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邢舟在車上忐忑了一路,自從接了厲荔的那個電話之後,他給厲荔打電話發微信都再也沒有回應,這樣無法預知的焦急感讓他坐立不安,客車大巴不緊不慢的開着,四個小時的車程,他從沒有發現這客車竟然開的這麽慢。
他回憶厲荔在電話裏對他說的:“我爸正在打我三哥”、“不反抗”、“救救他”……
每一字一句,皆觸目驚心。
他完全無法想象他沉熟穩重的厲老師被父親打罵是什麽樣子,他為什麽不躲?不是分手就行了嗎,厲父為什麽還要對厲水使用暴力?
厲荔要他去救厲水,“救”這個字用得太重,讓他的心髒快跳出了嗓子眼,甚至有那麽一瞬間,差點跳出窗口飛到厲家鎮去。
但厲父和厲水畢竟是父子,厲父再氣憤,也不至于把厲水怎麽樣吧。在漫長的路途中,邢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大巴車搖搖晃晃好不容易到了地方,邢舟像蓄勢待發的子彈一樣撥開人群從椅子上沖至車門處,在一片怨聲中往厲水家飛奔而去。
他想過無數種狼藉的場面,卻怎麽都沒想到,厲水家大門緊閉,迎接他的只有門口的一陣死寂,美少女趴在石階上輕聲嗚咽,看到他的到來,怏怏的叫了兩聲。
大門被打開了一條縫。
“邢舟,你來了。”
門裏邊是厲荔,她那雙好看的杏眼哭的通紅,頰邊還有未幹的淚痕,總之狀态很差勁,邢舟的心髒重重的跳了一下。
“厲老師怎麽樣了?”
厲荔搖了搖頭。
邢舟走了進去,整個堂屋裏也是一片死寂,厲媽媽坐在沙發上抹眼淚,嘴裏不時念叨着什麽,邢舟走近才聽清楚,是“造孽啊”。
所以厲水呢?他為什麽沒有看到厲水?
邢舟疑惑的看着厲荔,厲荔抽了幾張衛生紙,擦了眼淚和鼻涕,深吸一口氣平複心情,才哽咽的說:“他們去樓上了,我爸也在,已經兩個多小時沒出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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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舟順着厲荔指的方向看去,木門緊閉,裏面沒有半點動靜。
厲水家蓋的是兩層小樓,二樓全部用來堆放雜物,而厲荔指的那間屋子正是放舊家具的地方,有一次過年,邢舟進去幫忙搬過桌椅板凳。
邢舟踩着水泥樓梯走到木門邊上,然後敲了敲門,等了一會,無人應答,他又将耳朵貼在門邊,聽了好久,然後,他仿佛幻聽一樣分辨出了一個喘息的聲音,氣息不勻,強行忍耐,是厲水的!他立刻轉身跑下樓梯。
“邢舟,你要幹什麽?”
厲荔看到邢舟一臉面無表情的往後院走,于是趕緊跟了上去。
邢舟在樓牆邊上來回尋找,然後把外套脫下來摔在地上,踩着一個凸起的坎開始往上爬。
“啊!你要爬上去?”
邢舟沒有回答她,而是繼續攀着突出的窗臺向上爬,好不容易爬到了二樓,但二樓的窗子是關上的,玻璃上還糊着窗紙,窗子并沒有鎖上,只是年久失修難以打開。
邢舟開了幾下,發現打不開後,就開始用蠻力扒窗戶,他像是感覺不到疼一樣,把窗框拉的嘩啦作響,不一會兒,他的手背上便冒出猙獰的青筋,指縫裏也滲出了血跡。
“邢舟,你快下來啊,你別這樣了。”
厲荔在下面急的團團轉,她看着邢舟瘋狂的舉動,生怕他會一腳踩空掉下來。
終于,“咔嗒”一聲,窗戶從裏面打開了,站在窗口與邢舟對視的是厲水的父親,他鐵青着臉色,臉上的褶皺似乎比前段時間見到的還要多。
他皺眉看着趴在窗邊的邢舟,表情有些說不上來的古怪,他語氣非常不好:“我正在教育我的兒子,你來做什麽?”
