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林淩只顧着跟祁南道別, 沒有看到自己身後男人的眼神——尤其當大祭司看見他的唇碰觸到祁南的時候,眸子猶如一汪山谷裏的深潭,漂浮着幽幽的青苔,深不見底。
南傑明知那躺着的普通人是林淩的男朋友, 也了解所謂“男朋友”的含義,但他在見到黑發少年親吻對方臉頰的那一幕時, 仍然險些遏制住了自己的呼吸。
這樣不行。
南傑想——他一定要在林淩回來後救活這個男人。
死亡會讓時間停滞在他們感情最美的一刻, 會讓他一直留在林淩心中,永不磨滅。
愧疚會是一道枷鎖,牢牢地鎖住他。
只有讓這個男人複活, 所有的一切才能繼續流逝下去, 林淩也能脫離了愧疚, 去重新看待這份感情。
南傑深谙此道。
只是他雖然心中這麽想,但并不會直接說出來, 反倒是要利用這一點去為難林淩, 試探他的底線……
大祭司走出存放屍體的房間, 回到了宮殿中,他看着林淩把那件小型房間縮小化作一道白光飛回他的手心中, 而後男人取出一本有關深淵的書, 交給了林淩:“我該做的已經做完了,接下來該你了。”
黑發少年接過那本書,興趣缺缺地翻了兩頁,發現內容與自己記憶中的差不離,他便就不太上心地合上拿在手中, 給對方吃了一顆定心丸:“我知道了。”
男人轉過身,黑色的魔法袍長長的拖在地面上:“那麽現在,跟我來。”
林淩跟在他的身後,直到他們停在了冰雪宮殿的一處祭壇上。
祭壇上刻着古老而神秘的符號,長着羊角的黑色妖魔在符文的中間狂妄地看着外界,密密麻麻的紋路上殘留着血液的痕跡,空氣中彌漫着一股腥甜。
男人黑色的長發幾乎要與魔法袍融為一體,背手站在祭壇的中央,慢慢說道:“這裏,是我在發現解決我問題的方式處于深淵中後,才建造的傳送陣。”
黑發少年聲音清冽,盯着祭壇上的傳送陣說:“血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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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當屬于光明一方的大祭司站在滿地血腥中點頭确認了林淩的猜測:“深淵不是那麽好去的,它是黑暗神殿的聖地,是這片大陸上所有主宰避之不及的地方。我翻閱了大陸上的所有禁書,這才找到這個方法。”
南傑一揮手,空中有一道金色的鮮血緩緩流下,鮮血中刻着古老的龍語,空氣中響起了一聲清晰的龍吟聲——那赫然是暗黑龍族的血液。
以龍族的鮮血為引,那道祭壇上的傳送陣被成功激活,其上的文字有生命般地流動起來。
林淩站了上去,等待着傳送陣的開啓。
南傑在最後一刻轉過了頭,林淩這才看見他的半邊臉已經被黑暗元素的反噬彌漫了上來,瞧上去有些可怖,男人卻宛若不覺,微笑着祝福他:“祝你好運。”
借你吉言。
林淩在心中比了個口型作答複,然後眼前一黑,傳送陣啓動。當他再度可以視物後,已經是來到了深淵。
**********
在魔法大陸,深淵一直是一個神秘的地方。
光明神殿對其避如蛇蠍,黑暗神殿視其為心中的聖地,其他等閑之輩連聽都沒有聽說過——這片大陸上只有很少的人知道深淵的底細,恰好林淩就是其中之一。
他知道的很多,包括現在深淵主宰的一切,包括魔法世界最深的秘密,比如其實這片大陸的所有主宰其實都生于深淵。
深淵是魔法的初始,是萬物起源。
黑發少年觀察了一下自己目前所在的地方,這裏的可見度只有一米遠的距離,再遠的地方便彌漫着黑色迷霧,看不清晰。這裏的魔法元素只有黑暗元素,其餘幾種元素都被壓抑的幾乎無法吸收。
林淩沒法判斷自己處于何地,只能随便選了一個西方往前走去,試着想找到一個自己有印象的标準建築物亦或是生命體。
他不過走了兩步,就感覺自己穿的有些少,縮了縮脖子——林淩把這些全都歸結于自己獻出心頭血的副作用上,對着系統嘆了口氣:“在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我是從來沒想過自己會以這種方式再來的。”
老父親系統很慈祥地說:“誰不是呢?你現在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很難受?”
