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Chapter 47

帶着濃妝的空姐推着餐車站到宣紫身邊,溫柔地詢問:“想喝點什麽?”

宣紫看了看餐車,說:“給我一杯咖啡吧,多加一份糖。”

“好的。”

精致的咖啡杯還未遞到宣紫手裏,忽然被一只手臂擋了過去。孟溪林接過那杯子,喝了一口,對空姐說:“給她一杯牛奶就好。”

他從容坐進椅子裏,重新扣上安全帶,沖空姐挑了挑眉梢。

空姐為難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宣紫,宣紫正将手搭在椅背上,一臉無奈地看那男人,妥協道:“好吧,就一杯牛奶。”

她白了一眼孟溪林,“用我們中國人的一句話來說,你這種人就是管家婆。”

“什麽?”

她用英文解釋了一遍,孟溪林冷嗤一聲笑起來,說:“我頂多算是管家公。”

“哎,對,你是管家公。”

“公公婆婆可是一對。”

這……宣紫沒想到他舉一反三的能力還挺強,只是現實橫亘在眼前,許多事情不是三言兩語插科打诨就能過去的。

“你別忘了咱倆的婚約取消了。”

一切的一切,做夢一般。

自訂婚的那一日起,宣紫沒有一天不在想如何巧妙、兵不血刃地解除與孟溪林的婚約,甚至也冒着被父親狠狠教訓的風險一意孤行,事實證明結果也确實慘烈。

可就在她選擇維持現狀,嘗試着要與孟溪林在一起的時候,現實卻給她開了一個很大的玩笑,他們的婚約就這樣輕而易舉,在對方父母的決斷聲中取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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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紫已經很久沒收到過宣筠的信息,連同媽媽也聯系不上,她心裏盡管不斷告訴自己別胡思亂想,但理智不可能放過蛛絲馬跡。

孟溪林猜出她在想什麽,夠起身子去牽她擱在把手上的手,她望了他一眼,沒有拒絕,将修長手指藏在他的手心裏。

孟溪林說:“別胡思亂想,等下了飛機我先陪你回去看看。”

宣紫點頭,卻見孟溪林臉色紅潤,嘴角始終挂着盈盈笑意,打趣道:“我看你好像還挺開心的,是不是覺得沒了我這個惹事精,終于可以去擁抱一片新天地了?”

孟溪林搖頭:“只是莫名覺得輕松,以前在一起,你大概會想,這個人在我身邊僅僅是因為一個未婚夫的身份。但現在不再有束縛了,在一個彼此都更平等的位置,這樣反而好。”

奇怪的理論。

宣紫問:“你到底為什麽喜歡我?”

孟溪林一怔。

緊接着露齒笑了,語氣中帶着幾分戲谑:“我什麽時候說過喜歡你了?”

沒說過嗎?宣紫有些迷糊。

許多事情如此順理成章,仿佛一年四季春去冬來,孟溪林是喜歡她的,這一點她比誰都清楚,可真要想想他是否當面鑼對面鼓的告訴過她,宣紫還真是不敢确定。

以前沒說過嗎,在西寧的時候沒說過嗎,他吻她之前呢……

她思考得認真,孟溪林就笑得更加得意,兩手抱在胸前,躺在椅子裏,仰頭看着機艙頂,閑适地說:“那次你想問的就是這個問題吧。”

“哎……”宣紫撓了撓後腦,笑了,“好像是啊。”

孟溪林說:“誰讓我遇見你了呢。”

“什麽?”

他兩眼一垂,直勾勾地望向她,幾乎從那墨黑的瞳仁裏直看到她心坎裏,然後一字一頓地說:“我工作那麽忙,哪有空挑三揀四。”

“怎麽聽起來這麽不情不願呢。”

“嗯,是不情願哪。”

只飛了幾個小時就落了地。

不知怎麽的,宣紫心裏總有一點虛。孟溪林搭着她的肩膀往艙門走,雙手捂在肚子前的空姐很甜地說:“歡迎下次乘坐XX航空。”

孟溪林習慣性地說了一句謝謝,空姐見了他,都是心照不宣地看了看彼此,眼中滿是話,嘴努一努,都明白了彼此心思似的笑。

宣紫說:“空姐都喜歡你,趕緊看看有沒有喜歡的,千萬別湊合。”

孟溪林瞪她一眼:“你是不是覺得他們聽不懂英文?”

