能。”宗珣說着,上朝去了。

結果舉行了很正式的拜師禮,皇後都出席了。那是皇後與雲緋的第一次會面。雲緋對皇後心存歉疚,非常恭敬謙禮,皇後是溫婉知禮的人,皇帝在場更是要對雲緋禮敬,衍慶也是一清秀內斂的孩子,因此會面很是融洽。

如此每天上午雲緋教衍慶一個時辰的彈琴繪畫,雲緋多年沒拿起的畫筆竟然因為衍慶而重新拾起。過去的記憶,真的都過去了。

也許皇後有囑咐的原因,衍慶與雲緋相處初開始很謹慎小心,漸漸的才放松親近了。只要讨得了雲緋的歡心就是讨得了皇帝的歡心,衍慶對此很是明白。雲緋又是簡單純淨的人,衍慶用心學習琴畫,比學經史國策還上心,再加上天份也不差,每隔一陣子宗珣考察他學習情況,都很是欣慰。

雲緋問:衍慶是皇長子,該學的是治理國家,學琴畫做什麽呢。

宗珣說:“我要他學的是一顆心,是性情修養,除了你,旁人教不了他。”

宗珣這麽說,雲緋就姑且這麽聽。

雲緋愛孩子,對人有真摯的同情,衍慶在雲緋這裏得到一種缺失的父兄般的親切疼愛,從驚奇到習慣到依賴,發展到和雲緋學習劍術,然後騎馬、登山、郊游——雲緋愛游蕩山水之間,尋藝術的靈感,否則心就跟鏽濁腐蝕了似的。衍慶是十四歲的孩子,對野外泉林自然大有興趣,兩人将京郊附近的景致幾乎游賞遍了。結果被大臣上書,不要讓雲緋帶壞了皇長子。也是,與男寵在一起,能學到什麽好的呢?

沈徽看到這樣的奏章便留中不發。然後留意上奏章的人,安排禦史臺的人彈劾,将其趕出朝廷。

男寵——哼哼,他在朝臣眼中不也是男寵嗎?

皇帝一般只處理沈徽送上的重大奏章,一般的奏章沈徽自主處理掉了。沈徽白天做禦史中丞,晚間代皇帝批閱奏章,朝廷很快幾乎就在他的運轉間了。

沈徽每天很忙,比丞相杜謹都忙,他廢寝忘食,樂此不疲,為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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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他自己也茫然一會兒,但很快就埋頭在如山的公務中了。

有時他也能看到彈劾自己的奏章,這樣的奏章他都單獨放着留中不發,到年底的時候也積攢了十來件了。沈徽有個好處,從來不打擊彈劾他的,但攻擊雲緋的就絕不手軟。

還報雲緋的情嗎?也不全是,他只是本能的相信,當皇帝終有一日放棄他的時候,也許雲緋會救他。

他被皇帝這樣使用,太危險了,做得越多、權力越大、離危險就越近,他比誰都明白。當皇上牽着他衣袖對他溫軟的笑的時候,他就已經上了這艘船,除了與皇上、雲緋共行,沒有退路了。

皇帝每晚都會帶着雲緋到勤政殿來一趟,批閱奏章,與沈徽交流朝政。每次沈徽看到雲緋的時候都會心裏不自禁的感覺到清靜美好,心情愉悅一下。終于明白了皇帝為什麽這麽寵幸雲緋。人在政海遨游、政務纏身的時候,看一眼雲緋,的确可以放松精神。

記起來,生活還有這樣的純淨美好。

沈徽做禦史中丞的薪水方夠他在宮中吃飯的,依管事宦官的話,這他們還有虧空得自行往裏墊錢呢。只能說,宮裏的飲食茶水太貴了。

所以他沒有閑錢,沒有能力去照顧遠在遼東受苦的父母親人。

這天處理完政務,雲緋在一旁看着宗珣對沈徽現出的滿面贊許之色,微笑說:“年底了,萬歲該派個人去遼東,沈中丞一年辛苦,慰問一下父母家人,也是萬歲的賞賜恩典。”