林淩只覺得全身有些發軟,四肢有一種剛剛大病初愈後的虛弱感:“能撐住,只是魔力少了大約四分之一。”
系統用很少女的聲音捏着嗓子說:“那你要加油哦!要不要我唱一首歌為你驅散寒冷和疲憊?我最近看了一篇文,上面說歌聲有很奇特的功能!”
林淩:“…………”
系統是會苦中作樂的系統,宿主也是很會打發空虛的宿主——林淩一面往前走,一面對系統說:“你要開始了?”
系統自動把反問句轉換成了肯定句,它真的開始了:“眼前的黑不是黑,你說的白是什麽白~”
林淩只感覺自己的耳膜遭受到了慘無人道的折磨:“…………你可給我閉嘴吧你,現在外界怎麽樣了?”
系統被遏制了歌唱的沖動,它一下子消沉下來:“災難頻發,大家都說2012世界末日重現,星際那面沒什麽動靜,我戳了S號幾下它都不理我。”
深淵當真是又黑又冷,林淩在一陣陰風下打了個哆嗦:“行,我們盡快救活祁南趕回去。”
前路漫漫,若是沒有系統與他插科打诨,那可真是難熬的很,很容易有人被這種空虛逼瘋。
在他們走了約莫半個鐘頭後,終于有了別的聲音響徹在四周。
是一個小孩的哭泣聲。
聲音軟軟糯糯,聽上去就在路邊。
——夜半哭聲,還是小孩的抽泣,這特麽是恐怖片标配啊。
林淩駐足不前,有所疑慮地往哭聲傳來的方向瞅了一眼,啥也沒看到。
系統說:“要去看看嗎?”
林淩擰起眉頭:“深淵怎麽會有孩子?”
深淵的物種本就少,能誕下後代的必然是高高在上的主宰。主宰能有孩子,怕是會捧在手心裏虔誠地供養——這麽多年來,深淵裏出現的孩子,也只有一個生自黑暗的深淵主宰。
孩子的哭聲越來越弱了,幾近細不可聞。
林淩猶豫了一會,覺得這樣繼續漫無目的地走下去也不是個事兒,總得上去看看——黑發少年朝哭聲傳來的方向走去,最終在一個黑色的水池邊,看到了一個小孩兒。
那孩子看上去不過六七歲,身形瘦小,正把頭埋在膝蓋裏恐懼地哭泣着。
在孩子的身邊,有一只醜陋的植物狀變異魔獸,正在張牙舞爪地朝孩子逼近,泛着腥臭的口水在植物魔獸的口腔中泛濫。
孩子看上去對魔獸的靠近渾然不覺,依舊坐在原地抱着膝蓋。
哇哦,好熟悉的一幕。
林淩看着面前的場景,沉默了一會,終是走上前,掏出一顆在精靈族時拿來的紫晶幣,以此為媒介,遠遠地發了一道中階黑暗法術——他沒有去攻擊植物魔獸,而是選擇了讓其在另一側鬧出一聲巨大的聲響。
畢竟黑暗魔法并非林淩的強項,他早年主修的是火系魔法,在深淵真打起來,他還不一定打得過。
若是現在能調動火系元素,林淩覺得自己能上演一發植物大戰火球——雖然火系克制植物,但那畢竟是深淵的植物,而林淩是虛弱版的林淩。
那植物能存活在深淵,必然很是謹慎,畢竟這裏強大的種族千千萬,植物排名墊底。它聽到一旁傳來的鬥争動靜,頓時暫停了靠近小孩的動作,警覺地看向那邊。
有人類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再加上那側的黑暗元素愈加濃郁,好似有什麽強大的攻擊魔法正在成型,預備轟炸這邊——
植物惜命地抖了抖枝桠,它沒有動物類魔獸的野性,它選擇了退卻。
而那廂,林淩散去手心裏的黑暗元素,心中也是長舒一口氣。
方才那個高階的黑暗之劍是他唯一會的一道高階黑暗術,然而以他現在的實力根本無法完全發揮,只能裝模作樣地完成一半,好在植物類魔獸向來戒備。
系統适時地給宿主大大增加自信:“哇塞,傳說中的空城計耶,好膩害!”