一路都走得順暢,那些憑空臆想出的警察、便衣,連同形色有異的路人都沒發現。宣紫勸自己把心放下,又不是拍電視劇,哪有那麽多的意外。

只是等行李的出了一點岔子,宣紫的箱子差不多是頭一次扔下來的,孟溪林漂亮的一手拎下來,可等到最後一個箱子被人認領,屬于他的那一個卻始終不見影蹤。

宣紫坐在行李箱上納悶:“別是丢了吧。”

“這麽短的距離?”孟溪林開始擔心。

“這和距離短不短沒什麽關系吧。”宣紫從箱子邊跳起來,拉過他的手說:“你看着箱子,我去那邊問問。”

孟溪林怎麽肯,牽着箱子,拽着她,送去一邊的長椅上坐下來,說:“我自己去吧,不是什麽大事,你在這兒等我。”

“你?”宣紫還是不放心。

“怕我不會說中文麽?”孟溪林一擰眉,“小看人啊!”

宣紫笑着看孟溪林走遠。

即将拐過一個路口時,孟溪林有些擔憂地回望了一下,宣紫還在遠處坐着,正将拉杆拉到最高,額頭靠着上頭彎下腰。

嘴角牽動笑了笑,不過就只是這樣遠遠看着,就覺得異常的心安。

問詢臺前,他将自己的證件取出來,和制服筆挺的機場工作人員交涉。

“丢行李了是嗎,确定看清楚了,沒有遺漏沒人認錯?”工作人員邊将證件接過來,邊說。

孟溪林說:“是的,能查到行李現在在哪嗎?”

工作人員說:“我盡量吧,也許漏運,也許被錯拿——”他忽然一頓,比對着證件上的照片看孟溪林,緊張地問:“您是孟溪林,孟先生?”

孟溪林點點頭。

“那請您等一等。”

工作人員對他匆匆一笑,拿起電話撥了幾個數字,短促地說了幾個短詞,“對,沒錯,他在。”

孟溪林忽然回過神來,證件上明明寫得是亨利孟,他怎麽知道他的中文名字?

只是還沒來得及詢問,幾個人忽然竄出來,一人一邊架起他的胳膊,“孟先生,得罪了。”

“……”孟溪林吼:“你們是誰!”

“您該回加拿大了。”

“……”

***

安宴到家的時候父母和從泠都在,默默是玩瘋了的小公主,包圍在一群人中央,笑得剛一進院子就能聽見那如銀鈴般的咯咯聲。

安宴接過傭人遞來的拖鞋,往客廳裏走,默默眼尖頭一個看見,埋頭飛奔過去,安宴稍一彎腰抱起她,原地轉了好幾圈。

停下來的時候,小丫頭頭也暈,腳也暈,颠着四肢在爸爸懷裏撒嬌。安宴親她的臉頰,看到父母向他走來,後頭跟着從泠。

默默忽然想起什麽,問:“爸爸接到宣紫了嗎?”

安宴身子一僵,那股纏繞心頭的困窘疲乏此刻破土而出,烏雲密布在整張臉上,陰翳落在他深沉的眸色裏。

他搖了搖頭,說:“沒有。”

他站在通道一頭,等到下一個航班的人群出來,仍舊沒能看到她。想要詢問是否退改簽,含冤受辱般給孟溪林打電話,卻被通知他仍舊關機。

默默托着他的下巴,扁扁嘴道:“爸爸又把宣紫弄丢了?”

“嗯。”

“那她更加不要原諒爸爸了。”

“……”

“默默。”安母走過來,将孩子從安宴懷裏接過來,轉手給了從泠,摸了摸她的鼻尖,說:“奶奶說過幾次了,不許在家裏提起那個人。”

“宣紫嗎?”默默求證。

安母眉梢一挑,“嗯?”

“是宣紫嗎?”

“還敢說。”

從泠捂着默默的嘴巴,笑着說:“傻女兒。”往廚房那一頭走。

安宴看了看這家裏的幾個人,無奈地笑了笑,扯着領帶準備上樓:“我去換個衣服。”

安母跟在後頭,“正好我有事要和你說。”

等上了樓,再關上門,安宴獨自鑽進衣帽間。安母在他房裏轉了轉,将床頭桌上女人用過的東西一一撿了扔去垃圾桶。

安宴套着家居服,探出頭來冷冷看她,“別動我的東西。”

“你的東西?”安母揚了揚手裏拿着的富裕層面霜,說:“我怎麽記得你洗完臉連大寶都懶得擦。”

咚——

瓶子還是墜進了垃圾桶。

安宴走過去将之一把扯過來,猛地一揮砸到牆邊,東西華麗麗灑了一地。宣紫最喜歡的那瓶木本香的香水豁了扣子,琥珀色的液體潺潺流出來,他直直盯着那一處看。

空氣裏立刻彌漫出一股馥郁的氣味。

安母早就習慣了這個兒子氣急敗壞時的反應,此刻不疾不徐的火上澆油,“生氣了?”

