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洞穴裏的溫度很冷, 大大小小的契獸都聚集在一起,互相靠着取暖,溫瑾不喜歡貼着別的人或者獸, 就自己單獨靠在角落。

一陣陣帶着寒意的風從細小的縫隙中卷進,溫瑾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來到這邊這麽長時間後, 不得不奢侈了一把,用靈氣把自己的身體捂熱, 而為了盡可能消耗的少一點, 他恢複了最小的體型。

然而即便是這樣, 溫瑾還是有點不高興。

且主要是因為自己。

別別扭扭地在心裏猶豫了好半天, 結束掙紮的溫瑾閉着眼睛, 任由自己腦海中浮現出一個熱乎乎的元帥。一邊哼哼唧唧地想,他用了百年的暖身法術怎麽就不如那只小尾巴舒服了?

又把身體變熱了一點, 溫瑾有些不痛快,決定暗戳戳地記下自己耗的法術量,心想等回去了一定要讓德維特補給他,不補就……溫瑾在心裏計較了半天,最後憋出了一個, 不補就不給他摸了!

憋出這七個字, 溫瑾瞬間就喪氣了下來, 覺得自己有點兒沒面子,想半天才想出這麽個招,聽上去一點威脅力都沒有。

就在溫瑾心裏垂頭喪氣自己是不是被那條小尾巴吃死了的時候, 有人靠近了他。

瞄了一眼,溫瑾道:“習慣了?”

來的是陳雄,用的卻是人形。

陳雄頓了頓,讪笑道,“嗯,很多年了,而且……”他說着,朝遠處被放在大型巨獸身上睡覺的林教授看了一眼,“他一會應該就要醒了。”

“你們以前就認識?”

這句話似乎是勾起了什麽回憶,陳雄啊了一聲,良久,才點頭,“認識。”

關系不淺吧。

想到早些時候那場景,溫瑾心裏想着。但他沒問出來,因為他覺得這個“認識”也好“關系不淺”也好,從陳雄一醒來就變成了人形來看,八成和他契獸的身份有關系。

溫瑾雖然八卦,但卻不喜歡聽這類故事,他一向以本體是妖獸為傲,平時如果不是為了必要,基本都保持原形。而如若那些人妖殊途的故事放在他身上,比如說他的小媳婦不喜歡他的本體……溫瑾也不知道為什麽,在這個念頭蹿過腦中時,他下意識地腦補出了德維特那張臉。

Advertisement

要是傻大個嫌棄他的本體的話---想到一半突然把小媳婦改成了傻大個的溫瑾眼裏閃過一絲兇巴巴,白毛爪在地上微微一用力---他絕對會撓爛對方的臉的!才不會天天變成人形去哄他!

“這次,謝謝你了。”一旁的陳雄看了看附近的契獸,眸光有些暗,語重心長地說道,“再過兩個小時就會天亮,到時候我送你去元帥那。”

溫瑾掃了他身上的傷口一眼,又看了看滿洞穴的契獸,和那個穴口,“你能撐住?”雖然不知道陳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他總覺得那群士兵不會善罷甘休。

陳雄揉了揉手腕,聞言有些好奇地歪了歪脖子,一臉驚訝道,“難道你要和我一起撐?”

“不要。”溫瑾想也不想地就拒絕了。

陳雄憨笑了兩聲,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樣。然而稍微頓了一會後,他突然又低下身去,靠近了溫瑾。

溫瑾警戒地睜開眼睛,“幹嘛?”心想這不會和德維特一樣也是個老流氓吧?

“我能問你個問題麽?”陳雄說完後,立馬把這句當成了廢話,也不等溫瑾回答,緊接着就道,“你……真的是契獸嗎?”

溫瑾蓬松的大尾巴晃了晃,沒說話。

“亞述沒有你這樣的契獸,大部分連能量核都沒有。”陳雄看着周圍已經開始鬧起來了的契獸,小聲說道,“更別提能弄出那麽大一堵冰牆了。”

“你有。”溫瑾說道,頓了頓後又補充了一句,“虎王也有。”

陳雄轉過臉沖他笑了笑,一張本就不年輕的臉頓時堆滿了皺紋,“我們是例外,而且我們弄不出那麽大的冰牆啊。”

溫瑾趴在石洞邊上,覺得陳雄這句話說了跟沒說似的,正想還一句“我也是例外”的時候,他身後的陳雄,卻突然輕聲問了一句,“你……也是從,洪荒大陸那兒來的嗎?”

