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黃雀
晚膳時分,薛氏和二夫人都明顯的感覺到,白老太太似是一下子輕松了許多,心情很好的抱着最小的蕙姐兒說笑着,全然不同于白日裏愁眉緊鎖的那副憂心模樣。
可轉身暗自問了人,卻得知除了白璎珞比平日裏早來了半個時辰,期間再沒發生什麽不同尋常的事,薛氏和二夫人的目光便不動聲色的落到了白璎珞身上。
見她只是偎在一旁,連同白老太太一起逗着蕙姐兒玩,也沒什麽特別的地方,兩人收回了目光,不由自主的朝對方身上瞧去。
目光在半路上遇上,薛氏瞪了二夫人一眼,瞥到了一邊。
這府裏的女人,除了白老太太,自然便是薛氏這世子夫人最尊貴,薛氏能瞪二夫人,二夫人卻是沒膽子去瞪薛氏的。
更何況,那日她算計了薛氏,即便薛氏說出去也尋不到自己的痕跡,可終究有做賊心虛的心理在作祟,二夫人便默不作聲的淨了手,準備服侍白老太太往膳桌邊坐。
一行人用罷了晚膳,男人們都各自去書房了,薛氏和二夫人并四夫人一起圍坐在白老太太身邊,喝着消食茶說起了話,全然未提起昨夜的事。
白璎珞和白璎芸,兩人湊在一處竊竊私語,商議着八月裏過了中秋後,白璎瑩要出嫁時二人添妝該送些什麽東西,薛氏便将府裏的事撿了幾件要緊的跟白老太太說着,滿屋和睦。
正想着讓屋裏的人都散了,白老太太眼光一瞟,頓時看到了白璎芸手腕上戴着的那個镯子。
薛氏和二夫人順着白老太太的目光看去,兩人頓時一驚一喜。
那對翠玉镯子,是去歲過年河東總督府的周夫人來侯府拜見白老太太和薛氏時,見白璎珞讨喜,取出來給了白璎珞的。
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為那對镯子水頭極好,送給一個晚輩着實有些貴重了,可周夫人卻連說沒什麽打緊,執意套在了白璎珞手腕上。
事後,白老太太看過,說那對镯子比周總督帶來給侯府的年禮還要厚重,興許,周總督原本就存了送禮的心,想要把那對镯子送到侯府的。
聽白老太太說完,白璎珞心中着實惶恐,急着想要取下來給白老太太,卻被白老太太攔住了。
“該是你的,總是你的,不該是你的,早晚有一日得落到別人手裏去。所以,既給了你,說明你和這對镯子有緣,便戴着吧。”
這是當日白老太太的原話。
如今,這對镯子竟然在白璎芸腕上看見了,白老太太眸光一閃,腦海中,似是閃過了些什麽。
薛氏暗喜,心想二夫人母女二人平日裏克扣白璎珞,自己雖不願意狗拿耗子的多管閑事,可如今終究落到了白老太太手裏,定然沒辦法善終,果然前有因後有果,總算是出了自己前日平白咽下的那口惡氣。
而二夫人心裏猛的一跳,暗悔近日敲打白璎芸敲打的少了,才讓她這般有恃無恐的将白璎珞的東西堂而皇之的帶了出來。一邊,也暗自狠下決心,回去以後定然要把前些日子白璎芸從白璎珞手裏得來的那套赤金頭面拿來鎖在櫃子裏收好,免得她日日看着,哪日得意忘形的戴了出去,平白的又遭人口舌。
再回過神來,便聽到白老太太冷聲問道:“芸姐兒,你腕上那對镯子,若我沒記錯,是去歲總督夫人送給珞姐兒的吧?”
面皮一緊,白璎芸僵着脖子擡起頭,先看了二夫人一眼,繼而擡眼看着白老太太,點了點頭道:“祖母,是六妹妹的,我瞧着好看誇了一句,六妹妹便說借給我戴幾日。”
目光深邃的看了一眼白璎芸,白老太太默不作聲。
二夫人一見,陪着笑的呵斥着白璎芸,“你也戴了幾日了,如今,新鮮勁兒過了吧?還不快還給你妹妹?”
