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愛意是藏不住的,這樣近的距離,譚淑婉能看到他偷藏起心事的表情和眼睛中的幽怨與隐忍,她就算再遲鈍看到他這個樣子也知道他對自己的那份心意仍在,替他擦完汗後她就收起了手帕,彎腰擡起地上的一桶水,腳步踉跄地往廚房走去,背對着他說道:“快去洗個澡吧,一身的汗,待會兒還得去上工呢!”
“還是我來吧,時間還早呢!”崔福安快步走過去接過她手中的桶,接着又說道:“街西那邊有些遠,以後要是水用沒了就跟我說一聲。”
譚淑婉知道再怎麽拒絕他,他也不會答應,所以只點了點頭,什麽也沒說,心裏卻盤算着以後這活還是自己來,只要在他發現水見底之前打滿就好了。
早上的小插曲過去後,崔福安匆匆洗了澡換了身幹爽的衣服就出門了。譚淑婉打掃完家裏前前後後,又替他洗完了衣服,大水缸裏的水恰好就用完了。
她提着木桶去這條街最近的水井打水的時候,碰到了同去打水的鄰居家的寡婦。她本來是不知道鄰居家住了什麽人的,可是這個寡婦主動叫住了她,“唉,妹子,第一次見你出來打水啊,你不認識我呀,我就住在你家隔壁的,俗話說,遠親不如緊鄰,現在認識認識也好啊!”
“家裏存在缸裏的水用沒了,這才出來打水。”她說什麽譚淑婉便答什麽。
汪寡婦扯着譚淑婉在水井邊說了好久的話,連水都忘了要打,就站在井邊跟她說閑話。譚淑婉從交談中得知,她是前段時間才随丈夫搬過來的,只比崔福安早幾個月,可是在路上她丈夫因為病情加重,剛到北平沒幾天就撐不住去世了,留下她們孤兒寡母,別提多可憐了。原來家裏雖然算不上說富裕,可是也不愁溫飽,丈夫一死,她帶着一個孩子孤兒寡母的日子難啊!這些都是她主動說出來的,大概是初來乍到,沒有認識的人可以說話,才跟她訴苦的吧!
本來譚淑婉聽了她的這些話,對她生了幾分憐憫,可是一起回家的時候,才發現她是個愛嚼舌根子的人。汪寡婦在回家的路上竟然跟她打小報告,說是看見她丈夫老是去八大胡同尋花問柳,叫她要小心看管。
“您誤會了,福安他不是那種人,他是去那裏找他妹妹的,而且我與他并不是那種關系。”在宮裏的時候譚淑婉養成了不随便說人長短的習慣,不管看到了什麽,聽到了什麽,她都不會随意說給別人聽,也不願意加入別人的閑聊,不僅僅是覺得別人的事情與自己無關,更是擔心會被人抓住把柄。如今聽到汪寡婦诋毀崔福安,譚淑婉感到心裏一陣不舒服,就不願意再跟她交談下去。
看見譚淑婉面色不對,汪秋水立馬放下手中的水桶,往臉上拍了兩下巴掌,責罵自己道:“哎呀呀,是我大嘴巴說錯話了,腦子糊塗了,還請姑娘原諒。”
到了家門口,汪寡婦還跟她約定以後常串門,譚淑婉禮貌性地答應了,以為只是客氣話,沒想到在吃午飯的時候她竟然過來串門了,還給她帶了一小碗她剛熬好的湯,因為這個譚淑婉覺得汪寡婦也沒有那麽讨厭了,也許她就是覺得悶得慌,想找個人說說話而已。
禮尚往來,下午譚淑婉也自己做了一些小點心送到汪寡婦的家裏,一個下午,兩個人都在聊天,有汪寡婦在,她足不出戶也能知道這條街發生的事情,不管是曾經發生過的,還是最近發生過的,汪寡婦全都知道,甚至附近幾家人的情況她也清楚,連人家是做什麽的,家裏多少人她全都知道,比官府調查的還仔細。
