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飛越老人院(一)
不知不覺間春天就那麽無聲無息的過去了,教學樓外的那排香樟樹綠的不像話,冷清了很久的高三樓層又恢複了從前的熱鬧,他們都是來交志願表的,順便參加畢業典禮,唔,順序或許該倒過來,他們頭一次願意把校服穿的那麽整齊,不出意外,這該是他們這輩子最後一次穿這身校服了。
照畢業照用的架子早晨就搭好了,那一張張笑臉讓蘇曉茴忽然意識到,她來這兒已經有一年了。
一年。
時間過得可真快。
她托着下巴笑出了聲。
然後,她就被粉筆頭砸中了。
“蘇曉茴,認真聽課。”
數學老師正講到精彩之處,她剛才的那個舉動純屬找死,要知道,數學老師扔粉筆一向奇準無比,這回她還算給她面子,沒把那粉筆頭直接砸到她嘴裏。
既然老師給她面子,她又怎麽能不知好歹?
蘇曉茴趕緊翻到黑板上的那道練習題,從不在上課時同她說話的蔚在忽然湊了過來,她下意識的一躲,就聽蔚在小聲道:“看來你複習的不錯,竟然有功夫走神。”
“我複習的好不好用不着你管,”蘇曉茴心裏一發壞,用胳膊肘狠狠的壓住了蔚在正在寫字的右手,“好好記你的筆記去。”
蔚在不動聲色的把手往回一抽,蘇曉茴的胳膊肘重重的磕在了桌子上,恰巧磕到了麻經兒,那酸爽,簡直無法用言語表達。
這一聲惹得數學老師又往他們這邊看了一眼,蘇曉茴只能忍着不敢叫出聲,裝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可臉卻是憋紅了。
蔚在瞟了她一眼,情不自禁的勾了嘴角。
“我沒想管你,只是提醒你我們之前的賭約。”
說起這個賭約,蘇曉茴的臉更紅了,她又想起了那個雨天,清冷的大街上,她和蔚在共撐着一把傘,氣氛暧昧的讓人易生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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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科學,春天已經過去好久了!
蘇曉茴甩了甩腦袋,故作鎮定卻掩飾不住心裏的倉皇:“知道了知道了,考過你就是了,打一破賭有必要每天挂在嘴邊麽?我聽課呢,你別搗亂。”
她在本子上抄着筆記,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寫些什麽,最近自己實在是太奇怪了,宋奇那件事就算了,她只當自己是雌性激素分泌紊亂,可現在她居然會因為蔚在的幾句話而精神恍惚。而且,最荒唐的是,那不是別人,是蔚在啊,那個自己恨他恨到骨頭裏的蔚在啊。
一定是她太缺愛了,缺愛到變.态了。這就是一生理反應,跟啥情情愛愛的根本沒關系,恩,沒關系。等她在成績上壓倒他,她就有充分的理由在精神上踐踏他,到時候,誰還知道那胡亂分泌的荷爾蒙是個什麽鬼。
“曉茴,你又傻笑什麽呢?老師讓填文理分班的表格呢。”陸瑤栀拍了拍好像在發癔症的蘇曉茴,遞給她一張紙。
蘇曉茴接過來一看,表格的正中間寫着《高一八班文理分科統計表》,她沒做什麽考慮,大筆一揮就在自己的那欄填了文科。
陸瑤栀有些訝異,問她怎麽會選文科的,她的數理化明明學得那麽好。
按理來說,蘇曉茴确實應該選理科,不僅是她,他們班的大多數人大概都會選理科。要知道,他們八班可是出了名的理科霸王班,不知道是不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緣故,八班的這幫人,不論男女,清一色的理科強于文科,要是按成績來考慮估摸着這八班原封不動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所以,別說陸瑤栀,就是抽身出來看,蘇曉茴自己也會懷疑自己的做法。
不過她還是想選文科,一來她從前就是個理工女,好不容易又有一次機會還不用來體會一下不同的人生?二來這八班如果真的保留了下來,那她高三的時候不又得做一年的三八?
