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清靜
果然,六月初二,內務府的小太監便來靖安侯府傳旨,皇後娘娘令靖安侯府送府上适齡的小姐進宮參選。
同時收到旨意的,還有京城裏其它幾家侯府伯府,也就是說,白璎芸會不會入選還是未知之數。
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白璎芸雖然有些黯然,可是一想到白璎珞連進宮參選的資機會都沒有,白璎芸便又有幾分開懷了。
離進宮的日子越近,二老爺和二夫人便越緊張,夫妻二人一個盼着女兒能入了宮裏貴人的眼,從此以後自己的官路能一路順坦平步青雲,一個則想借着給公主做伴的機會,給女兒将來嫁個好人家增添幾分籌碼。
是故,這幾日,二房如臨大敵一般的緊張,每日不是教養嬷嬷便是制衣師傅,白璎芸忙的團團轉,連到白璎珞面前找茬的功夫都沒了。
白璎芸本是沒什麽耐心的人,堅持了沒幾日就受不住了,可二夫人一句話,白璎芸便又規規矩矩的跟着嬷嬷去練規矩了。
二夫人說,宮裏的貴人也好,六公主也好,不管是誰誇獎白璎芸一句,都比京城裏的人說千百句管用,到時候,白璎珞那些讓衆人交口稱贊的好,便都算不得什麽了。
想到能壓白璎珞一頭,白璎芸便不覺的苦了,從前教養嬷嬷那些嚴厲的話語,白璎芸都覺得有些良藥苦口忠言逆耳的順服了。
六月初二,剛過了卯時,雲水閣裏便喧鬧起來。
二夫人親自坐鎮,給白璎芸挑了中規中矩的衣裙和頭面首飾,直到一絲毛病都挑不出了,才将白璎芸送出了門。
與白璎芸一同進宮的,有十餘位閨門小姐,看着身邊都是同齡人,白璎芸頗有些興奮,可想到出門前母親的再三叮囑,和白璎珞看不出心思的平靜面容,白璎芸便耐住了性子,規矩的跟着寧華宮的掌事女官,一上午走馬觀花的去了好些宮殿。
只覺得磕頭磕的膝蓋骨都硬了,臉頰也笑的僵了,被通知說選中做六公主伴讀的時候,白璎芸才頓時覺得,一晌午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一共選了六位小姐陪伴六公主一同學習禮儀,看着另外五個人都是和自己一般大小,或活潑或乖巧,想着自己也是被選中的其中之一,白璎芸也有些沾沾自喜的驕傲了。
回到侯府的時候,內務府已經有內侍率先一步的來宣過旨意了,因此,除了白老太太和白士忠夫婦一臉平靜以外,二房和四房的人以及阖府上下的下人,都一副與有榮焉的歡喜。
乖巧的偎在白老太太身邊,聽她絮絮叨叨的叮囑了許多在宮裏的要注意的事,白璎芸才起身回雲水閣,經過怡安閣,見裏面一如往常的安靜,白璎芸轉了轉眼珠,轉身進了院子。
“奴婢見過五小姐,給小姐道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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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身見了禮,流蘇笑着恭賀道。
不置可否的點頭應着,白璎芸看了一眼屋內,“你們小姐呢?”
“小姐養了兩盆蘭花,這幾天葉子有些泛黃,剛才朝後院花房去了,五小姐進屋坐會兒吧,奴婢這就去尋小姐回來。”
流蘇打開簾子請白璎芸進屋。
不是站就是跪,累了一晌午,原本的一腔炫耀之心,在看到白璎珞不在屋子裏後,也漸漸的冷了下來,想到一會兒午膳的時候就能看到她故作平靜實則滿心不忿的別扭表情了,白璎芸便有些釋懷了,轉身出門回了自己的屋子。
花房裏,流莺一臉狐疑的看向白璎珞,“小姐,你怎麽知道五小姐一定會被選中?她那性子,一點兒也比不上小姐您,進了宮,指不定還惹出什麽麻煩來呢。”
手上全是泥,白璎珞收回原本打算去捏流莺耳朵的手,斜了她一眼道:“為公主選個做伴的人,你以為真就是随了公主的喜好啊?選出來的,必定也是豪門大族裏的小姐,既達到了宮裏貴人籠絡朝臣的目的,又給了選中那些人家臉面,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思忖着白璎珞的話,好一會兒,流莺才一臉小心翼翼的擡頭問道:“小姐,那您的意思,此番不論咱們侯府送進去的是哪位小姐,都會被選上?”
