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你喝醉了。”崔福安不敢再問下去, 他怕會聽到不想聽到的話, 有時候, 騙騙自己也好, 虛無缥缈的希望總比全無希望要好。他寧願錯以為譚淑婉此刻說的喜歡是女人對男人的喜歡也不願接受那種小輩對長輩的喜歡。
“我沒醉呀, 你看,這是我的手。”她把手拍在崔福安臉上,伸出一根手指說道:“這是一。”接着再伸出兩根手指說道:“這是二!”
果然是醉了,這是三啊!崔福安扶着譚淑婉起來, 想把她送進屋去, 可她一站起來就勾着他的脖子不肯放手,還一直叫喊說要吃冰糖葫蘆。
這個時候去哪兒買冰糖葫蘆給她吃啊,崔福安搖了搖她,她竟然靠在他肩頭像個孩子撒嬌, “不嘛,我就要吃冰糖葫蘆,我要吃很多很多冰糖葫蘆。”
崔福安無可奈何地把她拉開,好言好語勸道:“沒有冰糖葫蘆了, 明天再去買。”說完了又拍了拍腦袋,又不是他喝醉了,他幹嘛也這麽糊塗啊, 醉鬼說的話能信嗎?
“你騙人, 我要去找師傅給我買。”譚淑婉一把推開他, 踉踉跄跄地往門外走去, 崔福安追了上去攔住她, 她又換了方向往小王三兒的屋子跑,兩個人像是老鷹抓小雞一樣在院子裏跑來跑去。
這次崔福安沒來得及攔住譚淑婉,被她撞開了小王三兒屋子的門,摔在地上哭着喊疼。崔福安跟着跑進去,抱起譚淑婉想跟小王三兒道個歉,一擡頭卻看見徐月娘跪在地上替小王三兒捏腿。
“打擾了!”崔福安只當徐月娘是愛的癡了,心甘情願地這樣伺候小王三兒,便只說了句打擾了就抱着譚淑婉出去了,他們小兩口也只是看了他們倆一眼,什麽都沒說。
譚淑婉被他抱在懷裏,淚眼汪汪哭道:“痛!”
“傷着了?”
“嗯,手也痛腳也痛,頭也很痛。”她将手掌攤開在崔福安眼前晃了晃,又指着崔福安的房間說道:“我要去找師傅,去那兒。”
“不去那兒,回自己的屋子吧!”崔福安抱着譚淑婉往她的屋子走,可譚淑婉卻揪着他的臉不讓他往那邊走,“不要你,我要師傅,我要去找師傅。”
“我就是你師傅啊,乖,回自己屋去,我去給你做醒酒湯喝,不然明天頭會痛的。”崔福安耐着性子跟她解釋,可譚淑婉已經醉的分不清人了,哪裏聽得懂他在說什麽。
“我會做飯,我做的菜可好吃了~”她現在說起話來,拖長了尾音,略顯俏皮,“是我師傅教我的,我師傅可厲害了,哈哈,我有師傅,你沒有。”
崔福安看着譚淑婉無可奈何地說道:“ 其實我也是有師傅的。”
“那你師傅一定沒有我師傅好!”
譚淑婉掙脫開崔福安的懷抱,往廚房跑去,崔福安跟在她後面,攔着她,可面對一個醉鬼,他怎麽做都不好使了。擋在她面前,她就用力地推開她,抱住她,她就在他肩上狠狠咬一口,最後只得放她進了廚房。
小姑娘拿着菜刀歪着頭對着砧板上的一根蘿蔔自言自語道:“師傅剛才喝了那麽多酒,一定醉了,我要給他準備醒酒湯。”
原來剛才她發現了他一直在喝酒嗎?可現在這個樣子,哪裏是她來給他做醒酒湯,明明醉了的是她啊!
譚淑婉嘟嘟嘟地開始剁砧板上的蘿蔔,崔福安在一旁看着一顆心懸在嗓子口,這也太危險了,她這個糊塗樣子萬一傷到了自己怎麽辦?
