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其實媽媽前三個月都沒有打來生活費,所以這個月邢舟并沒有報什麽期待。若是說與旁人聽,他們可能會驚訝于這位母親的冷酷,但在邢舟看來,媽媽已經仁至義盡了。
他不是媽媽的親生兒子,這是他在很小的時候就知道的事實,當時爸爸媽媽剛巧不能生育,所以收養了一名棄嬰,取名為邢舟。
邢舟是爸爸出警時在案發現場撿到的,當時他被丢在大冷天裏高燒不退,連婦幼醫院的醫生都搖頭了,可最後還是在爸爸的堅持求醫下挺了過來。
邢舟3歲時,媽媽突然懷孕,十月懷胎後生下了妹妹邢玥,一個美麗的小天使,邢舟作為哥哥,疼她疼得不得了,以至于初二時他和邢玥被爸爸曾經逮捕過的犯人綁架,他都是拼了命讓邢玥先跑。
而他最敬愛的父親、在他生命中英雄一樣存在的爸爸,卻在救他的時候犧牲了,其實爸爸可以開槍的,以他的槍法完全能擊中綁匪,可他遲疑了,因為對面還有他的兒子,一個撿來的拖油瓶。
綁匪先開槍,擊中了爸爸胸膛。
邢玥沒有對母親說出真相,她甚至拒絕承認自己也差點被綁架,所以一切的罪過都加注在了邢舟身上。
也許妹妹是太害怕了。
邢舟一直是這樣認定的,所以他必須要像一個真正的哥哥一樣保護她。
邢舟打開網上銀行,賬戶裏還有兩千餘元,吃飯租房,大概夠他撐到考研結束,然而意大利二月底的限量真絲睡裙他是絕對買不到了。
思及于此,邢舟一陣悵然若失。
他下載了幾個大衆評價比較高的中介軟件,開始仔仔細細的浏覽房屋,看到眼花缭亂了也沒有找到合适的。
兩天前的他絕對想不到,他在兩天後竟然急需租房這一項生活技能,他甚至認為他可以一輩子賴在厲水的家裏蹭吃蹭住蹭擁抱,畢竟厲水愛他。
可“愛”是什麽?現在看來,它不過是一個最後被顧及到的非必需品,任何一個本性或原則都能輕易取代它。
邢舟扔下手機,拿出高數複習資料,上面還留着厲水為他畫的重點,每一個題目涉及哪些知識點,這些知識點又在教材書的哪一面,全都标的清清楚楚。
厲水就是這樣一個認真全面到幾乎變态的人,他不僅把自己的生活安排的有條不紊,也把邢舟的生活安排的妥妥當當,以至于邢舟用了兩年的時間習慣去依賴,可當他徹底變成一株藤蔓時,厲水不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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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是厲水不要他了,即使厲水說讓他回去,但沒有小裙子的他又怎會是完整的他?小裙子就是他邢舟的一部分啊。
不要小裙子就是不要邢舟。
邢舟竟突然萌生出古怪的怨恨,如果不是厲水,他不會變成現在這樣,不會變成一個連租房都選擇困難的人。
邢舟瞪着那些被紅筆圈點過的題目,直到眼眶也被微微染紅後才合上了它們,他突然起身,沖過去打開了行李箱。
十五分鐘之後,他看着鏡子裏那個穿着粉藍色Lolita的人笑了。
鏡子裏的人輕快的旋轉了一下,毫無少女感,卻又高興的像一個爛漫的少女一樣。
房門不合時宜的被敲響,是來詢問是否需要打掃衛生的保潔員。
“進來吧。”
邢舟應了一聲,跑過去開門。
“先生,打擾了,不好……”保潔員話還沒說完就咽回了肚子裏,她驚奇的看着眼前這個穿着蓬蓬裙的男孩。
“幫我把拖鞋和洗漱用品都換一套,然後這袋垃圾清理出去,謝謝了。”
邢舟絲毫沒有回避保潔狐疑的神色。
“哦……好,好。”
保潔不小心瞥到了地上還未關上的行李箱,最上面放着的赫然是女式抹胸,她吓得往後退了幾步。
“您……是反串演員嗎?”
