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邢舟不敢擡頭,他覺得自己的淚腺好像變得異常脆弱,只要厲水稍微跟他說會話,他就忍不住想要流淚的沖動。

人吶,就是這樣,往往要費心費力的兜轉一大圈,才發現當初若是簡單粗暴一點也許還不會生出一些無端之事。如果他當時就告訴厲父“我絕不會和您兒子分開”,也許就不會有後面的事情,不會有他去和厲水提分手,不會有厲水的傷心,更不會迫使厲水一個人去面對父親的打罵。假如前面的一切都沒有發生,假如他自始至終的與厲水肩并肩的站在一起,厲水現在就不會躺在病床上了。

其實說到底,與其将自己褒獎為對厲水和他家人的善意,還不如說是難當重責的軟弱,或是自以為是,他自以為單方面承諾厲父離開厲水并且用一些滑稽的借口與厲水分手就是在為所有人好了,可到頭來,他演了一出獨角戲,卻沒有一個觀衆得到好處,受傷害最深的反倒是他想要保護的愛人。

“對不起。”

“嗯?”

短暫的無言被打破,邢舟清了清嗓子:“對不起,厲水。”

“怎麽突然道歉?”

厲水的指腹摩挲着邢舟帶着發茬的後頸,那一點毛絨絨的感覺讓他愛不釋手。

“對不起,我不該擅作主張跟你說分手,不該讓你一個人面對父母,不該私自篡改我們的未來……”

邢舟一連說了三個“不該”,每一遍都帶着巨大的悔意,厲水又感覺到有溫熱的水珠滴落進自己的衣領,他心疼極了。

“小舟,你怎麽想的我都知道,你不想讓我面對家庭的責難,不想讓我的家庭因為我們的關系而困擾,所以你想把這些都攬到自己身上不讓我痛苦,你善解人意,但你卻不知道,只有你難過時,我才會真正感到痛苦。”

厲水什麽都知道,其實比起厲水對他的了解,他對厲水的了解還遠遠不夠,也許這是從最初他追求厲水時就奠定下來的,他小心翼翼的追求,小心翼翼的掩飾女裝癖,小心翼翼的離開,又小心翼翼的回來,太多的小心翼翼,以至于他将自己變得敏感,變得膽怯,變得逐漸忘卻了厲水真實的感受。

邢舟無聲的流着眼淚,他知道這樣很丢人,但他根本控制不住,厲水對他無限的寬容讓他仿佛全身心泡在一汪溫水裏,甚至還有些無所适從。

其實,讓相愛的兩個人去看待彼此,他們誰都是那個世上最寬容的人。

“乖,別哭了。”

邢舟點頭,眼淚卻更加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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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還沒有一起面對,你怎麽知道不可以呢?小舟,不要低估我們的感情,好嗎?”

“好……”

再也不會了,死也不會再說出“分手”這樣可怕的話了,他要永遠的賴在厲水這裏,自私的占有他。

突然,“嘭”的一聲,所有的燈都滅了,四周頓時陷入黑暗,樓下傳來護士的驚呼。

“停電了。”

“嗯,停電了。”

“這麽黑,怕不怕?”厲水撫着邢舟的背。

邢舟趴在厲水身上,每一寸呼吸都是安心又熟悉的味道,就是這種感覺,只要這樣,任何黑暗都是無法入侵的。他以前還給這種神奇的感覺取了一個名字,叫做“厲水效應”,但其實只要有厲水在身邊,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發生着厲水效應。

“不怕,只要跟你呆一塊我就不怕。”

厲水輕笑了一聲。

“真的。”邢舟吸着鼻子補充。

厲水又笑了,半晌嘆息道:“都過去了。”

“嗯,過去了……”