陳雄一句話,讓趴在地上的小狐貍倏地睜大了雙眼,然而他還沒來得及詢問陳雄的“洪荒大陸”四個字從哪來的時候,他就猛地感覺到了什麽,鼻尖一動,“來了。”

陳雄一愣,随即目光也嚴肅下來。

“數量不少。”溫瑾朝外面看了一眼,“比剛剛在科研院的數量要多……至少三倍。”

這個消息很顯然震驚了陳雄,也不知道他是沒料到對方會這麽快追來,還是沒想到對方會帶上那麽巨大數量的援兵,他瞪大雙眼看了眼洞內的契獸。

“你們最開始,沒有商量好要把這麽多契獸送到哪嗎?別告訴我你們的計劃就是這麽個洞穴?”溫瑾看見陳雄的反應,有些奇怪地問道。

“有。”陳雄說道這,臉色變了變,最後苦笑了一聲,“但是現在沒了,如果按計劃的話,紅猴拖住軍部的那個地點,軍部的士兵根本不應該出現。”

那就是被接應的人賣了。

“也太不靠譜了吧。”溫瑾皺眉道,“你們連科研院都炸了,搞出那麽大動靜,應該預料到對方會窮追不舍吧,沒有什麽別的備選地點嗎?”

陳雄面色不太好看地搖頭,“科研院不是我們炸的,我們只是想帶出契獸而已,不想鬧出什麽動靜。根據計劃,今晚如果不出意外,他們根本就發現不了。”

溫瑾頓了頓,想到了受傷的林教授和讓虎王撲出去的兩個士兵,沒說話了。

那頭的陳雄謹慎地問了溫瑾他感覺到的那些士兵大概在多遠以外,就轉身走近了那群契獸。還在角落的溫瑾有些郁悶地看着陳雄的背影,一只爪子忍不住碰了碰自己胸前的恒石,默默地切斷了消耗恒石內靈氣的發熱術。

也不知道傻大個這時候在幹什麽,冷風吹的久了,忍不住就有些想念那股怎麽都不會散掉的體溫了。

溫瑾默默在心裏又戳了一下那個變形的契約一下,“一會可不許再鬧了,要幹正事。”

之前在科研院的時候,就是這家夥鬧騰着大放綠光死活不肯接受恒石,然後弄得他身體跟漏了氣似的越變越小,當時的溫瑾簡直氣地想把那綠色的契約一爪子扇成粉紅色。

然而現在再面對這麽個鬧脾氣到變形的契約,想到它的另一邊是德維特,在這樣一個黑糊糊的洞穴裏,溫瑾心裏仿佛湧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感情,沖的他爪子都有些發軟,想了想,溫瑾用精神力在契約上面碰了碰,小聲地說道。

“你在哪啊。”

他帶着林教授走的時候因為太匆忙,都忘記去偵查傻大個的方向了,也不知道他和那群蟲子交涉成什麽樣了,回家的時候沒看見他會不會着急。

應該還沒回家吧。

看着爪子上明明電量充足但卻沒有人撥進的終端,溫瑾這麽想着。

而就在這時,溫瑾似乎感應到了什麽,迅速從地板上支起身來,有些嚴肅地看着洞外。

他之前感覺到的那支軍隊确實還在很遠,可他現在怎麽又感覺到了新的……

就在溫瑾狐疑的那一瞬間,一顆大型光子炮彈伴随着尖銳的聲音,直直地砸中了他們所在的洞穴。

·

那句輕輕的“你在哪啊”傳進德維特的耳中時,他正坐在一艘前行的機甲內,旁邊站着的,就是之前發號施令的那名中将。

“元帥,能量偵查反應就在前面了,那是個巨型山,距離城市比較遠,四周環境荒蕪,”那中将很認真地報告道,“它們那邊粗略估計大型巨獸有兩只,小型巨獸有五只以上,還有一個能變成人的契獸以及一個可以用能量進行攻擊,并足以制造出大冰牆的未知契獸---”

那句“你在哪啊”雖然被溫瑾念的輕輕的,但德維特仿佛能想象到對方窩在前面那個山洞裏,一只狐縮在角落裏小小聲說話的模樣,小家夥一向怕冷,也不知道大晚上的他不在身邊,自己知不知道弄點保暖的東西。

不過必須承認的是,在聽見這句話的一剎那,德維特感覺自己的心髒都軟成了一灘。溫瑾平時傲嬌的不行,有事沒事就顯出一副兇巴巴的模樣來,挺起的小胸脯那更是一副恨不得告訴所有人他老大天老二,誰也別想被他在乎的模樣。

