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Chapter 40
出院的第二天,孟溪林帶宣紫踏上了飛往西寧的航班。
走之前沒做功課,只是宣紫懶懶倚在沙發上說生活如此無聊,他便上樓收拾了幾件衣服,下來的時候,在她驚訝的眼神裏說:“出去走走?”
宣紫跟在孟溪林後頭,迎着朝陽往機場大廳走,沒有想好前程,彼此商定好了買最近出發的一班航線。
出票的時候宣紫看了看,居然是遠在青海的西寧,眉頭當即皺了起來。
“去過?”孟溪林問。
宣紫搖搖頭。
“不好玩?”
“有著名的青海湖。”他一臉疑惑,她又說:“那地方好像是高原。”
這次換孟溪林皺了皺眉。
大約是到了旅游旺季,頭頂艙裏都坐得滿滿當當,宣紫更靠近機頭,孟溪林落在後頭,隔了幾排座位,看不見彼此。
孟溪林找宣紫隔壁的一個中年男人換位子,中文說得一點都不順溜,問句用成了祈使句,态度又生硬,惹得男人凝眉盯了盯他,說:“我喜歡坐在前面一點,旅程很短,你就将就一點吧。”
孟溪林拿求救的眼光去看宣紫,她笑着把頭偏過去裝沒看見,明擺着要看他笑話。
孟溪林搜腸刮肚腦細胞死了一車,結結巴巴地說:“先生,是這樣,我和太太是蜜月游,一生只有一次的旅行,請幫忙。”
中年男人看了看他,又循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看宣紫。同行的朋友在旁勸:“就讓人小兩口離得近點嘛!”
男人只好從命。
孟溪林如願坐去宣紫身邊,宣紫早已将頭又扭了過來,面露不滿地盯着他看,剛剛那一句“我和太太”惹得她連連搖頭,孟溪林依樣學樣,也不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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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其實宣紫心情複雜。
太太,蜜月,說走就走的旅行……往昔歷歷在眼前,那個被終止的旅行,那架未登上的飛機,不知自何時起成了她午夜最怕的夢魇。
還是不能不想安宴,不能不想默默,不能不想她曾擁有過的,她已失去了的。
她表情仍舊平淡,只是攥緊的雙手死死鎖住了安全帶。
孟溪林在一旁注意到了,坐直了身子試探着去觸摸了一下她的手背,她敏感地看他,但沒有拒絕。
他方才将整個手都包裹在她的手上,然後用力地握下去。
幸好飛行的時間真的不長,當西部的風光自光禿禿的山脈、深黃色的土壤,還有枝幹遒勁的樹木沖擊進眼球的時候,宣紫告訴自己享受當下。
兩個人一人一個行李箱,坐上駛往城市中央的巴士。
等找到住處,解決吃飯,再于分外強烈的太陽光下回到賓館,這天的下午已經過了大半。
孟溪林拎着一袋子在賓館外的小攤上買的水果走進宣紫的房間,她剛洗過澡,換了一條白色的長連衣裙,盤腿坐在床上看着什麽。
濕頭發搭在肩側,水沒吹幹,順着一縷縷細軟的發絲滴落在胸前,漬出一片水跡。
她穿着淺粉色的內衣,肩帶和胸前的一小片印過濕了的襯衫,連內衣上做裝飾的花紋都能看得清楚。
孟溪林咳了咳,拎着水果進了衛生間,将袋子灌在水池下沖洗的時候,眼前尚且留着揮之不去的那片粉。
孟溪林将水果擱在洗淨的杯子裏,推到宣紫面前。
這才看出她手上拿的是一張旅行社派發的宣傳單,幾張誘人的圖片旁邊是日日發團的旅行線路。
宣紫頭也不擡地從杯子裏掏水果吃,邊口沫飛濺地說:“原來這邊靠着拉薩,我們可以報個團,一路從西寧玩過去,最後到達布達拉宮。”
孟溪林拿着吹風機過來,随口問:“拉薩?”