兩個人相擁着,在小鎮醫院狹窄的老式單人病床上,一時間世界混沌,只剩下他們二人。

邢舟竟開始有些享受黑暗,沒有厲水的黑暗是讓他恐懼的,而有厲水的黑暗卻更像是一個隔絕外界的屏障。

沒過幾分鐘,燈就亮了起來,四周重現光明,來給厲水查體溫的小護士看到兩個人抱在一塊的樣子“哎喲”了一聲,進來也不是,不進來也不是。

突然來人,邢舟吓得趕緊站直,像個犯錯的孩子一樣有點手足無措,他瞥了眼厲水,發現他并無異色,很自然的撐着床板坐了起來,示意護士可以過來量體溫。

小護士拿着體溫表過來,邢舟雙頰有些發燙,自動讓開,走到窗邊吹風,窗下是醫院自己承包的菜田,路燈下面綠油油一片。

“好了,體溫基本上已經降下來了,明天再輸液一次看看情況。”小護士收回體溫表,“還有啊,你倆靠這麽近小心傳染了。”

小護士一句話,邢舟本來已經被風吹降溫的臉瞬間又燒紅了,不過人家護士倒是沒什麽特別的表情,又囑咐了幾句就走了。邢舟目送着護士走出去,這才悄悄舒了一口氣,回頭卻發現厲水正看着他笑。

“喂,你笑什麽?”邢舟被厲水笑得有些羞惱,他直覺厲水在嘲笑他。

“沒什麽,就是覺得護士說得對,你應該離我遠一點,免得傳染了。”

邢舟現在對“離”這個字眼非常敏感,他感覺有一股突兀又莫名的邪火沖到了天靈蓋。

“我偏不!”

然後整個人身體快過腦子,兩步上前,兇悍的用嘴堵住了厲水的嘴……

第二天清晨,厲水給院裏打了個電話請病假,院領導還要組織人來看望他,被他婉拒了。

醫院的小食堂不配備早餐,邢舟只好去對面的早點店鋪給厲水買早餐,路上他給邢玥打了電話。

電話裏的邢玥有些緊張,“哥,你昨天去哪了,怎麽晚上沒見到你?”

昨晚邢舟沒來醫院,邢玥好幾次都想給邢舟打電話,但後來又忍住了,也許邢舟是有自己的事情,邢玥生怕打擾到邢舟會讓邢舟會煩她,畢竟她和媽媽現在唯一能依靠的只有邢舟了。

“我離開A市辦點事情,過兩天會回來,你在A市要照顧好自己,遇到什麽事給我打電話。”

“哦,好,好,哥你安心辦你的事吧。”

邢舟又詢問了一些媽媽的情況,邢玥告訴他媽媽基本上醒了,但是還不能說話,醫生說情況不錯,恢複一段時間就可以準備下一次手術了。邢舟聽罷放下心來,之後的手術應該不會有大問題,畢竟是厲水找到的專家。他把租房的地址告訴邢玥,雖然他不打算搬出去住了,但這間房子他不會退,因為媽媽恐怕還要在A市呆很長一段時間。

邢舟把手機扔進口袋,對着頭頂的藍天伸了一個懶腰,突然覺得渾身輕松了許多。就像是逐漸放下了一個重擔。對于幫助媽媽和邢玥,其中的責任感其實遠大于親情,但他能做到的也只有如此了。

他在店裏買了點包子、豆漿和素粥,捂在懷裏快步往回趕,他怕還沒送到厲水嘴邊就冷了,入冬的厲家鎮還是很有些涼意的。

邢舟一路小跑進醫院,卻在樓梯口撞見了一個蹒跚的背影,那背影聽到腳步聲也剛好回過身來,居然是厲父,一晚上沒見,他仿佛蒼老了十多歲。

邢舟頓時放慢了腳步,他心中一陣打架似的混亂,雙手有些發顫,眉頭也擰了起來,最後他生生的克制住情緒,然後目不斜視的從厲父身邊走過,就像不認識這個人。

“小邢……”厲父突然開口叫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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