“不是。”
“那您為什麽……”
“因為我喜歡。”
保潔員聽罷,奪路而逃,這裏有個偷女性衣物的變态,她很害怕。
邢舟哼着歌關了門,手撫上裙撐,繼續在鏡子前欣賞着他的小寶貝,這件lo裙他只穿過一次,就是被劉岩撞見的那一次,那是他第一次參加論壇的同城線下聚會,厲水當時代表學院去了美國某大學訪問,他才敢穿上女裝去赴約,而且還是大膽的full set。
穿着lo裙不便于行動,邢舟怕弄壞了裙子,反正他已經得到了來自小寶貝的安撫,于是他将它脫了下來換上了原本的衣服。
保潔員很快就折返回來,和她一起來的還有兩三個保潔員,她們勾着脖子往裏看,大概都想來參觀一下穿女裝的變态,然而她們只看到了一個穿着黑色高領毛衣,淺藍色牛仔褲的年輕男孩,男孩沖她們笑,目光澄澈,面容陽光。
厲水在六點整的時候到了沁園餐廳,蔣玲玲已經等在那了,她聽人說城裏人講究,最不喜歡約會時對方遲到,于是她特意提前一個小時就坐在了這裏。
“厲大哥,我在這。”蔣玲玲在厲水進門的時候就沖他招手。
餐廳裏有好多人都在下意識的想象能和這樣一位成熟俊美的男人共進晚餐的會是誰,沒想到是一個不起眼的姑娘。
蔣玲玲看着高大的厲水向她走來,他穿着灰色的大衣,宛如一個故事裏的王子,蔣玲玲不由得想起了安徒生童話,而她就是那個等待王子的灰姑娘。
直到厲水坐在她面前,蔣玲玲才如夢初醒,臉頰瞬間就紅了,她剛才都在想些什麽不切實際的東西,她明明都已經26了。
服務員過來把菜單放在了桌上。
“厲……厲大哥,你有什麽想吃的嗎?”蔣玲玲手忙腳亂的把菜單推到了厲水面前。
“我還是老樣子。”厲水沖服務員點了下頭。
“好嘞,厲老師。”服務員把菜品記在了本子上,“厲老師怎麽來得這麽早啊?”
“研究項目告一段落,給自己多放了一小時的假。”
“那恭喜厲老師了,诶,小邢怎麽沒來?”服務員突然發覺厲水對面坐的不是邢舟而是一個女人。
厲水沒回答,服務員又看了看蔣玲玲,立馬擺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明白了,明白了。”
蔣玲點過餐後,服務員離開了他們這桌。
“厲大哥,你經常來這裏吃飯嗎?”
“嗯,偶爾懶得自己做飯,就會到這來吃。”
有時候厲水工作很累,就會帶着邢舟直接到這裏來吃飯,其實邢舟喜歡吃他做的飯,但邢舟更心疼他的厲老師。
飯菜上桌,兩人沉默無言的吃了起來。蔣玲玲不似嘴巴永遠停不下來的邢舟,她總是帶着三分羞赧,以至于不太敢起話頭。
一頓飯吃得緩慢又無趣,在飯局的結尾,蔣玲玲終于決定說出她想要說的話。
與此同時,厲水看到大衣口袋裏調成靜音的手機亮了,他打開指紋鎖,裏面有三個來自邢舟的未接來電和兩條信息。
“厲大哥,我……”
“小蔣,”厲水打斷了她,“我有點急事要先離開,你自己一個人回去可以嗎?”
蔣玲玲懵了一下,醞釀了一個多小時的話全部硬生生壓回肚裏,“哦,好……”
“實在抱歉,改天再請你吃飯。”厲水站起身,把搭在椅背的大衣穿在身上,去前臺付了飯錢後快步走出了餐廳。
“我在學校一號體育場等你。”
“我會一直等到七點四十體育場關門。”
這是邢舟分別在六點四十和七點十五發給他的,而現在已經七點過二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