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謀算

“老太太當真這麽說?”

得知白老太太的态度時,已是第二日從宮裏回來的事了,白璎珞更了衣坐在軟榻邊,接過流蘇遞來的茶水喝了幾口問道。

流蘇點了點頭,“小姐,千真萬确,奴婢可是從秋紋姐姐那兒打聽來的,昨夜屋裏商議此事的時候,正是秋紋姐姐在跟前伺候,所以萬萬不會錯。”

白璎珞頓時長出了一口氣。

“祖父雖然不在府裏,可這侯府的事,若是只有一個人能做主,便唯有祖父了,老太太這一招,也算是能暫時得了耳根清靜了。”

輕聲說着,白璎珞算着日子道:“這麽說,祖父再有一個月便該回來了?”

流蘇想了想,揣摩着說道:“如今都七月十七了,奴婢覺得,老侯爺定然會趕回來過中秋的,所以,大抵是要不了一個月的功夫了。”

白璎珞深以為然,一邊,卻有些憂心忡忡的說道:“卻不知道,祖父會讓誰搬進承歡居去。”

一句話,屋內的沉香三人都沉默了起來。

二房也好,四房也罷,無論誰搬進承歡居,都不是白璎珞想看見的,畢竟,承歡居空在那裏,對她而言還是個念想,逢年過節想念父母的時候,她還可以去那兒坐一會兒,可是,一旦他們哪一房搬進去,自此以後,三房怕是更要從靖安侯府衆人的記憶中消失了。

深吸了幾口氣,白璎珞态度堅決的說道:“盡人事,聽天命吧,終歸,能争取的,我就要放手一搏。”

白璎珞話語中暗含的意思,沉香三人自然都是明白的。

“小姐,奴婢覺得,如今看起來老侯爺握着決定權,可是,世子和大夫人那兒,咱們不妨也多花些心思,他們若肯說一句話,老侯爺和老太太定然也會考慮一二的。”

沉香在白老太太身邊服侍多年,自然也清楚白老侯爺和白老太太的性子。

當即,白璎珞滿眼贊許的沖沉香點了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二伯父和四叔與大伯父是親兄弟,兩不相幫,則誰都不得罪,大伯父和大伯母,也正是存了這樣和稀泥的态度。不過,我聽說,昨日大伯母生了好大一通氣?”

原本還不清楚為什麽,可經過了昨夜慶安堂正屋裏薛氏和二夫人暗潮洶湧的模樣,今日,那些事情早已在侯府傳遍了,沉香幾人哪裏有打聽不來的?

當即,流莺嘴快的說了薛氏請道長進府,卻是二房借那道士的口說出了自己的心思,就這麽被二夫人擺了一道的事。

白璎珞眼睛一亮,“既如此,大伯母面子上做出了一副兩不相幫的模樣,心裏,定然有了疙瘩,決計不想讓二房住進承歡居咯?”

沉香三人點了點頭。

托着腮冥思苦想了一會兒,白璎珞的眉頭緊緊的蹙了起來,一時間,卻也沒什麽好的法子,只得黯然的說了句“走一步看一步吧”,就起身帶着丫鬟去了慶安堂。

“珞姐兒,過來祖母身邊坐。”

進了屋,離晚膳時辰尚早,內屋裏便唯有白老太太斜倚在軟榻上,而趙媽媽坐在腳邊的小杌子上陪着說話,白老太太沖白璎珞招了招手。

“祖母,瞧着您臉色不好呢,昨夜又沒睡好嗎?”

仔細的打量了一眼白老太太有些暗黃的臉色,白璎珞皺巴着小臉問道。

而白老太太,顯然對孫女兒的這個表情極為受用,當即就露出了一抹笑容,輕聲嘆道:“人老了,便不像你們小孩兒一般那麽多瞌睡了,将養幾日就好了。”

“祖母,那我給您捏捏頭吧。”

白璎珞撸起袖子将手腕上的镯子取下來,包在絲帕裏壓在了白老太太的軟枕下,一邊擡腿跪在了軟榻上。

一看便是平日裏常做的,一副駕輕就熟的模樣。

白老太太臉上的笑容愈發柔和,翻了個身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輕輕的合上了眼睛。

另一邊,白璎珞動作輕柔的将白老太太額頭上的抹額取下來,又摘下了她頭上的幾支珠釵,方找尋好了幾個穴位,慢慢的按捏起來。

似是不大的會兒功夫,白老太太便發出了均勻綿長的呼吸聲,白璎珞的臉上,露出了一抹舒心的笑容。

待到白老太太再醒來,身子一側,白璎珞正左手捧着一個繡繃,右手飛針走線的繡着,少女微微低垂着頭,夕陽的柔和光芒從窗戶裏傾灑進來,落在她的身上,投射/出了一抹淡雅靜好的安然。

“祖母,您醒了?”

