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崔福安一張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心裏暗罵自己是個輕賤的東西,又勸自己再也不要沉湎于那些正常男女才能有的情愛裏,便疾步朝大門走去,可邁出門檻後,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卻見譚淑婉也正看着他。
兩人的目光甫一對上,皆是一愣,見此,崔福安立馬低下了頭,裝作他轉身是為了關門的樣子,拉住木門上的銅環将門關攏,然後才松了一口氣靠在牆邊,可腦海裏仍想着剛剛看到的譚淑婉的眼睛。
她最動人的地方就是那一雙眼睛了,因為那雙眼睛,她整個人都變得有靈氣起來,原本只算标致的臉蛋也因為她那雙楚楚動人的眼睛變得俊俏。幸好,幸好騙子只是騙走了她的錢,沒有騙走她的人。
她靈動的眼神走進了他的心裏,讓他安下心來,卻又更加沉重,她總歸是信任他的,可他卻不能再像剛開始認識她那樣以平常心對待她了。
像譚淑婉想的那樣,即使她向崔福安道千句萬句的謝,也不能表達出她的感激,而崔福安也不能真切地感受到她的感激之情。但是她的眼神卻可以說出她所有的心意與情感,兩人對視的那一刻,她眼睛裏的感激與信任使崔福安終于定下心來,放心地離開了。
崔福安走後,譚淑婉把他剛才在巷子口給她的那個荷葉包拿到了廚房,用兩個盤子将肉和點心分開裝起來,然後又煮了一碗清湯面,就着雞腿和紅燒肉和一起吃。才吃了一口崔福安給她的雞腿,她就能肯定,這個雞腿一定是崔福安親手做的他拿手的口燒雞,因為這個味道她實在是太熟悉了,雖然肉質沒有宮裏的好,但是嘗起來也差不了多少。
那時候在宮裏,瑾太妃每餐除了禦膳房送來的數十道菜,還喜歡在命人在永和宮裏的小廚房另外再做幾道小菜,特別是她的侄女來看她的時候,菜品尤其豐盛。她家人知道她愛吃,也知道她喜歡吃些什麽,因此每次來都會帶着一個高幾層的裝滿了菜的朱漆提盒,裏面裝滿了太妃愛吃的家常菜,要說在宮裏頭,菜品最豐富的就數瑾太妃了,就連婉容皇後和文繡皇妃也不及她,皇上更是吃得少,而太妃也由此吃出了個雙下巴,每年制衣服的都要再大一碼才行。
她當初與崔福安交好,得了他的提點,升到了永和宮當差,而她想着讨好瑾太妃,便纏着崔福安跟他學做了幾道太妃愛吃的菜,借此機緣,她嘗了不少崔福安做的菜式,當然這一切都是偷偷進行的,也得虧了當時宮裏已經失了秩序,大家夥都無心管別人的事,都在為自己的未來的做打算,他們才能常常聚在一起。現如今想到宮裏的往事,不禁有些唏噓,仿佛是做了一場夢一樣。
吃過了飯,又燒了水洗澡,潭淑婉便回房睡了,等一覺醒來,天都黑了。因為沒聽見崔福安回來了的動靜,譚淑婉便賴了一會兒床,躺床上想了一些事情,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懶洋洋地爬了起來,打開門一瞧,外面正在下大雨呢,雨水被大風斜着往屋裏刮,她退回了屋子,找到傘才又出了門。
難怪這麽晚還沒回來呢,怕是被雨困住了吧,譚淑婉又在各個屋子找了一遍,卻找不到第二把傘,怕崔福安等急了,便匆匆出了門,可又想到她根本不知道東海居在哪,萬一她在路上耽擱久了,他卻自己回來了,到家不見她,又出來找她豈不是更加折騰,猶豫再三,擔心他在等着自己去給他送傘,還是決定過去找他。
鎖上門,疾步走到巷子口的時候,就看到崔福安跟一個人共撐着一把傘回來了,她停下腳步站在原地大聲地叫了他一句“福安”,他便和他的同伴一起停下了腳步擡起頭來看她,“怎麽出來了?”崔福安的聲音跟往常有些不一樣,似乎是較平常更為深厚沉重了,不會是淋了雨感冒了吧!