“拉薩你都不知道?”她很順從地往床邊上挪屁股,将頭伸出去,說:“謝謝。”
孟溪林說:“頂着濕頭發對身體不好……拉薩我知道,那邊比這兒海拔還高,我怕你身體吃不消。”
“多謝關心,孟醫生,我感覺良好。”她頭往轟轟隆隆工作的吹風機邊一搖,說:“我要冷風,熱風傷發!”
孟溪林拽着她頭發,将她又拉回來,說:“冷風傷身!”
宣紫不滿地嘀咕:“醫生啊,醫生。”
孟溪林将吹風機關了,折起一條腿坐在她身邊,盯着她眼睛問:“你說什麽?”
身體的距離無限近,孟溪林一手插在她半幹的頭發裏,壓着她的腦袋往他的方向。
靜下來,時間慢行拖沓,她的呼吸滞了一滞,噴在他觸感敏感的脖頸,讓他的呼吸也放慢一步。
哪怕一天十臺手術,自早熬到晚,孟溪林的腦子也比不上此刻來的混沌。
就像嗅着氣味尋找另一半的動物,他快被宣紫身上層層泌開的那股氣味逼瘋,于是頭一下傾,去尋找那解藥——
宣紫卻将頭低了下頭,慌忙地躲過。
她更多此一舉地說了句:“我有點累了。”
孟溪林尴尬地将手一松,放開她,吹風機扔去床上,面無表情地說:“我走了。”
轉身那一刻,才抿起菲薄的嘴唇,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
***
宣紫報了一家旅行社,美其名曰地追随大衆,惬意旅行,最終在乘上一輛載客滿滿的大巴車後,成了一句天大的笑話。
宣紫和孟溪林一早做好了吃虧的準備,只是沒想到現實遠遠比他們的想象來得殘酷的多。
游覽路線上琳琅滿目的景點只是汽車路過不說,好不容易坐車趕到青海湖的時候,風雲突變,居然淅淅瀝瀝下起小雨。
風景照上美不勝收的青海湖此刻黑沉如死水,宣紫撐着小傘站在木頭做的棧橋上,怎麽都不能将這片水和腦海裏的天堂相靠近。
轉了一圈,失望不說,把自己凍得瑟瑟發抖,急匆匆地拉着孟溪林回到車上。
導游坐在車上正用聽不懂的方言和司機唠嗑,見到他倆,笑眯眯地說:“其實我們青海很少下雨,好久不見這雨天了,你們一來就趕上。”
所以是幸運還是不幸?
晚上住的也挺磕碜,兩人一間,連雙能下腳的拖鞋都找不到,站在蓮蓬頭下沖澡的時候,熱水器又出了問題,凍得宣紫裹在被子裏,說什麽都不肯出去吃飯。
孟溪林回來的時候給她帶了幾串羊肉串,說他跟着團裏好幾十號人都去吃烤全羊了,等想到她的時候就留下些羊屁股了。
宣紫凍得瑟瑟發抖,兩只腳都沒捂熱,一聽此話差點沒哭下來:“我都餓暈了,你還這樣糊弄我!烤全羊!我這輩子連烤全雞你都沒讓我吃過!”
孟溪林嘴角一抹淡淡的笑意,說得還挺道貌岸然:“燒烤類食品不利于身體健康。”
“自己吃得嘴角油都沒擦幹淨,還有臉說!”
“……”孟溪林笑着将羊肉串挪到她嘴邊,說:“趁熱。”
宣紫臉一板,“手都凍掉了,你喂吧。”
孟溪林心想這人是真把我當護工了,将羊肉串往袋子裏一裝,擱在宣紫的床頭櫃上,說:“你愛吃不吃。”
“哎,你這人!沒勁!”
卻見他起身往衛生間走,不一會兒帶着雙濕漉漉的手回來,又拿起那羊肉串湊到她面前,說:“快吃。”
宣紫笑嘻嘻地張嘴。
幾串極其實在的羊肉串下肚,宣紫就覺得飽了,嘴一歪說:“不吃了。”
孟溪林恨不得撬開她的嘴:“你貓的胃是吧?”