譚淑婉知道崔福安不願意讓人家知道他曾經做過太監,所以在汪寡婦面前她什麽也沒說,還使勁替崔福安打掩護,而那個尋花問柳的壞名聲,此刻也成了一個令人信服的面具。不過她還是得提醒一下崔福安才好,隔壁住了這樣愛打聽別人家閑事的人,什麽東西都得藏好了,要是被汪寡婦知道了他的身份,那麽這一條街的人都會知道了。
晚上崔福安回了家,譚淑婉跟他說了汪寡婦的事,可是他卻沒什麽反應,看上去似乎在為別的事情煩惱,問了他才知道,原來還是他妹妹寶珠的事。
今天下午崔福安下了工直接去了石頭胡同,找到雲蘭閣的時候,他本來都不抱什麽希望了,畢竟失望了太多次,可是偏偏這一次就讓他找到寶珠了。
因為這些天他一進妓館就問有沒有一位叫寶珠的姑娘,也不找其他姑娘玩,所以他的名聲已經在石頭胡同傳開了,一踏進雲蘭閣就有人認出了他,不用他問就告訴了他寶珠現在在接客,叫他等一會兒。崔福安早就習慣敗興而歸,他并沒有對這個寶珠抱多大的希望,站在門口等的時候,他的心情也不如原來那麽激動,甚至平靜的有點反常。
等了許久,寶珠還是沒出現,他只好先向老鸨打聽這個寶珠是哪裏買來的,什麽時候來這裏的,老鸨雖然調笑了他幾句,可都一一回答了他,最重要的是這個寶珠的信息跟他妹妹都能對的上,看來這個寶珠極有可能就是他的妹妹了。
心裏有了這個想法,等那個寶珠送客出來的時候,他更覺得她長得像他娘了,崔福安抓緊了自己的手,激動地喊了一句,“寶珠!”
寶珠看了他一眼,并沒有理他,跟上次在廟會上的情況一樣,她擁着客人往外走,任崔福安怎麽叫她,她都不理不睬,倒是旁邊的一個看上去三十歲有餘的女人粘了過來,邀他進房去玩。
崔福安甩開抱着他手的那個女人,小步跑到寶珠面前說道:“寶珠,你怎麽不理我?”
“才送走了一個客人呢,還讓不讓人休息的呀。”寶珠甩了甩手帕扭着腰又離開了,崔福安還想跟過去,剛剛被他甩開的那個女人就跟了上來諷刺道:“真是不知好歹,姑奶奶我看你可憐才低就你的,你還瞧不上我。沒錢還想挑人,我跟你講,寶珠她才來不久,價錢高,心性也高,是不會願意勾搭你這種男人的,再說你也不看看你長什麽樣,一點陽剛之氣也沒有,床上功夫一定不行,我們雲蘭閣的姑娘也不是一點都不挑的,你要是有錢,就算不中用還能勉強答應,可你看看你這副窮酸樣,誰願意搭理你啊!”
崔福安最聽不得別人說他沒有男人的樣子,其他什麽都行,偏要提起他最忌諱的地方,崔福安一氣之下沒忍住脾氣,重重地甩了她一個巴掌。這個女人摸着紅腫的臉頰離開後,找來了老鸨想教訓崔福安,可崔福安也沒什麽好怕的,反正他們想要的不就是錢嗎,而且剛好他要去找老鸨呢。
寶珠現在這個樣子,一定是被這裏的女人帶壞了,他得早點替她贖身才行。崔福安見老鸨氣勢洶洶地帶了幾個人過來,一點也沒在怕的,別看他穿的不闊氣,他存的錢可不少呢,從紫禁城裏帶出來的東西,随便賣一件這輩子就不用愁了,不管老鸨怎麽獅子大開口,他都出得起錢。
“我就直說了,我要替寶珠贖身,您給開個價。”
崔福安的話音剛落地,對面幾個人皆露出驚訝之色,這個人到底跟寶珠有什麽關系,一來就要替她贖身,剛剛的情景她們可都看到了,寶珠壓根沒搭理他,難道是一個癡情種,可寶珠也不是什麽絕色美人,哪來的這麽大魅力。
不過有錢掙還管這些做什麽,老鸨瞧他滿身油污,以為他出不起錢,便随便說了個價錢,可萬萬沒想到,他一口應承了,絲毫沒有猶豫,這讓老鸨十分後悔。
“我可是要現錢的,不打欠條。”老鸨依舊不相信他能拿得出錢,輕蔑地說出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