不過譚淑婉沒有詢問他是否感冒了,而是先回答了他的問題,“剛睡醒,才發現外面在下雨,見你還沒回來,怕你等着我去給你送傘,就匆匆出來了,但是家裏好像只有一把傘。”
“正好你來了,那我就跟你回去了。”對着譚淑婉說完,他又轉頭對他身邊那個年輕的小夥子說道:“這麽大的雨,還麻煩你送我過來,今天可要謝謝你了,我……有人來接我了,青山,你也快回去吧,到家後洗個熱水澡,別貪涼快着涼了。”
“不麻煩,诶,這位是嫂子嗎?怎麽沒聽你提起過啊!”這個被崔福安叫青山的人見到譚淑婉先是有些驚訝,随後又低下了頭,過了一會兒聽到崔福安跟他說話才笑着問起譚淑婉的身份。
“不,不是的,她是來投奔我的一個遠房親戚。”崔福安猶豫了片刻,替譚淑婉捏造了一個看似合理的身份,,說話的同時看了譚淑婉一眼,譚淑婉也回了他和郭青山一個笑容。
“原來是這樣啊。”聽到崔福安這麽說,郭青山眼睛咕嚕一轉,便向崔福安告別了,“那我先回去了,崔大哥你也趕緊回家吧,別讓妹子等久了。”
崔福安躲到了譚淑婉的傘下後,就立即接過了她手中的傘,“我來撐吧,等了很久嗎?”此刻,他的聲音又恢複了正常。
“沒等多久,我才剛出門你就回來了,倒是你,等了很久嗎?”譚淑婉有些愧疚,外面下着大雨,她竟然還躺在被窩裏睡大覺。
“那就好,下次我有空會再去買一把傘的,不過以後再下雨就別出來接我了,我自己有辦法回來的,倒是你得小心點才是,現在的世道這麽亂,你又笨,大晚上的就別出門了。”
聽他說起這個,譚淑婉只能點頭稱是。随後兩人走了一段路便沒有再說話了,到了家,譚淑婉才開口說道:“我去給你燒點熱水洗個澡吧!”
“嗯。”崔福安本來想拒絕的,但是想到他讓她留下說的借口是請她回來看家幫忙的,要是這點小事他也拒絕她,自己來做,肯定會被看穿的。
“剛剛在巷子口的時候,我聽你說話變了聲音,還以為是着涼了呢。”後半句話她壓低了聲音才說出口,“是怕人懷疑你的身份嗎?”
崔福安點了點頭,但什麽也沒說。他入宮早,喉結還沒長出來就成了公公,因此說起話來聲音尖細的像個女人,怕孫老板因為嫌棄閹人晦氣辭退他,也擔心身邊的人知道了他是個不完整的人後就瞧不起他,所以在外面跟人說話的時候,就故意壓低了聲音,希望能顯得男人一些。回了家,在譚淑婉面前,他就沒必要這麽做了,畢竟是知根知底的人。
“幸好沒怎麽淋着雨,要是你着涼了,我要自責死了。”譚淑婉怕引起他的傷心事,連忙換了一個話題轉移他的注意力,“現在我休整好了,會勤快起來的,主子您就舒心地等我來伺候您吧!”
“誰要你伺候了,我可請不起你做那麽多活,況且你這麽笨,做那些細活我哪放心的下,你就想着搶活幹了,我這沒那麽多的事情要你去忙,就算你多幹了活我也不會給你加工錢的。”崔福安瞪着眼睛回道,要不是他沒有胡子,就能用吹胡子瞪眼來形容他了。
“是是是,那我去燒熱水了。”見崔福安恢複了精神,不再皺着眉沉思,譚淑婉才放心的去了廚房燒熱水。
這個晚上很快就過去了,像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一樣,他們不用再提着心給貴人們守夜,忙完了自己的事就上床睡了,很踏實。第二天一大早,天剛亮譚淑婉就醒了,本以為這次能在崔福安面前現現勤快,沒想到他起得比自己還早,一大清早的,他就在給花圃除雜草。
“福安,你起的好早啊!”譚淑婉有些過意不去,明明她是被請來做工的,怎麽起的比主人家還晚,跟小姐一樣,像是在等着別人來伺候她。
崔福安放下了手中的鐮刀,摸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對她說道:“習慣了這個點起,你快收拾收拾我帶你去買點東西吧,我待會兒還要去東海居做事。”
得了他的話,譚淑婉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速度都是在宮裏練出來的,跟着崔福安出門的時候,譚淑婉有些激動,她還沒有正經逛過街呢。跟着崔福安身後,譚淑婉光顧着看左右兩邊的街道有什麽有趣的東西,沒注意到崔福安在突然停下了腳步,昂着頭就撞了上去。
“連路都不會走,難怪太妃不要你了。”崔福安逮着機會就損她,“我看你呀,不光是沒帶腦子出宮,連心眼都留在那裏了,走路都不知道留個心眼的。”
譚淑婉讪讪回道:“我這不是第一次逛街,太開心了嘛。福安,咱們那個院子空蕩蕩的,就一棵棗樹,花圃裏也也沒有花,都是雜草,待會兒要不要去買點花回去栽啊”
“你呀,一來就想着怎麽花我的錢,罷了,種點花草也好,給你多找點活幹,省得浪費了我的工錢。”崔福安聽到她說咱們兩個字,舒心極了,忍不住又打趣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