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飛越老人院(二)

楊郁也看到了蘇曉茴,她手裏的動作一滞,不小心将米糊沾到了楊婆婆的嘴角。

她沖蘇曉茴點了點頭,然後拿起手絹,有條不紊的替楊婆婆擦幹淨,楊婆婆卻一副渾然不知的樣子,依舊笑得很開心。

吃完午飯,老人家們都歇下了,平日裏有個別鬧騰的不願睡的,今日倒是睡的老實。

蘇曉茴想,這個楊郁倒是個有辦法的,前兩天把她整的焦頭爛額的老人們總算遇到了能讓他們聽話的人。

老人們睡下了,她才能在忙裏偷會閑,看看時間,已經一點了,他們三個忙了一上午,這才得空能吃個午飯。

“小蔚,曉茴,這些日子辛苦你們了,這是我從家裏帶來的菜,你們嘗嘗。”

楊郁從她的包裏拿出一個餐盒,飯菜品相不錯,見蔚在夾了一筷子,蘇曉茴也就沒客氣,跟着嘗了一口,味道也不錯,她本想稱贊一下楊郁的手藝的,可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來了,或許是礙着安左左的那層關系,蘇曉茴總覺得自己該跟這個女人疏離一點。

“怎麽樣?”楊郁似乎沒她那麽多心思,像個姐姐似的關心的問道。

蔚在似乎不是第一次吃楊郁做的菜,他笑着說:“一如往常的好。”

蘇曉茴不好置之不理,只得附和了兩句:“很好,很好。”

這樣尴尬的氣氛讓蘇曉茴覺得不大适應,沒一會兒,蔚在去扶邱爺爺解手,桌上只留了楊郁和蘇曉茴兩個大眼瞪小眼,蘇曉茴有些無所适從,剛想開溜,楊郁卻開口了。

“曉茴,你是左左的朋友,看你剛才的樣子,左左應該告訴過你有關我的事吧?”

蘇曉茴沒說話,心裏卻在想:她可什麽都沒告訴我,那都是我自己看見的。

見她不說話,楊郁嘆了口氣只當她默認了。

“曉茴,左左一直都以為在她媽媽去世之前,我和她爸爸有些什麽,沒錯,我是喜歡安陽,但是安陽一直在拒絕我,他同我在一起的時候說的最多的就是左月,哦,左月是左左媽媽的名字,他總說,‘楊郁,左月當年也如何如何,楊郁,你和左月年輕的時候那麽像,楊郁,我懷念當年的左月,但是,現在的左月我仍然深愛……’,我一直想把自己抽出來,可是泥足深陷,越是掙紮就陷得越深,有一天,他突然跑來和我說左月發現了我們之間的關系很生氣,他說以後再也不會和我見面了,所以,我放棄了,其實我當時好想笑,我們的關系?我們之間有什麽關系呢?”楊郁苦澀一笑,“後來恰巧左左要進組拍戲,左月就陪她進組了,再後來我聽左左的助理說,安陽曾在那一個月裏去過劇組探過幾次班,左左還在殺青前一晚興沖沖同她說要和左月早點趕回去,和安陽一起過節,或許故事到此為止也不錯,可是她們卻出了意外,左月死了,左左失憶了。”

“所以,你又不想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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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不想放棄了。”

這一句,楊郁的回答異常的堅定。

“或許你想說我不要臉,但是這一次,我不想放棄。我欠左月的,欠安陽的,欠左左的,我想用我這一輩子去還。”

“你……”

蘇曉茴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麽,以楊郁呈現給她的樣子,這個女人似乎并不是那種蛇蠍心腸的小三,但是她還是覺得有種“住你的房子花你的錢,睡你的老公打你的娃”的即視感卻撲面而來。

她有些犯暈,難道這世上沒有持久的愛嗎?誠然,人要存活世間就必須學會妥協,可,如果她是左月,她可以閉上眼嗎?原諒她太過執拗,若是易地處之,她大約會在半夜回魂,與安陽将這筆賬好好算算。

還好,似乎安左左并不像她這般執拗,她只需要了解之前父親并沒有背叛母親就已心滿意足,不過,又或許她只是在為自己找個借口,畢竟,恨比愛苦的多。

蘇曉茴心裏堵得慌,幹脆請假早走了兩個小時,她現在腦子忒亂,要是一不小心給老人們拿錯了藥,她的罪過可就大了。

恰逢周末,平日裏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蘇爸爸竟然在家,他拿着一沓旅游手冊在蘇媽媽周圍轉圈圈,蘇媽媽嫌棄的拍了自家老公一下,笑說他要是再這麽下去,她都要被他轉暈了。

前些日子,蘇爸爸的外派生涯終于結束,用他的話說那就是“終于能重新過上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了。”

蘇媽媽還在害羞,說蘇爸爸老不正緊,什麽熱炕頭,當着孩子的面瞎說些什麽。

蘇曉茴也跟着蘇媽媽擠兌她爸,說他這是興奮過頭,當心哪天那炕頭太熱把房子給燒了。

都說小別勝新婚,蘇爸蘇媽這一別就是大半年,如今好不容易能團聚自然是如膠似漆的,連她這親生閨女都插不進去。

蘇曉茴放下書包,湊到兩人身邊,看着旅游公司的宣傳單堆得到處都是,便問道:“您二老這是要幹嘛啊,這麽大陣勢?”

