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席瑾蔓一行人從坤雲山趕回福雲山時,天色已有些暗沉。

溫筠潇抄經頌佛悶了一整天早坐不住,趁着用完素齋後的歇息時辰,借着給席瑾蔓送齋飯的由頭,帶着兩個丫鬟溜了過來。

白日的事不好讓人知曉,席瑾蔓強只得強撐着精神,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先将眼前的溫筠潇應付過去再說。

好在溫筠潇存了一肚子的話已經忍了一天,此時見到席瑾蔓便一股腦地通通倒了出來,講得起勁并未發現席瑾蔓的異常,後來被丫鬟催了幾次才不甘不願地離開了廂房,繼續抄經去了。

被折騰了一天,席瑾蔓身心俱疲,一桌子素齋幾乎是原封不動被撤了下去,只想快些沐浴後回床榻上歇着。

福雲寺比不得家裏樣樣俱全,可使了銀子讓竈房燒幾桶熱水來也容易,兌上冷水後席瑾蔓便能在浴桶裏舒舒服服地沐浴了。

劉媽媽怕席瑾蔓沐浴時凍着,多加了兩盆碳不說,還讓人多搬了幾桶熱水來,擺在四周的地上放置着,沒一會兒整間廂房裏便白霧彌漫,氤氲了視線。

将伺候的婢女遣出去,席瑾蔓這才忍着全身骨頭縫裏溢出的酸軟褪下了衣衫。

先前出門時穿的那身衣衫在幾番折騰下早泥濘髒污,現如今身上穿着的這身蜜合滾金邊鑲毛小襖和楊妃色折枝花绫羅裙,是席瑾蔓回福雲山前新換的,面上看着倒是幹淨。

可裏面的小衣在外頭卻不方便更換,還是席瑾蔓早上出門前穿的那一身,之前被四叔吓得出了一身汗,小衣汗濕後黏膩膩地貼在身上,如今依然濕潮着,穿着十分不舒服。

雲霧缭繞裏美人臉頰上泛着潮紅,一頭青絲被一支碧玉簪松松挽起,幾绺發絲偷偷垂下,愈顯嬌惰慵懶之色。

那身凝脂白玉般的肌膚晶瑩剔透,唯有腰肢間幾處紅印尤其惹人注目,偏偏這僅有的瑕疵讓那身媚色更顯旖旎妖冶風情,活生生如話本裏所寫的天生勾人精魄的女妖精。

席瑾蔓咬唇一臉懊惱之色,幸虧提前把人都遣了出去,就知道以四叔那勁兒,自己身上定是要留下印子了。

尤其是胸下肋骨兩側,細看那紅印子,幾乎還能看清四叔留下的幾個指印。

回想起那時的場景,席瑾蔓臉頰一下子通紅,一身雪膚也染上了一層淡淡的櫻粉色。

席瑾蔓雙手輕拍着兩頰,意圖将腦海裏的那些場景揮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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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一身玉肌緩緩浸入水中,溫熱帶着微燙的觸感讓席瑾蔓舒服極了,閉眼将腦袋垂在浴桶的側邊之上,喉嚨裏忍不住發出嘤咛一聲。