蘇曉茴呵呵笑了,她想,這個理由實在是好極了。
于是,她拍拍陸瑤栀的肩膀笑嘻嘻的說道:“mary,你還小,你不懂,再長大點你就會明白,理工女簡直可以說得上是游離于男人和女人外的第三個物種,沒聽過這麽一句話麽,理工女的日常就是一出活脫脫的人生悲喜劇。”
這話倒也不是亂說,在她奮力搞學術的那些日子裏,她就親眼見證了那些血淋淋的事實,所以……她更加不能再想不開的往那些雄性激素濃密到不得了的地方湊,她得去學文科——捧着本世界名著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逢人就能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
其實以她原來的條件,她還可以走藝術生的道路,考到音樂學院去,不過礙于非人為因素,音樂學院她大概是去不成了,這也沒關系,從前她看過不少的小說,所以......她還可以去當個作家嘛,把大神的經典小說修一修,改一改......
“蘇曉茴,我說,你的作文準備什麽時候交?全班就剩你一個了。”語文課代表沒耐性的敲着桌子,看她的眼神像在看殺父仇人。
她嘿嘿兩聲,從書包裏拿出作文本,雙手遞給眼前的這位爺:“不好意思啊,一開心我就忘了。”
語文課代表沒好氣的接過作業,抱着作業本往門外去了,嘴裏還在嘀咕:“你是開心了,老娘我怎麽辦?”
看着課代表妖嬈的背影,蘇曉茴特想提醒他一句,同學,您可是個大老爺們兒啊!
夏風吹一陣,樹葉就更綠一層,從家裏出來時,蘇曉茴發現她家小區那顆桃樹上的桃子都熟透了。
她心情大好,蹦蹦跳跳的往車站走。
那一刻,蘇曉茴覺得沒有什麽比年輕更好的了,如果換做十年後的那個自己,估摸着沒什麽膽子在大街上明目張膽的這麽蹦跶。
今天要去學校領成績,想起之前的那個賭約,她不免有些緊張。
套句當年正流行的廣告詞——沒有最好,只有更好。
蘇曉茴自認為那些題目她答得天衣無縫,可蔚在答成什麽樣,着實是她無法掌控的了的。
一下車,學校門口的人山人海讓蘇曉茴吓了一跳,她走進後才發現學校的大門關的死緊,好在,她一扭頭便遇到了熟人,她攔下徐敏敏,問道:“怎麽回事兒啊,這麽多人堵在學校門口?”
“好像說是學校的哪根電線漏電了還是怎麽着,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就是不讓進了。”
市一中還真行,幾天不見就出幺蛾子。
“那期末成績怎麽看啊?”
“那不是麽?”徐敏敏指了指學校外面那幾塊大黑板,“上面貼的是全校各個年級的排名,整的和高考放榜似的。”
“得,我先看看去。”
告別了徐敏敏,蘇曉茴一頭紮進了人堆裏,周圍鬧騰極了,可她卻清楚的聽到了自己的心跳。
千萬得讓我超過蔚在啊,要不然那滿肚子壞水的玩意兒指不定要怎麽折騰我呢!
擠到黑板前,蘇曉茴好不容易找到了高一年級的排名,她踮起腳尖,蹦啊蹦的,只為了看清楚自己與蔚在的成績。
“呀,不小心拿了個第一名。”
忽然,那個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蘇曉茴覺得自己的心都要涼透了,這家夥還真是不給別人留條活路啊!
蘇曉茴轉轉眼珠,陰陽怪氣的說了一句“恭喜啊”,然後她老人家就開始裝沒事兒人。
蔚在低頭,眼睛一眯:“你是不是忘了什麽?”
“啊?”蘇曉茴擡頭看他,脖子嘎巴一聲,她揉了揉脖子,那副“你說什麽我聽不懂”的樣子真誠的不得了,“你這兩天是不是又長高了。”
“原來你打的是耍賴的主意。”
“什麽耍賴,我聽不懂。”蘇曉茴繼續裝傻,心想,不知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麽?這賴我還就耍了,你能把我怎麽樣。
蔚在也不生氣,他拉着蘇曉茴往旁邊走了兩步,指着另一塊黑板上的白紙,不急不緩的說道:“你還沒看這個吧?”
“這是什麽東西?”蘇曉茴不以為意,扭頭看去。
不看還好,這一看差點讓蘇曉茴吐了血。
她指着那張大白紙質問他:“我報的明明是文科,這表上怎麽寫的是理科,這是你幹的好事對不對?”
蔚在卻搖着頭,學她剛才的表情,說:“什麽好事?我聽不懂。”
“你……”蘇曉茴氣急,“你這不是禍害人麽!”