和她住一間的舍友正好開門進來,見到此情此景有些尴尬,站在門口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笑着說:“我還是去街上走走吧。”
宣紫臉一紅,喊住她,說:“你進來吧,外頭挺冷的,他……他就快走了。”
孟溪林向來人笑了笑,按着宣紫的肩膀,好歹是把肉全喂了,又去洗了一把手,出來的時候就說:“我先走了。你早點睡,明天要起大早的。”
一邊舍友開了電視,按着遙控換臺,切到青海地方臺的時候停了一停,就聽女主播字正腔圓地說:“知名企業家安宴來我市商洽投資事宜……”
宣紫心猛地一揪,怔怔看着屏幕。
這還是是兩個月來頭一次見到他,隔着遙遠的電波,自冰冷的電視屏幕上看到他。
穿板正的黑色手工西服,素雅的白襯衫,和人握手的時候露出一圈潔白的袖邊。
他比記憶的那個人消瘦許多,精神不好,笑得時候滿是敷衍——狀态差到如此,依舊是鶴立雞群,萬人中矚目難忘的那一個。
同舍的女人說:“這人也太帥了吧,穿西服的樣子看得人要懷孕。”
宣紫心裏想的是,他穿海軍藍色的西裝才叫好看呢。
安宴的新聞一過,女人又開始換臺,問:“你喜歡看點什麽?”
宣紫這才回神,說:“你随意吧,我不怎麽看電視的。”
“哦,我也是随便看看。”調了一個電視劇,邊看,這人邊問:“剛剛那個是你男朋友?”
“啊?”宣紫吃了一驚,再想一下才恍然醒悟她問的是孟溪林,支吾着說:“不是,朋友。”
女人滿臉的驚奇:“怪不得不和他住一間,不過我看他對你是真挺好的,剛剛我們一起吃烤全羊,明明都是交了份子錢的,他等不及,點了碗面先吃了,就要了幾串肉跑了。原來是怕你餓,給你送來的,還喂你吃,我長這麽大除了牙沒長齊的時候我媽喂過我兩筷子,才沒人對我這麽體貼過。”
宣紫讪讪地笑:“我們關系一直挺好的。”
“太好了,要是我有這麽一朋友,倒貼着也要嫁給他。”女人話題一轉,又問:“你團費交的多少來着?”
宣紫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她說話,心思早跑去了九霄雲外。中間借口自己困了要睡覺,裹着被子倒下來,頭沾上枕頭,卻是意識清明得很,失眠了大半宿。
第二天再上路的時候頂着兩只熊貓眼,孟溪林天生實誠,說你這副樣子實在太醜。
于是在門源游覽油菜花海的時候,孟溪林舉着手機不拍人只拍風景。
天公作美,雨已經停了,只是雲層仍舊很厚,罩子般蓋住太陽,望過去,灰蒙蒙的一片。
車子從筆直的青藏公路下來,搖搖晃晃走了許久,路邊的風景變幻,由一望無際的金色花海變作重巒疊嶂的碧青山脈。
宣紫靜靜看着,不說話。
孟溪林拿胳膊肘推了推她,說:“出來玩就是散心的,我怎麽覺得你心事更多了。”
宣紫尴尬地笑道:“沒有啊。”伸了個懶腰,呢哝:“坐太久車了,不舒服。”
孟溪林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漫不經心地說:“自己給自己找罪受,我說租輛車找個地導,是你一定要跟團出來。”
宣紫說:“對不起嘛,我下次一定聽你的。”
“你什麽時候聽過我的。”
宣紫正色:“你也沒聽過我的吧,一聲不吭就跑到國內,又是辭了那邊工作放棄辛苦建立起的事業,又是在這邊買房要安頓下來。我簡直沒臉見叔叔阿姨,聽到手機響就怕是他們打電話來罵我。”
“我沒聽你的?”孟溪林嗤地一笑,“你是真不知道我是為了誰才跑來的?”
話一挑明,宣紫就想退縮,孟溪林卻一把攥住她的手,目光灼灼地盯住他。
“你說過要試一試的。”
試一試忘了他,試一試和我在一起。
宣紫嗫嚅着,一時不知怎麽回答,車子忽然急剎着往臨水的一旁猛打方向,緊接着,一輛白色的SUV緊擦着撞擊而來。
作者有話要說: 啊,又上活力更新了笑cry……
☆、Chapter 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