安宴不說話。

“今天是我和你爸爸主動過來的,先給你打個預防針,不要覺得是從泠心機深有意為之。我們也早知道了默默的存在,既然你絲毫不避諱承認她的身份,那就別怪風聲會有一天傳到我們耳中,遲早的事情罷了。”

安宴坐到床邊,視線仍舊停在那瓶香水上。

“你到底想說什麽。”

安母嘆了口氣,在他身邊坐下。

“兒子,我和你爸爸一輩子沒紅過臉,你姐姐也疼你疼到骨子裏,你生活在我們這種家庭從來沒缺過關愛,大概也就不知道家庭對于一個孩子來說有多重要。”安母将手搭在他背上,“我希望你拾起一個做男人做父親的責任,給默默一個完整的家庭,給從泠一個完滿的交代,這應該不算很難吧。”

安宴将頭埋進曲起的手肘裏。

“媽媽一早就給你說過的,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你生病的那些日子從泠怎麽對你你是知道的。她一個人懷了孩子,又偷偷地生下來,養到這麽大,要不是愛你愛得太深,怎麽能做到這種地步——你也不要回絕的太快,或是覺得媽媽對你太苛刻,你細細想想當初和她在一起,甚至要她懷上你的孩子,你對她真的一點感情都沒有可能嗎?不可能的,只是你始終不肯打開心扉,不願意去接受另一個人罷了。但宣紫,宣紫再好,以前她是天之驕女,咱們這種普通人家配不上她,現在她前途未蔔,你又何必髒了自己的羽翼一定要和她扯上關系。”

安宴忽然直起腰,怔怔望着他母親。

前途未蔔……“你……你知道?”

“呵,我教書育人這麽多年,學生裏總有那麽幾個出息的。許多事情不比我去打聽,茶餘飯後聽他們吹吹牛也就有了眉目。宣家敗了,宣筠現在是生是死都難說,宣紫她媽媽也被控制了起來,默默說你去接宣紫,接到了嗎?能讓你接到嗎?”

她淡淡的笑,笑意牽扯着深深的眼紋順着顴骨的方向一直落到唇角,得意的,旁觀的,冷漠的,教人驚心的笑……安宴居然覺得害怕,害怕又陌生。

“安宴,到此為止吧,你和宣紫,不可能的,她不會甘心來當晚娘,你也不可能要她清清白白地走出來。從小到大,你都聽話得很,現在怎麽就不願意聽一聽媽媽的話了?”

安宴過了很久方才要說話,先笑了起來,表情卻是異常蒼涼。

“媽,你說如果我現在舊疾複發,還有沒有那麽好的運氣被挑上科研對象,有一整個精英隊伍圍着我一個人轉?你要我聽話嗎,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當年不是宣紫的不聽話,我可能就不能這樣完整地坐在你身邊聽你的這番話了。”

“你這孩子在說什麽胡話。”安母被噎了一口,忽然擠着嗓子眼,尖聲道:“你什麽意思?”

“你說得不錯,我是配不上宣紫,可你有一點弄錯了。”安母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聽到他字字堅定地說:“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我安宴,一直都配不上她。”

話不投機,安宴從床上站起來,往門外走。

傭人開始擺盤,見到他,很客氣地詢問:“可以開飯了嗎,安先生。”

安宴點了點頭,坐去默默的身邊,銀制的勺子光可鑒人,他從中看到一個面色蒼白,神情潦倒的男人。

一瞬間的怔忪,幾乎不敢相信那樣蒼老的人就會是他。

從泠托着印有跳跳虎的圍兜給默默圍在衣服上,防止吃飯漏飯的小丫頭弄髒了新換的襯衫。

默默很不滿意地指了指安宴,說:“爸爸沒有!”

從泠很爽朗地笑着,手自然地擱在安宴的肩頭,說:“爸爸不會髒,爸爸最愛幹淨。”

卻明顯感覺到手下一處迅速凍結,仿佛觸發反應的那一劑催化,電光火石般的變化幾乎只是一瞬間。

而逼來寒意的地方遠不止他僵硬的肩頭,他連聲音都冷得梆梆響,一碰就會碎裂成一地的尖棱似的。

“從泠。”他喊,“你想怎麽樣。”

“……”

“你想和我結婚是麽?”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天在搬家,忘了設定時間了,sorry

☆、Chapter 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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