早在周夫人把镯子送給白璎珞的時候,阖府上下的人便知道,六小姐得了對罕見昂貴的寶物,是故,白璎芸從白璎珞手裏得來的時候,二夫人沒少跟着高興。
此刻,到嘴的肉要吐出去,二夫人心如刀割,白璎芸也好不到哪裏去。
不情不願的從手腕上撸下來,白璎芸撒氣一般的扣在白璎珞身邊的錦桌上,沉着臉色說道:“六妹妹,如今便還給你吧。”
如此一來,白老太太便是傻子,也能肯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方才心中閃過的那些揣測,也都盡數當真了。
“珞姐兒,祖母當日跟你說過的,這對镯子價值連城,實屬難得。既然你不戴,便放在祖母這兒吧,祖母替你收着,等到你出嫁的時候再給你。”
輕聲說着,話語中一派不容置疑的肯定,白老太太擡頭看了一眼秋紋,秋紋從腰間扯出一條絲帕,走上前将那對镯子裹在絲帕裏,轉身進了內屋,想來,是去放在了白老太太的妝奁盒子裏。
“散了吧……”
白老太太擺了擺手。
有些喪氣的低嘆了口氣,二夫人跟在薛氏身後站起身,扯着白璎芸朝外走。
剛走了幾步,便聽見白老太太喚住白璎珞說道:“珞姐兒,我記得,前些日子,六公主還送了你好些首飾,晃眼的緊。你們小姑娘家,平時帶個紗絹花兒翠玉簪子什麽的便極好,那些金銀珠寶戴着便俗氣了,一會兒讓沉香抱過來,祖母替你一并收着。”
頓時,二夫人和白璎芸心內一沉。
“是,一會兒便讓沉香送來。”
白璎珞小心翼翼的看了二夫人和白璎芸一眼,見她們避嫌的瞥開了目光,方故作瑟縮的低聲應了。
二夫人和白璎芸逃也似的出了慶安堂的門。
白璎珞回到怡安閣坐了沒一會兒,喜鵲帶着一個小丫鬟便上門了,兩人懷裏各自抱着一個錦盒,都是白璎芸這幾年從白璎珞手裏盤剝去的值錢首飾。
原本給了白璎芸,就沒想過會有回來的這一日,此刻,這些東西都真切的在眼前晃,白璎珞的面上,似是也被那些耀眼的首飾閃出了一層金燦燦的喜悅。
一旁,沉香和流蘇流莺看到,也都滿眼滿心的歡喜。
小心翼翼的收起來,捧起錦盒放在沉香和流莺手上,白璎珞打趣的囑咐道:“天黑了,仔細着些腳下的路,被這個盒子砸了,若是哭了鼻子,可沒人哄你們去。”
點着頭連聲應了,沉香和流莺朝外去了,流蘇湊過來感慨的說道:“小姐當日說過一句話,該是咱們的就是咱們的,旁人搶也搶不走,不該是咱們的,便是死守着,終會有失去的那一日。如今,小姐和五小姐,可真真兒就是應了這句話了。”
俏皮的刮了一下流蘇的鼻子,白璎珞站起身朝床榻邊走着說道:“今夜,二伯母和五姐姐,怕是要睡不着了。”
天氣愈發熱了,到了七月底,便連芯瀾閣裏也擺置了好幾個冰雕,盡管如此,不等課程結束,冰雕就盡數都化成了銅盆裏的一灘水,讓人身上汗津津的膩的難受。
如此一來,下午的繡藝課棋藝課上,女孩們便都有些恹恹的。
許是六公主去皇後面前抱怨過,皇後心一軟,想着六公主是嫁去大安國做王後的,棋藝過得去,能和大安國的國主閑來怡情便是,繡藝自有繡娘,更無須六公主動手,皇後便下了道旨意,免了下午的課,等到天氣涼快些了再繼續。
得知消息,女孩兒們無一不歡呼雀躍。
八月初開始,白璎珞午膳前便能回到怡安閣了。
歇息片刻,到慶安堂陪着白老太太用了午膳,回到怡安閣歇了午覺起身,白璎珞便有整整一下午的時光可以自由消磨了。
偷閑又給薛氏做了件比甲,白璎珞夾着去了茗雅園。
正逢睡醒更衣,薛氏便喚了丫鬟過來服侍着自己試了試,不大不小正合适,薛氏一臉喜色的回頭看着白璎珞贊道:“便是繡娘做,怕是也沒這麽合适,你這孩子,不是我肚裏出來的,卻像是比我肚裏出來的還貼心似的。”
吩咐了丫鬟去取幾塊顏色鮮豔的料子,給白璎珞拿回去自己裁制幾條新裙子穿,薛氏牽着白璎珞坐下,面顯唏噓的說道:“按說,這話不該大伯母說,否則,倒有些挑撥的嫌疑。可是,一想到三房如今只剩你一人了,你嫡親的伯父叔叔還惦記着本該屬于你的院子,大伯母這心裏,就替你難受的緊。”
來之前的路上,白璎珞還一直想着怎麽把話題牽扯到承歡居上去,卻不成想,此刻薛氏已經自發的開了口,白璎珞心裏一喜,面上卻罩出了一層愁緒,“大伯母憐惜璎珞的心,璎珞都曉得。可如今,也沒什麽法子,只求祖父回來做了主,不論是二伯父一家還是四叔一家搬進承歡居,爹爹和娘的牌位能有個好去處,璎珞也算可以告慰他們在天之靈了。”
說着,似是越想越難過,白璎珞吧嗒吧嗒的落起了淚。
薛氏取出帕子為白璎珞擦拭着眼淚,口中也接二連三的長嘆着氣。
忽的想起了什麽似的,白璎珞臉上的表情一頓。
薛氏看到,關切的問道:“珞姐兒,怎麽了?”
白璎珞面色遲疑着說道:“卻是句大不敬的話,璎珞不敢說。”
“你這孩子,咱們母女倆,又沒外人,有什麽不能說的?”
嗔怨的說着,薛氏親昵的捏了捏白璎珞的臉蛋。
白璎珞眼睛閃爍着,壓低了聲音說道:“不論二伯父和四叔誰家搬進了承歡居,将來,許也是件麻煩事呢。”
白士忠這靖安侯世子,已經當了二十多年了,此番老侯爺回來,大約要不了多久就要上折子上達天聽,請求将爵位傳給白士忠了。
到時候,白士忠是靖安侯,那白士忠和薛氏的兒子嫡長子白進遠,便是理所當然的靖安侯世子。
待到白老侯爺和白老太太歸去,白士忠和白進遠父子二人,總要有一人搬進慶安堂的,到那時,堂堂的侯爺,抑或是靖安侯世子,難道要和二房或是四房的人擠在一個院子裏?
這要傳将出去,豈不是贻笑大方?
一時間,輪到薛氏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