邢舟無視厲父,蹬了一下水泥窗臺,直接翻進了屋裏。
落地的那一刻,他一眼就看到了厲水,厲水高大的身軀跪在一堆舊家具裏面,低着頭,毫無聲息。
“厲水……?”
邢舟向他走過去,聲音止不住顫抖的喊他的名字,卻沒有得到半分回應,邢舟半跪在厲水面前,雙手哆嗦着捧起了他的臉。
在看清他的臉的那一刻,邢舟心都碎了,他的發絲淩亂不堪的垂在額前,面頰潮紅,眼中毫無神采,臉上有紅腫的指印,嘴邊也凝結着血跡,他向來衣冠楚楚風度翩翩的厲老師居然也會狼狽到這般地步。
“厲水,你怎麽了?我是小舟,你別吓我啊,跟我說句話好嗎?”
厲水的眼鏡早就不知了去處,迷蒙着雙眼,有些呆滞的看着邢舟,過了好久才找回一點焦距,他動了動嘴,最後什麽也沒有說出來。
厲水身上穿了一件羊絨衫,不似以往的幹淨整潔,上面灰撲撲的,特別是袖子上,邢舟注意到旁邊有一根皮鞭,他心下一沉,立刻拉開厲水的袖口,果然,結實的手臂上全是青紫交錯的傷痕。
到底是哪裏出問題了?他一直以為只要他主動分手,厲水就不會受到來自家庭的責難啊!
邢舟的眼睛迅速泛紅,一股前所未有的恨意突然湧上了胸口,他回過頭,用惡狠狠的眼神看着厲父,就像在看一個血債仇敵。
“小舟……”
邢舟感覺到身邊的厲水動了一下。
“你怎麽來了?”厲水的聲音啞的不成樣子。
“我來帶你走。”邢舟撫上厲水的臉,嘴唇碰到他蒼白的唇上,在他唇邊低語,“我們離開這裏好不好?”
離開這個地獄……
厲水的臉頰滾燙,燒着邢舟的手掌,也煎熬着他的內心,他正發着高燒。
厲水擡起僵硬的雙臂,虛虛的環住了邢舟的腰,“好……但我好像起不來了。”
厲水艱難的說着,身體慢慢向前傾,最後将下巴擱在邢舟的肩頭,整個人的重量全部壓到了邢舟身上。
邢舟愣愣的擁着厲水火熱的身體,腦中嗡嗡作響,在與厲水朝夕相處的四年裏,他從來沒見過他這麽脆弱的樣子,他的心髒與厲水的心髒緊緊絞在一起,厲水痛一分,他便痛一分。
不知過了多久,門口響起了拍門聲,厲媽媽在門外哭喊,要求丈夫開門把兒子還給她。
拍門聲持續了幾十秒鐘,門竟然開了,厲媽媽沖了進來,當她看到倒在邢舟身上的厲水時,頓時大哭了起來。
“看看你把兒子弄成什麽樣了?我兒不就是找個男人談朋友嗎?你非要打死他才好?打死他你就高興了……”
厲媽媽的拳頭不停的落在厲父身上,厲父不語,被妻子打的連連後退,厲媽媽哭的聲嘶力竭,從後院上來的厲荔看到這一幕也吓得驚叫了一聲,她怎麽也想不到,爸爸居然這麽狠心。
一時間,這間不足十平米小屋子裏,空氣變得暴躁不安,打聲、哭聲、叫聲,仿佛如魔咒一般混在半空,萦繞着,死死糾纏着。
混亂不堪中,邢舟緊緊的摟着厲水,他在厲水耳邊輕聲說道:“別怕,別怕,我們去醫院,然後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