只除了身上紅印之處碰到熱水微微有些刺痛,不斷提醒着席瑾蔓白日裏發生的事,讓席瑾蔓想忘記也忘不了。

到如今席瑾蔓仍覺得不可思議,四叔竟會輕易放過了自己。

以席瑾蔓上一世對四叔并不算深入的了解,這事兒絕沒有表面這麽簡單,只是不知道四叔究竟為何會突然放過自己。

不說別的,就憑自己知道了那麽多,還能平安回來就屬稀奇了。

逃離那茅草屋時隐約從身後聽到幾人的對話,聽起來似乎是有個孩子受了重傷,想來就是那時躺在床上之人。

一想到這裏席瑾蔓便滿是不安,看四叔那麽緊張那孩子,定是個對四叔及其重要的,小翠花不過是個普通孩子,哪裏值得四叔如此大動幹戈,定不是一個人。

可小翠花沒有找到,席瑾蔓心裏總是不安,生怕她有什麽意外。

上一世被關在坤雲山的茅草屋裏,小翠花在娘親周氏過世後便與席瑾蔓兩人相依為命,最後臨終時也僅有小翠花陪在身側,在席瑾蔓心中小翠花早已與家人無異。

這一世席瑾蔓想要早點找到那孩子,也省去她這些年的流離之苦。

原本席瑾蔓想着這回親自将人帶回來,屆時帶入國公府,只需同爹娘找些借口就能将人留下,可以省下很多麻煩。

如今看來還是得讓爹爹派人去尋了,只是到時候爹娘問起為何要找那孩子,從何得知的那孩子,這便有些不好解釋了。

不過當前最要緊的,是趕緊将今日發生的事找個好借口。

今日席瑾蔓帶着雪梨雪蓮逃出來後,沒多遠便碰到了國公府帶出來的那群護衛,一個個手持着刀神情狼狽,似乎是吃了虧的模樣,好在沒人受傷。

近旁有一條小溪,席瑾蔓等人先在溪邊略微收拾了一番,擦拭了臉上髒污,整理了淩亂的發髻,又将小襖的領口拉起遮住脖頸的掐痕,這才回到周家家廟中。

饒是如此,依然将劉媽媽等人吓得不輕。

沾了泥灰的衣裳拍不幹淨,光鮮的色澤略顯暗沉,席瑾蔓便借口是在後山遇到陡坡,一時不察跌了一跤,雪梨雪蓮也跟着摔了下去。

這話當然沒人會當面質疑,跟來的那群侍衛知曉輕重,只會閉口不提,可侍衛是爹爹的人,定是早在回來的路上就已經派人去将白日裏的事禀告爹爹了。

而原定的明日午後啓程回府,也不知爹爹有沒有那個耐心在府裏等到那時辰。

今日這一遭事兒,雖表面看着過去了,自己性命無虞,可若是被人知曉,自己這輩子的清白名聲也就毀了。

一個姑娘家被幾個男人抓進了屋子裏,過了許久才被放出來,說出去沒發生什麽能有幾個人肯信?

便是不知這麽細,只說去後山溜了一圈,回來時儀容不整,閑言碎語就夠讓席瑾蔓名聲掃地了。

爹爹派來的侍衛皆是他的心腹,嘴巴絕對夠緊,這些人席瑾蔓并不擔心。

可外祖周家得了消息會作何反應,這席瑾蔓就不知曉了。吃了上輩子的虧,比起周家明面上來質問,席瑾蔓更怕周家使陰招,不得不防。

還有就是四叔那裏的那些人……

這些就暫且不管吧,也不是席瑾蔓能管得着的。

況且小姑姑也是肅國公府的姑娘,自己名聲毀了也會累及小姑姑的名聲,四叔那麽疼小姑姑,定不舍得小姑姑的名聲受損。

胡思亂想間浴桶之中的水已經涼透,連着打了幾個噴嚏,這才拉回了席瑾蔓的思緒。

匆匆将身上的水珠擦盡,随手将一身寝衣松松披在身上,席瑾蔓從一個紫檀雕花匣子裏拿出一個扁圓的青瓷小盒,用指尖沾取了一些透明膏脂,塗抹在身上的紅印子上。

膏脂沾了體溫融化,一股幽香在屋內蔓延開。

席瑾蔓忍着疼以指腹輕輕打圈揉按,否則明日一早定是青紫一片,半月不消,在白膩的肌膚上尤其顯眼。

沐浴過後,席瑾蔓眸底本就氤氲着一層水汽,此時吃痛一雙明眸裏水澤愈濃,宛若含滿春水,媚眼如絲,婉轉多情。

才沾上床榻,睡意便滾滾而來。

可席瑾蔓睡得卻并不安穩,一夜不停地接連做起夢來,比之剛重生那幾日有過之而無不及。

夢中既有前世的事情,也有幼時的趣事,更多的還是四叔。

翌日,晨曦劃破天空灑落一室,席瑾蔓夢到四叔掐着自己的脖頸,說要弄死自己,最後是哭着醒來的。

抹了抹滿臉的淚痕,席瑾蔓回憶起夢裏四叔那張狠戾的臉龐,不禁又是一陣戰栗。

心想着等四叔回府了,自己一定要處處小心些,如上一世一般與四叔沒有過多的交際便罷了,可別再弄巧成拙開罪了四叔。

洗漱過後與溫筠潇一同用過早膳,席瑾蔓尋了筆墨紙硯來抄佛經,才抄滿一張,便見雪蓮敲門來傳話。

起先席瑾蔓以為是爹爹來了,還暗暗吃驚怎麽來得這般早,誰知來人竟是周家三表哥。

呵!他倒是勤快!

席瑾蔓心緒不穩,一股瘆意自心底流淌過,收筆之時手下一抖,墨跡順着筆鋒劃開一道,這一張佛經便算廢了。

眼底的嫌惡之色毫不遮掩,既沒了心思再抄佛經,席瑾蔓索性扔了毛筆,一口回絕了。

到底是肅國公夫人周氏的娘家,席瑾蔓口氣雖不好,可底下的人自然不會直接這麽通報,自會有人尋了好聽的借口将人擋在外頭。

又過了半個時辰,肅國公果真親自來了福雲山接女兒回去,同來的還有永安伯府的長孫溫雲霁,是溫筠潇的兄長,聽說與爹爹是在路上碰到的。

肅國公席越舟已過而立之年,卻只得這麽個獨生女兒,滿京城皆知肅國公将獨生女兒寵得跟眼珠子似的,此番前來接女兒回府也算合情合理,并不會惹人起疑。

席越舟年輕時也是京城裏數一數二的玉面郎君,眉目間器宇軒昂,相貌還得排在才學前頭,最能唬人的便是這一副好皮囊,随着年歲的增長,愈發舉止不凡,貴氣十足。

然而今日細看之下,席瑾蔓卻發覺爹爹眼底隐隐有血絲浮現,憔悴了不少。

作者有話要說:  席瑾蔓夢到四叔說要弄死自己,哭得可慘了。

最後這個夢成為了現實。

嗯,測試純潔度的時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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