明知宗珣不高興,雲緋還是這麽說了。而且當着沈徽的面,宗珣不好再置之不理。雖然話一說出口,雲緋就後悔了。因為他比誰都清楚,向宗珣挑戰情感,那就等于置已身于絕地,等待的只能是萬劫不複的局面。孔子說:“吉兇悔吝,生乎動者”。宗珣給他的已這麽多,他原本該沉住氣,不滞挂胸懷的,可是他做不到。這麽三人同行的日子,宗珣歡喜,于他卻是極大的心靈煎熬,終有一日他會忍不住挑開,直面後果。

宗珣想了一下:“愛卿說的是,只是派去的人難選,不如這樣,雲愛卿辛苦一趟吧。”

雲緋瞧着宗珣,道:“臣領旨。再請皇上一個示下,臣帶着杜丞相的三公子去可行?”

“遼北冷,你也不怕小孩子凍着?”

“他已五歲了,也該鍛煉鍛煉了。”

“去吧去吧,想帶誰都可以。要不你再帶林奕?”宗珣說完就走了,自顧出了勤政殿大門。

惱怒了。

沈徽很不安。雲緋微笑:“我明日去杜丞相家,托他置辦一些糧米衣物,沈中丞看還需采買些什麽?”

沈徽道:“雲大人,您別這樣,因為我令皇上生氣,不值。”

“你這一年為皇上為國家做了這麽多,照顧你的家人,應該的。”雲緋說。

沈徽看着雲緋走出勤政殿大門的背影,覺得雲緋在宮中是一個神奇的存在,皇上對雲緋,也是神奇的一種情感。

雲緋找到甘露殿,宗珣倚在床上看書呢。見雲緋進來,頭也不擡說:“你能不幹預政事嗎?”

雲緋站住。

“我對沈徽怎麽安置有我的道理,這是朝堂官員任用,你的善良好心先征求下我意見。沈徽父親在酒樓中辱罵我,我不滅他三族就是格外開恩了,還去慰問他,你怎樣想的?”

“沈徽父親喝醉了,他發作的原因是你強掠沈徽做男寵。誰的父母願意自己的兒子做男寵呢?他敢罵,是愛孩子,有氣性。皇上不檢讨下自己?”

宗珣瞪着雲緋,啪的将手中書摔了。

雲緋走過去拾起書。“皇上要殺沈徽家人,不就是想要他嗎?要了還不夠,還要他親眷全無,孑然一身,才放心。這就是皇上的愛嗎?”雲緋眼圈紅了。

宗珣本來要發作,看見雲緋傷心,就按捺下來。

雲緋說:“我不想你變成那樣的人,為了權謀控制,對自己的愛都冷酷算計利用,那樣的生活我覺得無理可怕。而有了開始,就會有繼續,傷了的人心再難收複,直到所有的愛都離你遠去,除了皇權你身邊一無所有。那樣的人生可是你要的?你當初說過,你與我在一起,就是不想變成孤家寡人。”

宗珣下了床,走到雲緋面前,安慰道:“你別這麽想。”握住雲緋的肩。“沈徽不是你,我用他很不放心的。他能力太強了,朝臣們現在都懼他,朝堂上現在都沒有人敢駁他。他才多大?從政多久?朝中無人是他對手。我培養了他,舍不得毀了他。他也算是忠心,一年來大權在握也沒什麽差錯。若說以前我還對他有貪心,現在沒有了。對他不能心軟的。阿緋,我對你是怎麽個愛法,我待情感是怎樣的?我若對他有了心,整個國家都是他的了!你還敢離開我,你不怕我控制不住寵愛了他,然後不是害了他就是害了我!——我早晚會除去他,他這麽努力是在求活,他活着他的父母家人就能活着。我不會放過他的家人的。也不會放過他。”

雲緋驚異了,“你為什麽這樣不信任他?”

