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薄雲層層密密翻湧而來,日頭被淹沒在雲海之中,只透出淺淺一層薄光。

檐廊上朔風嗖嗖,鋪面而來。席瑾蔓攏了攏身上披着的白狐鬥篷,低頭将半張臉龐一起埋進了鬥篷之中,只露出一對眸子來。

不期然鼻間吸入幾根碎毛,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才停住,即使如此,席瑾蔓露出的那對眸子依然眉梢上挑,水盈盈地含着笑意。

這件白狐鬥篷穿着好看是好看,不過平日裏席瑾蔓并不喜歡穿它。今日還是因着大房幾口子回府,席瑾蔓這才特意讓雪梅從箱子裏頭翻了出來。

聖上當年賞賜肅國公府時賞了不少好東西,這白狐鬥篷就是其中一件,當初大伯母明裏私裏讨要了好幾次,最後卻落到了席瑾蔓的手中。

今日席瑾蔓特意穿上,自然是為了膈應大伯母和大姐姐席瑾茹的。

正院裏三房太太崔氏正巧也在,席瑾蔓早在外頭便聽到這個三嬸嬸爽朗的笑聲,想來是尋娘親一道去福壽堂的。

小丫鬟先一步進了房裏頭傳信,席瑾蔓在外間才剛脫下鬥篷,三太太齊氏已經等不及出來尋她了。

“榕姐兒怎麽這時候才來,我都在這兒和你娘嗑了大半個時辰的香瓜子了。”

話說到一半時齊氏才從裏屋走出來,一見席瑾蔓便将暖手的掐絲琺琅手爐塞到了她手中,親身幫她理了理被鬥篷的帽子壓亂的發髻,這才拉着她往屋裏去。

“三嬸嬸您又逗我,我娘頂多就磕了一把瓜子,剩下的您可別賴給我娘。”席瑾蔓和這個三嬸嬸親密,說話也沒什麽顧忌。

“嘿,你這小白眼狼,前幾月才在我那兒搜刮了幾瓶子的好酒,現在卻連在你娘這兒吃把瓜子都要給我計較,也忒小氣了些,哪有只吃不吐的理?”

說着齊氏就上手作勢要撓席瑾蔓癢癢,趁着齊氏放手的空檔,席瑾蔓忙躲到娘親身後,尋求娘親庇護的同時還不忘告狀。

“娘您看,這回可是三嬸嬸自己要招我的。”

說完席瑾蔓回頭便對着齊氏做了個鬼臉,倒把齊氏給逗笑了。

周氏頗為無奈地搖了搖頭,這一個小不正經,一個老大不正經,從小到大都這樣,也是見怪不怪了。

Advertisement

“榕榕,怎麽跟你三嬸嬸說話的!沒大沒小。”周氏抓過女兒的手攤開手掌,在手心上輕拍了一下,又轉過頭略帶責備地睨了一眼齊氏,“你也是的,明知榕榕酒量不好還給她喝酒,先前不準你給她酒,你竟還私底下瞞着我偷偷給她,我看你也該打。”

若是齊氏能被二嫂軟綿綿的話唬住,也就不是齊氏了,聞言竟還嬉皮笑臉地伸出手,一副随二嫂怎麽處置的模樣。

“就是酒量不好平日裏才該練練,不然以後榕榕出嫁了,在外頭人家來敬酒,你說喝是不喝?”

見弟妹歪理多,越說越離譜,周氏便還真伸出手,在弟妹的手心拍了一下,不過顯然只是意思意思,比拍女兒的力道輕多了。

有齊氏這麽個在屋子裏,便不會缺了笑聲,幾人嘻嘻鬧鬧沒多久,就有婆子進來傳話,說去打探的小厮在紅陽橋見到了大太太一行人的馬車。

駕着馬車從紅陽橋到肅國公府不過半個多時辰,周氏盤算着該去福壽堂了,正好陪婆婆說說話,算盡子女的孝心,卻被女兒給攔了下來。

“娘,咱們暫且看看再說,過會兒等大伯母走近些咱們再去祖母那裏,省得打擾祖母太久。”

這話卻是說到了周氏和齊氏兩人的心坎裏,對于這個喜靜的婆婆,兩人去早了還真會尴尬。

過了一刻鐘,又有婆子來報,說大太太一行人依然在紅陽橋。

周氏和齊氏對視一眼,轉頭問那婆子:“可是出了什麽事給耽擱了?”

“沒,派過去的小樹那孩子,還特意上前問了大太太的,并沒有出什麽事。”

那婆子話音剛落,齊氏猛地将手中茶盞重重往雕花桌上一放,吓得那婆子身體一顫,手還直哆嗦。

“還能出什麽事?不就是擺架子呗!虧她這麽一大把年紀了也做得出來!”

這還是齊氏克制之下的脾氣。

原本齊氏是個四品官的嫡女,上面一排的哥哥,竟也養成了個男人脾氣,嫁給肅國公府的庶三子後,兩人恩愛有加,這些年才收斂了許多。

隔了一刻鐘,又有婆子來報,說是大方一行人進了朝陽大街。

可紅陽橋和朝陽大街離得極近,兩刻鐘就走了這麽些路程?

逗我們玩呢!