然而,不過是離開他這麽幾個小時,就已經會想他了。

德維特放在腿上的手微微以一個很小的頻率動了動,看上去就好像在隔着千裏之外摸狐貍毛一樣。

同時眸光微動,心想等他這回把那個小家夥抓回來了,可一定得好好摸一次,把他幾個小時的擔心全部都傾注在摸毛上,如果小狐貍鬧不給摸的話,就多親兩次,把臉埋進那毛茸茸的小肚皮……

站在德維特身後的馬克無意中瞄到了元帥的這麽個小動作,總覺得有點眼熟,回過神想起了這段時間看見的各種元帥花式撸狐貍的片段,嘴角抽了抽。

“……所以,我請求向總部申請更多重型武器。”一旁的中将絮絮叨叨了半天,終于說出了他的最終目的。

然而,一旁的德維特卻想也沒想地就否決了這個答案,“不用。”

“元帥?”中将的眸光裏閃過了一絲詫異,心想他剛剛都陳列出那麽多理由了,又是能變成人的契獸又是能用能量造出大冰牆的契獸,那麽大一塊冰牆啊,怎麽說也該是A級異能獸了,這在亞述絕對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他們就應該拿出最有力的武器去嚴陣以待才對!

要知道,那些可都是從實驗室裏跑出去的契獸,誰知道是不是之前的中毒改變了它們的基因什麽的……

“行動的目的是營救林教授。”一旁的馬克适時地提示了一句,“這邊雖然遠離城市,但是對山體進行轟炸,絕對不是良策。何況重型武器,也不是用來對付契獸的。”

馬克雖然是個中校,但德維特軍團在出征時的鐵律就是建議不問軍銜,所以即便是被比自己低那麽多級別的軍官頂了一下,中将也只是愣了愣,随即反應過來,“重型武器不對契獸?那也得看是什麽樣的契獸,都能造出那麽厚一堵冰牆還能帶着那群契獸全身而退,誰知道這些年……這些年養在亞述的那群契獸變成了什麽樣子!它們遍布整個亞述,如若放任不管的話,會引起什麽結果?而且你當時根本不在場,就那樣的體型和威壓,十個你都不一定打的過!”

“是從‘鬥獸場’裏出來的契獸。”當中将義憤填膺的話剛剛說完,回答他的卻不再是馬克,而是一旁的德維特。

這名中将是維穩部隊出身的,同時也是軍部和維穩部隊之間的交流官。

這和亞述的政策有關系,議院并不希望科研院由軍部完全保護,或者說是掌控,也不希望整個亞述裏裏外外都由軍部把手,所以亞述內部的安全問題,是由和議院關聯的維穩部隊進行。而科研院的防禦,也是維穩部隊和軍部共同進行的。

在那中将愣住的時候,德維特繼續道,“他們要是真的有什麽深謀遠慮,剛剛的科研院就是最好的場所,無論是攻擊士兵,或者幹脆摧毀随便一個大樓,都會造成數以萬計的數據流失,損傷根本無法彌補,但是他們沒有。”

中将愣了愣,“它們轟炸了科研院---!”

“你怎麽知道就是他們轟炸的?”德維特說着,眸光涼涼地看了過去,“認證,物證?”

“當時只有我方士兵和契獸,除了它們還能有誰,那麽匆忙的情況下,根本不可能收集到人證和物證……”

“也就是說,這都是你的推測。而現在,你希望讓我完全按照你的推測,來申請總部提供重型武器?”德維特冷冷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個笑話一樣。

中将憋紅了脖子,“元帥,我希望您能相信我的判斷!”

“林教授想讓維穩部隊給疑似身中蟲毒的契獸提供幫助的時候,也希望你們相信他的判斷,但你們給出的回應是什麽?”德維特卻看都不看他,“既然你也知道那堵冰牆的出現證明了那只契獸強,那麽,你認為以他的能力,把創造冰牆擋住你們的攻擊,改成制造冰牆直接砸死你們,會辦不到?”

“我……”那中将愣了愣。

“維穩部隊是暴力機關,但凡事不能都以暴解決。重型武器和流血都是迫不得已才去走的路,明明有能力造成大量傷亡,但卻以離開收尾,我認為應該放下執念,去聽聽他們的訴求。”德維特說着。

停頓了一會後,他又扭過頭來,目光意有所指地補了一句,“別忘了,那都是從地下鬥獸場走出來的契獸,鬥獸場裏是什麽景象,你比我清楚。”

“你比我清楚”五個字,瞬間讓那名中将的臉色變了變,他的表情似乎迷茫了一瞬間,然後想起了什麽,面色瞬間凝重了下來。

分明能殺人但卻不殺,且還是在剛剛那個環境下都能忍住不殺,對于從鬥獸場跑出的契獸,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

比起聽見契獸有異就立馬想動用重型武器的中将,德維特對這樣一群契獸,反倒是帶着幾分敬佩。試想一下,都能從科研院裏救人、幻化成人形,還能掙脫鬥獸場了,咬死那群傷害他們的人類,會辦不到?