“他父親辱罵我,他不請罪,反直接批了吏部處理,還向我求情饒恕他父親,律法何在?皇家尊嚴何在?我的顏面何存?說明他的眼裏沒有律法,沒有忠君的觀念,也沒有我,有的,只是對皇權的崇拜。你的善良慈悲心不要給他。當時我本拟殺了他和他一家人,為自己絕後患,只因顧全仁君的名聲,才不過分決絕,令他去渝州,異地處死。誰想他竟留信讓你來求我。他都不考慮你的立場和身份!我若寵幸了他,你的處境會怎樣?他還好意思求你。他在利用你的善良,阿緋,因他知道我不忍拒絕你的任何願望。你要好生記着農夫和蛇、東郭先生和狼的故事,他若得寵了,你想過你的将來嗎?”

雲緋看宗珣,好像重新認識宗珣似的,道:“他得不得寵全在你,我的将來也全在你,與他何幹?他拒絕了你,你就要殺他,不管他多麽難得,為你做多少事,難道不是嗎?”

宗珣瞪着雲緋:“阿緋,你怎麽成心和我作對,站在他一邊?”

“因為你決定他的生死。因為你掠奪他、利用他,不僅如此,因愛生恨,還想毀滅他。”

宗珣頭疼,“我——好,我因愛生恨,随你怎麽說。遼東你不許去。”宗珣郁悶,轉身回床。身後雲緋抱住他,溫柔說:“我知道你是為了我。為了我,忍住自己的欲念,我感謝行不行?”

宗珣哼一聲:“怎麽感謝?”

“我服侍你?”

宗珣回頭,惡狠狠狀:“還是我服侍你吧。”

雲緋笑捏宗珣臉頰:“不許過分。”

“再說吧。”

宗珣雖做出兇霸霸的樣子,唇落下去還是溫存溫柔的。那日雲緋的真話雖然傷人,卻終究是達到了一個結果,就是宗珣再不會做那些掠奪的事了,他要好好的愛雲緋,讓雲緋開心、歡喜。

哪知盡管宗珣溫柔耐心,雲緋仍是很痛苦,宗珣興頭上也沒多顧及,早晨醒來時覺得身心歡悅,昨夜真是暢快到極點的一次經歷。當然,這麽一次後,雲緋大約很久都不會讓他碰了。宗珣滿懷愛意的看視雲緋,心突的跳起來,怎麽會?昨夜并沒有成心折磨,輕推雲緋,雲緋痛苦的嗯了一聲,面色慘白。

宗珣心慌,忙命宦官送進水來,再将宦官趕走,細細為雲緋擦洗上藥。

宦官問:“皇上,還上朝嗎?”

宗珣說:“不上了,傳章禦醫速來。”

宗珣命宦官于床前置了屏風,邊述說情況邊讓章禦醫屏風外診治。

章禦醫小心翼翼的解說着,覺得早晚有一天自己被皇帝殺人滅口。世間除了他,誰知道溫文爾雅的皇上對男寵如此兇猛?若不是皇上照顧雲緋心情,自己估計早投生好幾回了。

開了藥方,留了醫囑,章禦醫從甘露殿裏出來,走到勤政殿了,見左右沒人,才用袖子擦了擦鬓角的汗,忽然耳畔傳來一聲低低的聲音:“章禦醫。”

章禦醫差點跳起來,見一旁靜立着沉靜美男——沈徽。

“誰病了?”

章禦醫心仍撲騰騰跳,眼前的人可是個狠角色,這一年來,多少官員倒在沈徽的手下?

宮中争寵,與禦醫何幹呢,因此答:“雲侍中。”

“什麽病?”

章禦醫瞧沈徽,恭敬道:“恭喜大人,雲侍中大約一個月不能再侍奉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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