林淩總覺得有哪裏不對,但他不打算接系統的茬,他緩步走到那小孩的面前。
小正太感受到有人靠近,緩緩地擡起了頭。
他長得相當漂亮,雖說還未徹底長開,但仍然可從他的五官輪廓上窺見日後的大帥哥影子。此時小正太白淨的臉上髒兮兮的,東一道西一道的髒污,眼睛也是紅彤彤的,像兩顆草莓,瞧上去楚楚可憐。
林淩蹲下來問他:“你怎麽會一個人在這裏?你父母呢?”
小孩吸了吸鼻子,仰頭看着他,也不知道是不想回答還是壓根沒聽清,眸子裏是濃濃的好奇與防備,什麽也不回答。
林淩沒有帶上他的打算,他救了對方一次,已經是仁至義盡。他站起身準備離開,丢下最後一句叮囑:“這裏很危險,你快點離開,早點回家。”
小正太還是不說話,小手揉了揉眼睛,繼續看着黑發少年。
林淩無奈地聳了聳肩,他現在有任務在身,時間緊迫,也不能繼續帶小孩。黑發少年轉身就走,順着原路的方位前行。
只是他剛剛走了一段路,後方遠遠地傳來了跑步聲。林淩回頭一看,那小孩已經追了上來,停在了黑發少年面前,氣喘籲籲地仰頭看他。
林淩有種被黏上的感覺,他盡量放柔了聲音:“你聽得懂我說的話嗎?”
小正太垂下頭好像在鄭重地思考些什麽,末了擡起頭,弱弱地說:“我……想跟着你。”
系統說:“哇塞,你可真是有小孩緣耶,這就被碰瓷上了!”
林淩不理系統,他上下打量了一會那小正太——對方穿着破破爛爛的衣服,膝蓋上滿是淤泥,臉上也不妨多讓,一看便是沒有人管或者流浪已久的孩子。方才若不是林淩看見,那植物魔獸便能輕而易舉地吞了他。
林淩頭疼地想要拒絕,但那小正太實在長得太可愛了——圓圓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着他,祈求他。況且自己在這裏拒絕他,這小孩怕是會活不過今晚。
深淵這一路上寂寞難熬,有一個小朋友相伴也不錯。若是當真不方便,在斷崖那邊有一個村落,可以将小朋友托付給那兒。
于是林顏控俯身摸了摸小孩柔軟的頭頂:“你叫什麽?”
小正太搖頭。
林淩邊走邊問:“是不知道?還是不想說?”
小正太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聲音含糊:“不知道。”
黑發少年嘗試性地掏了一下自己兜裏,想看看有什麽可以哄小孩用的——結果第一下就掏出了那本南傑給他的深淵資料。
林淩毫不猶豫地把那本在他看來已經沒啥卵用的冊子放到一邊,繼續翻。
那本資料就被永遠地放置于最底下,無人問津。因此也無人能夠知曉在它的最後一頁,用古老的神語寫這一句話。那句話翻譯成中文是——
當你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着你。
作者有話要說: 當你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着你——尼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