抿嘴笑了一下,白璎珞輕輕的搖了搖頭,“若是我,就不一定了。”
聞言,主仆二人頓時沉默起來。
再回到怡安閣,便快到了午膳的時辰,白璎珞更了衣,帶着丫鬟去了慶安堂。
食不言寝不語,一整個用膳的過程,,屋子裏都靜谧不語,直到膳畢團坐在一處說話,白璎芸頓時顯出了平日裏活潑的性子,将晌午在宮裏看到的聽到的,盡數繪聲繪色的講了一遍。
在座的,除了幾個孩子,大人們都是進過宮的,可是,一樣的景致一樣的人,在孩子們的眼中,自然有另一番趣味,屋裏的人也都聽的聚精會神。
白璎芸瞧見,心裏少不了又得意了幾分,只覺得是自己的表現極佳,卻未想過是靖安侯府的地位擺在那裏的緣故。
再回頭看見白璎珞坐在那兒不做聲,白璎芸故作體貼的揚聲沖她說道:“六妹妹,你放心,日後在宮裏聽了什麽有意思的事,抑或是得了什麽好東西,我定然告訴你。”
“如此,那便謝過五姐姐了。”
白璎珞從怔忡中回過神來,沖白璎芸笑道。
在家歇息了幾日,初六開始,白璎芸便日日進宮陪同那位六公主一起學習禮儀了。
沒有白璎芸時常的尋釁和家常便飯一般的冷嘲熱諷,白璎珞在家裏的日子也過的格外惬意。
早起到林子裏散散步,到了時辰便去慶安堂陪白老太太用早膳,對白璎珞而言,一整日的輕松生活便開始了。
匆匆忙忙的吃完,男人們上朝的上朝,去衙門和學堂的也各自準備,白璎芸更是一刻都不敢耽誤的朝正門口去,生怕又晚了。
到門口,見宮裏的馬車還未到,白璎芸倏地長出了一口氣。
昨日,她也就晚了那麽一下下,倒被馬車裏另兩位小姐言語不明的刺了幾句,雖說沒有指名道姓的說白璎芸,可夾槍帶棒的,還是讓白璎芸紅了臉。
歇了午覺起身,白璎珞便會去外書房看書,一看便是好幾個時辰。
靖安侯府的書房,在京城也是一大名地,祖上幾輩人都是考取過功名的讀書人,族譜裏,還有位狀元郎,是老侯爺的曾祖父。
那位考中狀元郎的白氏先祖最後官拜宰相,又做了四朝老臣,最是忠貞,及至歸去時,皇帝封其為靖安侯,世襲罔替。
是故,後人們都引以為傲,愈發好學,一代代的積累下來,如今,人人都知,靖安侯府的藏書,快敵得上京城遠郊有名的蕭山書院了。
早些年,常有學子借着借覽藏書的借口,前來和侯府的人攀交情搭關系,讓人不勝其煩,後來,白老侯爺索性請人将那些孤本盡數謄抄了一遍,将全部的手抄本,都送去了蕭山書院,至此才清靜下來。
午後的陽光從窗外傾灑進來,在書房的地面上透出了斑駁的疏影,一排排書架上,整齊擺着的書卷裏,散發着淡淡的油墨清香。
“小姐,世子爺特許您把書帶回屋裏去看,您幹嘛還這麽委屈自己?”
見白璎珞坐在一個小杌子上背靠着書架,想想都不會舒服,流莺有些心疼的說道。
不以為然的笑了笑,白璎珞的眼神貪婪的從書架上掃過,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道:“在屋裏看,哪有在這兒好?你們端茶倒水的,我哪裏還能靜的下心思來好好看書?再說了,這些閑書,哪裏又是個好帶回去看的?回頭叫人瞧見,平白招惹是非。”
白璎珞說的随意,流莺卻覺得心裏越發酸澀不已。
自家小姐自懂事起便處處小心謹慎,連最愛看的雜文游記,也從來不敢帶回怡安閣去看個痛快,唯恐被人知曉。倘若三爺夫婦都在,自家小姐如今也會像大房的大小姐,二房的二小姐和五小姐一般,被老爺夫人放在手心裏疼着寵着,何曾會如現在一般事事小心?
點了點頭,流莺不再多言,站起身将白璎珞看完的那幾本書放回原位,另看着書名,尋了幾本類似的,都放在了白璎珞腳邊。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心思全都放在了書裏,白璎珞再回過神來,外頭的天色已經有些暗了。
擡起頭搖晃着活動了幾下,白璎珞此時方覺得脖頸有些僵硬的酸痛。
“走吧,回去了。”
拍了拍有些昏昏欲睡的流莺,白璎珞笑道。
二人把書都放回書架,白璎珞又尋了兩本中規中矩适合女兒家看的書,主仆二人跟看管書房的小童打了招呼,出了門怡安閣而去。
剛進了屋,白璎珞一碗茶都還沒喝完,便見湘竹大步奔進來回禀道:“小姐,五小姐回來了,是被六公主宮裏的嬷嬷送回來的。五小姐一進門就開始哭,如今,連老太太都驚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