“那你死不認賬就不算禍害人了?”他笑了笑,“我早就知道你要耍賴皮,提前留了一手,如果你願賭服輸,我就想辦法給你改班,如果你不願意的話……”
好漢不吃眼前虧。
近年來,托蔚在的福,蘇曉茴見風使舵的本事長進了不少,于是,她嬉皮笑臉的沖蔚在眨眨眼:“蔚公子,蔚大爺,我願意,願意還不成麽,你這……”
大不了是整整她,橫豎他也不能把自己吃了不是?哼,被整完之後,她蘇曉茴又是一條原地滿血複活的好漢!
蔚在見她那副小人模樣也沒和她計較,只是說:“從明天起,你跟着我去城西的養老院去做一個月的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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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曉茴一邊晃蕩着手裏的笤帚,一邊怨念的看着那個一臉無害笑容的禍害,他正在同老人們聊天,那副親切的樣子她從來沒見過。
“裝,再裝,你以為你披張羊皮我就認不出來你了,啧啧啧,狐貍尾巴都露出來了。”
不知是不是聽到了她在罵他,蔚在忽然起身,特親切招呼了她一聲:“曉茴,記得一會兒把地在擦一遍。”
你一大男人讓我這小姑娘幹這麽多體力活,自己在那兒吃着西瓜唱着歌,這合适麽?!
蘇曉茴心裏大大的不爽,都三天了,她已經在城西養老院做了三天的苦力了!每天回家連吃飯的力氣都沒了,沾床就着,周扒皮都不像他這麽沒人性啊!
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
我們的蘇姑娘越想越氣,她撸起袖子,把拖布往蔚在身邊一戳,特豪邁地說了一句:“蔚在,我們來打一架把!”
周圍的老人家們被蘇曉茴的陣勢吓了一跳,都不出聲了,蔚在看了她一眼,将老人們安撫好後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拎出了院子。
他的笑容漸漸斂去:“我不打女人。”
蘇曉茴急忙上前兩步,攔住了他的去路:“我不是女人!”
他挑了挑眉,思考片刻又答:“哦,我也不打人妖。”
蘇曉茴一時語塞,待他走遠才反應過來,她沖着他的背影張牙舞爪的亂喊着:“你妹的,你說誰人妖!”
她喘着粗氣,朝着身旁的臺階便是狠狠的一腳,這一腳下去,蘇姑娘的指甲蓋都要碎了,她趕緊咬住嘴唇,眼淚刷的就溢了出來。因為穿的是涼鞋,外露的腳趾毫無防備的杵上了水泥地。她扶着臺階坐下,一低頭,就見指甲縫裏隐隐約約的滲出了血。
“蔚在,你個王八蛋!”
見到血的蘇姑娘那還顧得上講文明懂禮貌,憑着本能将心底最深處的話嘶吼了出來。
大概是聽到了她的召喚,沒一會兒,那個蔚姓的王八蛋滴溜溜的滾了出來,看到蘇姑娘狼狽不堪的樣子不由分說的将她一把抱起。
“你幹嘛啊你?”蘇曉茴抹着淚,帶着哭腔,不清不楚的說着。
蔚在則是給了她一個很中肯的評價:“活該。”
此時的蘇曉茴也找回了幾分理智,她吸吸鼻子,鼻音依舊很重:“你不去看着那些爺爺奶奶麽?萬一出什麽事兒呢?”
蔚在低頭,斜睨她一眼:“難得你長回腦子,爺爺奶奶那兒有楊姐看着呢,我先帶你去上藥。”
“楊姐?”
“恩,”蔚在将她抱到了醫務室,找出了碘酒和紗布,又端來一盆清水,“她是楊婆婆的外孫女,有時候會來幫幫忙。”
他脫掉了她的鞋,蘇曉茴覺得不好意思得緊,于是随便找了個話題分散注意力:“她常來麽?”
與她相比,蔚在就坦蕩多了,他替她清洗幹淨後又替她上了藥,包紮的手法幹淨利落,與當年實習時的表現如出一轍。
“她有段時間沒來了,今天遇上了也是碰巧了。”
當時蘇曉茴并未在意,可當她收拾完她那雙腳,被蔚在攙回去的時候她才曉得,啥才是真正的碰巧——
那個正在喂楊婆婆米糊的楊姐,不正是那個和安左左她爸不清不楚的楊郁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