崔福安小心地哄着她好不容易奪過了她手上的菜刀,可是轉眼她又去燒火了,此時此刻的廚房真是個危險的地方,崔福安小心翼翼地跟着譚淑婉身後護着她,不讓她碰利器,不讓她碰明火,不讓她搬重物,可最後她還是傷着了,不小心踩着了自己剛剛亂扔的東西摔倒在地上,腦門還磕到了一個竈臺的尖角。
譚淑婉摸了摸額頭,一手的血,眼睛都吓直了,她擡起頭望着崔福安喊道:“師傅,我破相了。”
崔福安一看,這怎麽了得,不會把腦袋都磕壞吧!他連忙掏出手帕輕輕地抹去譚淑婉額頭上的血,又擰了一塊熱毛巾敷在她的額頭上,然後才抱着她離開。
這一次,她摸着額頭上的熱毛巾不再頑皮了,乖乖地被崔福安送進了自己的房裏,因為如今小王三兒與徐月娘結了姻親,徐月娘便搬過去和小王三兒一起住了,現在這間屋子就剩下譚淑婉一個人了。
崔福安把她放在床上,就回了廚房重新去打一盆熱水,結果等他端着熱水再回來,卻不見了譚淑婉的蹤影,到外面一瞧,他屋子的門是敞開的,原來她竟然躲進了他的房裏。
“你怎麽到處亂跑啊,還爬上了我的床!”崔福安一進屋就看見譚淑婉趴在他的床上抱着枕頭打滾呢,額頭上的熱毛巾早掉了,搞得被子上枕頭上都沾上了血。
崔福安走過去将她拉起來,可她又開始撒起了潑皮,賴在床上不肯起來。以前崔福安沒見譚淑婉喝醉過,也就不知道她喝醉了是這副模樣,真是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她把自己藏在被子裏,嗚嗚嗚哭着,崔福安想掀開她的被子,她卻将被子裹得更嚴實,兩人掙來搶去,崔福安對她又不能用強,沒辦法,只能坐在床邊勸她,“乖,聽話,出來我就給你糖吃。”
可譚淑婉卻悶在被子裏哭道:“我破相了,變得好醜了,以後嫁不出去了,我再也不想見人了。”
“沒有破相,你好看着呢,哪裏醜了。”
崔福安耐心地勸她,她這才從被子裏鑽出來,眨着眼睛問道:“真的嗎?”
“真的,好看些呢。”崔福安點了點頭,重新擰了一塊熱毛巾想要敷在她額頭上,可手剛伸過去就被譚淑婉打掉了,“那你要說我哪裏好看我才相信你。”
唉,這姑娘,真是沒辦法,崔福安捏着手帕碰了碰她的眼皮子,“你的眼睛最好看,像星星一樣呢,是一雙亮閃閃會說漂亮話的眼睛。”
譚淑婉摸了摸自己的眼皮,眨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又問道:“那臉呢,我的臉不好看嗎?”
她一說完,崔福安點了點頭笑道:“好看!臉蛋也好看。”雖然沒有小王三兒那樣白皙,也沒有宮裏的娘娘那麽嬌嫩,但是看着舒心,是他喜歡的模樣,當然好-看-啦!
“可是都破相了,已經不好看了。”譚淑婉又哭着用被子蓋住了臉。
崔福安拉開她的被子,擦了擦她的臉,“我幫你擦一擦就好了,擦幹淨臉會變得以前還好看。”
很溫柔很溫柔,是因為很珍惜這一刻,只有在這種時候他才能離她這麽的近,不僅僅是身體上的距離,還有兩顆心的距離。
“還有我的額頭,要舔一舔。”
嗯?“舔一舔?”崔福安很是驚訝,真的可以嗎?
譚淑婉一本正經回答道:“嗯,要舔一舔,要有口水才會好。”
看來她是在說那種被蚊子咬了要在紅點點上抹口水的土法子了,崔福安看着她這張純善的臉,心突然跳的很快,他将譚淑婉臉上的碎發捌到腦後,手指停留在她臉上不願意收回,鬼使神差地用指關節在她臉頰的紅暈上摩挲。
“我永遠都愛你。”崔福安眼睛一酸,立馬就背過身去用手背抹掉眼淚,譚淑婉迷迷糊糊坐了起來,拉着他轉過身勉強他看着她說道:“你哭了,是因為嫌我醜嗎?”
崔福安紅着眼睛回道:“是因為,因為你永遠不會像我愛你一樣愛我。”
“我愛你呀,這個世界上我最喜歡你了。”譚淑婉雙手捧着他的臉看了好一會兒,替他抹去眼角的淚,認真地說道:“你已經大了,不能再哭鼻子了,你看你,都長皺紋了,以後不要哭了,記得嗎?”
崔福安破涕而笑,揉了揉她的頭發,溫情脈脈說道:“記得了,記得了。”
“那你快出去吧,我要睡覺了。”譚淑婉突然彈了一下他的腦門,推着他下床,催他離開。
崔福安搖了搖頭,替她掖好被子才順從得按照她的意思出去了,可是不一會兒又拿着藥回來,而譚淑婉早就睡着了。他輕手輕腳地坐到床邊,替她把頭發理好,一邊替她上藥一邊暗笑她真是傻姑娘。
他的動作很輕很輕,很慢很慢,可是再慢也會有結束的時候,替她上好藥後,崔福安舍不得離開,他想多停留一會兒,多看她一會兒。
舉着蠟燭,他看了譚淑婉一遍又一遍,橘黃的燭光下,一切都顯得溫情起來。可越是溫情,崔福安的心越絕望,眼前的這個姑娘終将會離他而去的,而他能做的只有記住她,記住她亮閃閃的眼睛,她的鵝蛋臉,她這張會關心人的小嘴,會照顧人的巧手。因為再過一些日子,她就會完完全全地離開他,而這些都會成為他可望不可即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