德維特想,這時候哪怕和那群契獸待在一起的沒有溫瑾,他的決定也依然不會改變。

原本搭在座椅邊的手,在這樣的念頭下,下意識收回了腹部,看上去就好像想抱住什麽東西一樣,落了個空之後,德維特的表情還愣了愣。

難得聽到元帥這麽大一段話,還莫名覺得相當有道理的中将僵硬了片刻,自覺立場站不住腳,表情也不再像剛剛一樣那麽執着了,而且鬥獸場和林教授請求的事情……他确實理虧,但那些事情,也不是他一個人能做主的,這一年來維穩部隊越來越奇怪,他已經心有餘而力不足很長時間了。

那中将頓了好一會兒,反反複複思索了很久,最後似乎是下定了決心,站直身體,“但是元帥,這一次涉及的是林教授,我請求,在關鍵時刻,您能釋放異能,無論如何都要保住林教授的安危,他是科研遇難的瑰寶級人物,且蟲毒解毒藥劑的研究也不可能離開林教授……”

這些話,不用那中将說,德維特也會這麽做的,不過他根本就不認為林教授會被傷害。因為那天在實驗室的時候,林老告訴了他那枚永恒能量石的來歷。

如果陳雄真的是四十年前林老飼養的那只黑熊的話,那他這麽多年,變成人混跡在亞述內潛心埋伏,卻在昨天晚上現了形,目的還是為了把林老帶走?

德維特不贊成這個猜測,陳雄要是想傷害林老帶走林老,他有一萬種方法悄無聲息地達成目的。光是他和林老之間的過去就完全可以辦到。

畢竟設身處地想想,如果有朝一日溫瑾變成了人,隔了好幾年突然來找他的話,要他做什麽,德維特覺得自己都會任其擺布。

所以排除這點後,那兩名被虎王不偏不倚咬死的士兵,讓德維特忍不住想到了今天晚上早些時候他們發現的那個混入德維特軍團的蟲族。

給馬克了一個眼色,後者立刻點頭轉身走出了房間。

到這裏,德維特感受着安靜的駕駛艙,手上忍不住第三次,做了一個摸毛的動作。然後在第三次摸到空氣之後,堂堂元帥的內心裏,湧起了一陣極端的空虛和不平衡感。

那中将之前是一心一意地和德維特争辯,這會兒争辯有了結果,自然沒有忽略德維特這麽個動作。何況,從剛剛開始他就覺得好奇了。

那只把整個亞述鬧的沸沸揚揚的契獸,元帥可是從來不離手的,走哪抱到哪,一人一獸就跟合體了一樣。且那小狐貍還特別粘德維特,睡覺的時候因為被放下而驚醒都要哼哼唧唧發半天脾氣,不少人都笑說元帥的脾氣越來越好了雲雲,就這樣的一對兒,今天怎麽就沒在一塊了?

而且那只會用冰的大狐貍……和之前因為會用水系能量而吸引了大量注意的小狐貍……總感覺有什麽關聯。

還有,他沒記錯的話,當初元帥和森多矛盾的起源,好像就是元帥的房子被一根冰錐捅穿了吧?最後查出來的結果,好像就是元帥家的小狐貍做的?

越想越覺得奇怪,有些憋不住事的中将,忍不住問出聲了。

從看見那堵冰牆開始,德維特就知道這個問題早晚會來,不是中将,也會是別的什麽人。

想到溫瑾那副小張揚的模樣,以及他自己用爪子飛快在本來就包不太住火的紙上面捅捅捅的動作,德維特覺得還是早點把狐實名挂在自己身下比較好,這樣他再惹禍的時候,好歹能有人早點喊他去擦屁股。

“一會你就知道了。”德維特用一種極其嚴肅的表情說道,心想他家狐貍離開他那麽久了,說不定一會會當衆直接沖進他懷裏,然後他就可以……

腦子想到這,手指也下意識地做了個摸毛的動作。

然而德維特這個假裝摸到了毛的動作還沒做到一半,馬克就沖進了指揮室,神色慌張,“報告!剛剛檢測到另一只小隊,在對目的洞口進行轟炸!”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