蘇爸爸嘿嘿的笑:“我和你媽久別重逢,準備去旅游,不帶你,你別瞎操心。”

嘿,這當爹的可真行!

蘇曉茴一癟嘴,抱住蘇媽媽就開始撒嬌:“媽,你看你家老頭!有了老婆忘了閨女!”

蘇媽媽難得的與蘇爸爸統一了戰線:“我和你爸出去兩天,日子不長,本來想帶着你的,可你不是得去城西養老院做義工嗎?答應了人家的事情不好反悔的,這幾天你先去你奶奶家住着,那離養老院還近。”

蘇曉茴頓時無言以對,看來,她這是鐵定了要被抛棄的節奏嘛!

不過,這樣的“抛棄”卻讓她心裏暖暖的。

又與蘇爸逗了會悶子,蘇曉茴便回屋收拾了行李,開玩笑說要離家出走,實則她是想去奶奶家,想給這膩歪人的兩夫妻留點私人空間,權當她提前适應這“沒爹疼,沒娘愛”的日子了。

下了公車還沒走兩步,蘇曉茴就看到了一個熟人,她樂颠颠跑過去,朝着他後背一拍:“蔚在,這麽晚了你在這兒幹嘛?難道是未蔔先知的來迎接我嗎?”

沒心思和她開玩笑,蔚在接過她手中的行李,語氣中帶了些急促:“你要去哪,我把東西給你送過去。”

映着夕陽的顏色,蘇曉茴的臉紅并不明顯,她有些別扭的說:“蔚在,你吃錯藥了吧?今天怎麽變得這麽樂于助人?這東西我能拿動,一會兒被我奶奶的鄰居們看見了指不定要說些什麽呢,你倒是無所謂,我可是要名節的好吧?”

“蘇曉茴,你是不是想多了?”蔚在停下了腳步,面色冷的讓人發慌,“我把東西給你送回去,你一會兒得和我一起去找人。”

他眉頭緊鎖的轉過身,說道:“楊婆婆走丢了。”

蘇曉茴愣了兩秒才回過了神:“楊婆婆有老年癡呆症,你們怎麽會讓她走丢了的?!”

“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她已經失蹤了兩個小時,大家都去找了,我們也得快點,”蔚在看她,“你之前身體不舒服,現在還好吧?如果不行就回家休息。”

“蔚在你別看不起人,現在都什麽時候了你還跟我說這個?”蘇曉茴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你先去找人,我把東西送回去就行,之後我們電話聯系。”

天色漸黑,月亮也被厚厚的雲層遮住了光。

蘇曉茴覺得自己的雙腿像慣了鉛似的那麽沉,方圓十裏能找的地方都找過了,始終沒有見到楊婆婆的身影。

雲間傳來一聲雷響,站在十字路口,蘇曉茴無措的不知該往哪去,不停地奔走讓她濕透了後背,一陣風吹過,她忍不住的打了個哆嗦。

“下雨了。”

蔚在給她披了件外套,聲音确是涼涼的。

“我們得趕快找,雨下大了就麻煩了,楊婆婆的身體肯定吃不消。”

話音剛落,大雨便毫無預兆的傾盆而下,蘇曉茴在心裏狠狠抽了自己一個耳光。

讓你烏鴉嘴!

來不及多想,二人照着不遠處的涼亭跑去,路不遠,但他倆已經基本濕透了。

蘇曉茴徹底沒了主意,蔚在也抿着嘴唇不說話,雨聲讓周圍的一切都陷入了寂靜。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一聲電話鈴聲劃破了靜止。

蔚在拿起電話,表情變了又變,挂斷電話後,他才勾出一個弧度不明的笑容。

看着蘇曉茴帶水的眼睛,蔚在擡手,掐了掐她的臉。

他說:“找到了。”

院長剛才來了電話,說有人在玉門橋附近見到了楊婆婆,巧的是,他們現在所屬的位置再過一條街便是玉門橋。

顧不得天上落下的豆大雨滴,他們二人毫無遮擋的奮力奔跑,呼吸着冰冷的空氣,蘇曉茴覺得自己的肺都要炸掉了。

當他們兩個氣喘籲籲地找到楊婆婆時,這個老人正坐在玉門橋下的長椅上,有好心人正在勸她,可楊婆婆卻始終不為所動。

蘇曉茴蹲下,握住了老人的手。

楊婆婆的身體涼的吓人,眼睛卻是睜着的,他們不停地叫她的名字,好半天楊婆婆才轉了轉頭。

忽然,老人抓住了蔚在的手,她叫了一個名字,蘇曉茴沒聽清,只是察覺到她的手在不停顫抖,可即便如此,她卻依然死死的攥着一塊小手絹不肯放手。

蔚在也蹲了下來,他柔聲安慰老人。老人這才為之所動,願意跟着他們離開。

他倆問好心的路人借了把傘,蔚在背起了楊婆婆,蘇曉茴則在一旁為兩人擋雨。

昏黃的燈光下,雨簾讓人的視線變得模糊不清。

蔚在的衣領因為身後的重量被越扯越底,借着燈光,蘇曉茴隐約看見了蔚在鎖骨上的那顆黑色的小痣,恍然間,她有了種奇怪的感覺。

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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