回頭看到白老太太盯着自己看,白璎珞放下手裏的繡活,扶着她坐起身,又轉身走到錦桌前,沏了一碗溫茶端了過來。

“人常說,女兒是娘親的貼心小棉襖,古人誠不欺我。”

笑呵呵的說着,白老太太飲了幾口茶,放下茶碗拿起了白璎珞繡了一半的繡活,“這是你的帕子?”

帕子上正繡着一對并蒂蓮,雖說是女孩兒們最愛的圖案,常有閨中小姐們繡好了賞玩的,可若是沒出閣,卻也萬萬沒人敢示于人前。

面色微赧,白璎珞笑了笑道:“是秋紋姐姐繡了,想給四姐姐添妝的。方才祖母睡着了,珞兒閑着無事,便拿來繡了幾針。”

針腳細密,雖才繡出了一片葉子,可那舒展鮮豔的綠色,已經讓人愈發期待那嬌豔欲滴的并蒂蓮,白老太太目光愈發柔和,一邊将繡繃放回了一旁的繡筐裏,拍了拍軟榻道:“過來祖母身邊坐,咱們說說話兒。”

“祖母睡得乏了吧?您轉過身去,咱們一邊說話,珞兒一邊給您捶捶背……”

白璎珞掰着白老太太的肩膀道。

有這樣一個貼心的孫女時時伴在身邊,白老太太覺得,昨日的那些煩悶,既然都已經擋回去了,如今看來也不算得什麽了。

如是想着,白老太太深呼了幾口氣,原本覺得憋悶的一口氣,都盡數呼了出去。

“祖母,祖父什麽時候回來啊?珞兒都有些想念他老人家了呢。前一陣子下了幾場雨,也不知道祖父的腿有沒有疼。”

白璎珞攥着小拳頭給白老太太捶着背問道。

“估摸着快了,再有兩旬就過中秋一家團圓了,他定會趕在那之前回來的。”

白老太太笑道。

白老侯爺的莫逆之交齊老大人過世了,兩人曾是同窗,又同朝為臣幾十載,私誼頗深,即便齊老大人致仕回鄉,這幾年兩人也沒斷了書信。

四月裏接了齊老大人家裏報喪的信,白老侯爺不顧老妻和兒女們的勸阻,執意帶着人去齊老大人的故鄉送他一程,如今,走了已有三個多月了。

“過了中秋,天就涼了,那我再給祖父做一對護膝吧。祖母,您那兒有上好的狐皮吧?賞一張給珞兒可好?”

抿嘴笑着,白璎珞摟着白老太太的脖頸,趴在她肩膀上吃吃的笑道。

“你要狐皮,祖母自然給你,可是給你祖父做護膝就算了,你前幾年做的都還好好兒的呢,再說現在不比從前,你每日進宮給六公主伴讀,回來就差不多快用晚膳的時辰了,等再回到屋裏,天都黑了,做針線活最熬眼睛了,祖母不許。”

白老太太牽着白璎珞,将她繞到身前,攏在懷裏,如小時候一般搖晃起來。

“沒事的,祖母,如今下午我回來的愈發早了,閑着也是閑着,倒不如做點什麽,回頭祖父回來,知曉祖母獻出了狐皮,珞兒拿出了手藝,定然高興,免得他以為出府幾個月,府裏都沒人惦記他。”

白璎珞孩子氣的話,頓時惹的白老太太開懷的笑了起來。

平常人家,十二歲的孩子,哪裏懂得這些,可白璎珞永遠記得,前世時,爹爹趕路去集市上賣打來的獵物,只不過三五日的功夫,回來後卻嘟囔着說家裏沒人惦記他。

村裏的人常說,人老了,就如同小孩子一般,需要身邊的人哄着,所以,此刻白璎珞這般說話,白老太太只覺得心裏無比熨帖,竟像是比自己得了那副狐皮護膝還高興一般。

安靜了一會兒,白老太太心思一動,低垂着頭看向揪着自己袖子玩的白璎珞問道:“珞姐兒,你二伯父和你四叔,都争着想搬進承歡居來住,你想讓誰搬進去住?”

承歡居裏還供着白士鳴和柳氏的牌位,而那兩人是白璎珞的父母,白老太太這般問,也算是人之常情,可白璎珞的心裏,卻突然緊張起來。

若是說希望二房搬進承歡居,将來四叔和四嬸知曉了,心裏未必不會起芥蒂。

可是若回答四房,二房好歹養了自己十幾年,傳揚出去,外頭的人不會覺得童言無忌,反而會覺得她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白璎珞斂了面上盈盈的笑意,聲音低落的問道:“祖母,他們搬進去,我爹和娘怎麽辦?那偌大的侯府,便沒有他們的容身之所了?”

聲音輕細嗚咽,還帶着一絲卑微的惶恐,白老太太聽到,心裏微微的抽/了一下。

“是啊,這麽大的侯府,連一對死了的人都容不得了嗎?”

喟然說着,白老太太動作輕柔的撫着白璎珞的背,眼中卻泛起了一抹莫名的惱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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