周氏和齊氏算是看出來了,大嫂這分明是要掐着飯點前趕來。

也不想再聽這螞蟻挪步的行程,直接吩咐了下去等大太太一行人進了王府大街再來通報。

看看時辰離飯點還有足足一個時辰,齊氏幹脆回了自己院子裏,周氏則帶着女兒一起去聽管事報賬了。

至于福壽堂那裏,大房一行人先前的行蹤也一早都報了過去。

低雲薄暮,急雪回風。

天氣說變就變,這場風雪來勢洶洶,聽着外頭丫鬟婆子一時慌忙應付的動靜,席瑾蔓心裏頭在偷樂。

“娘,你看,這雪吓得真是時候,若大伯母她們不擺這虛架子,這會兒已經再屋子裏烤火了,哪用遭這罪。”

席瑾蔓愉悅的神情瞞不過周氏,倒讓周氏微微有些驚訝。

“別胡說八道,你前些日子不還盼着姐姐妹妹們快些回來和你一起玩的嗎?”周氏說完一回想,這近來一個月似乎還真沒再聽女兒提起過這些。

想到這些,周氏不禁有些愧疚,榕榕這孩子喜熱鬧,時時刻刻都想有人陪着,若自己能再生下一兒半女和榕榕作伴,哪至于一天到晚盼着堂姐堂妹。

而大嫂為何能這麽硬氣,不就是因着認定了自己生不出兒子,将來肅國公府會交到他兒子手上?

席瑾蔓一擡頭,光看娘親的那副神情便知她在想什麽。上一世,在娘親心裏沒有為爹爹留下一個後的這根刺至死到沒化解開。

“娘,我現在和以前不同了,已經不喜歡和大姐姐她們玩了。”

沒過多久,大太太梅氏迎着風雪帶着幾個女兒回到肅國公府,滿身狼狽不說,還沒一個人相迎。

收拾完畢後使了銀子一問,這才知曉婆婆抄完一段經後正在小憩,兩個妯娌則各自在自己的院子裏,看着并不像要出門相迎自己的感覺。

梅氏氣急,方才來的小厮分明說兩個妯娌一早就梳妝完了,正在心急如焚地盼着自己呢!否則自己哪裏會走這麽慢,也不至于遇上這場風雪!

晚膳開了兩桌席面,就擺在福壽堂裏。

因着是家宴,并無外人,一家子分了男女席後,只在中間随意地隔了幾扇雕花屏風,坐得偏些的還能看到隔壁桌的一角,比如席瑾蔓,她現在一偏腦袋就能看到隔壁桌的四叔,她對這位置極滿意。

男席那邊就三人,靜得稀奇,也就偶爾三叔會和爹爹說幾句,又很快重歸于平靜。

相比較之下女席這邊就熱鬧多了。

一回神,身邊小姑姑正在拉自己袖子,而大姐席瑾茹端莊得體的聲音則在另一邊響起。

“三妹妹,聽說三妹妹為了替二嬸祈福,前幾日特意去了福雲山上?三妹妹可真是孝心可嘉啊!二嬸好福氣,有你這麽個好女兒。”

“謝大姐姐誇獎,榕榕去福雲山上可不只是為了娘親一人,是為整個席家祈福去的。為大伯母和幾個姐姐求的平安符就在我箱子裏呢放着呢,過會兒就給你們送過去。”

席瑾蔓不知席瑾茹想說這麽,卻直覺并不簡單,忙豎起十二分精神來,生怕她給自己挖坑跳。

“到底是女兒貼心,虧榕姐兒心裏還時刻惦記着我們。看看我的桁哥兒,成日裏就知道讀書讀書,連我這個做娘的都要排到後頭去。”

接話的是梅氏,梅氏嘴裏說是抱怨兒子,可語氣分明就是一臉驕傲,生怕大家忘了在書院裏尚還未回來的兒子。

可不是,這個堂哥也是真有出息,夠格當梅氏誇耀的資本。

光這些就算了,梅氏竟還轉過頭去,對着周氏道:“還是二弟妹好福氣啊。”

加上前面的話,可不就是生生在周氏無子的傷口上撒鹽?

這回也是梅氏心裏覺着委屈,這幾月在外頭被人捧慣了,才回府就受了如此待遇,這國公府裏的人怕都要忘記自己的兒子才是國公府下一任的主子了,想要出聲提醒,卻一時失了分寸。

這下連女席這裏也一下安靜起來,大家臉色各異,一時倒沒人開口說話。

見娘親臉色微微有些蒼白,席瑾蔓氣得放下手中筷箸,“嗒”的一聲不算響,卻也聽得人一凜。

“我娘自然好福氣,一品國公夫人的诰命可不是誰都有的。”

如同梅氏往娘親傷口上撒鹽一般,席瑾蔓也是在往大伯娘傷口上戳。

原本大伯才是肅國公世子,誰知大伯卻英年早逝,留下的桁哥兒又還沒長成,這肅國公的爵位便便宜了二房。

原本梅氏嫁進來時就以為國公夫人這位置必是囊中物,誰知世事難料撲了場空。

“你!”

梅氏漲紅了臉,“你”了半天卻說不出了所以然來,總不能當着婆婆的面承認,當年婆婆還是肅國公夫人時自己就觊觎她的位置了吧,說得像一早就盼着公公死似的。

席瑾蔓說完話也有些心虛。完了,爹爹可還在呢!

下意識偏頭往爹爹那邊看去,爹爹被擋住了沒看到,倒看到四叔正一臉饒有興致地盯着自己看。

作者有話要說:  四叔:喲,原來還是只有爪子的妖精啊!可惜不夠鋒利,欠調.教。

那就讓四叔來教榕榕做人咯~

感謝博博熙熙小天使扔了一顆地.雷,筆芯~

感謝“°___沫茶”小天使灌溉的10瓶營養液

感謝“蘭卿”小天使灌溉的10瓶營養液

感謝“MrsDeHaan”小天使灌溉的1瓶營養液

麽麽噠~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