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談穎翻了個白眼就出去了,但泡茶的時候心裏多多少少松了口氣,比起其他的,這樣的方式當然更容易讓她接受。

于是接下來一整天她便承包了助理兼保姆的活兒,幫忙跑腿打雜複印資料,準備午餐和點心,時不時還得替他聯系一些合作商。因為雪災封路的關系,很多貨不能按時交到對方那裏,因此不少合作商的态度都非常差。

談穎被對方兇巴巴地訓斥,也只能老老實實地聽着當個受氣包,要是把沈良臣的生意搞砸了,那她求他的事估計也會一起跟着搞砸。

結果她被合作商們以不同花式罵了一整個下午,挂了電話之後連句話都不想說了。

沈良臣倒是沒事兒人似的,還抽空瞥了她一眼,說:“看起來怨氣很重。”

“我現在渾身上下都是負能量,別和我說話。”她趴在桌子上一臉郁悶,有氣無力地沖他擺了擺手。

沈良臣沒再理她,低頭忙自己的,他這一整天也沒閑着,午餐也不過匆匆吃了幾口就先回了辦公室。談穎擡眼看着他專心工作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麽就和當年他用心應付高考的模樣相重疊……看得出來他很拼。

她忍不住把心裏的疑惑說了出來,“這些事怎麽會讓你親自來處理?”雖說他在盛世不得勢,但好歹也是副總,這些問題如果底下的負責人都解決不了也太說不過去了,更何況馬上就要春節了,他反倒被派來這麽偏遠的地方?

這話大抵問得很不合時宜,因為沈良臣并沒有馬上回答她,而是沉默了會,“這裏從設廠之後一直沒盈利,年前忽然又有大批員工離職,加上雪災封路……這麽大個爛攤子,當然誰也不想接手。”

他說完諷刺地笑了下,那笑容莫名地讓談穎覺得很不舒服。

她呆呆地看着他,忽然見那人擡頭看過來,兩人目光交彙,他幽深的眼底永遠藏着讓人讀不懂的情緒。最後反倒是他率先避開她的目光,反問道:“怎麽了?”

“沒,好奇而已。”談穎低頭又處理自己眼前的工作,她一定是魔怔了,剛才有一秒鐘居然覺得他笑得很凄涼?這種神情怎麽可能出現在他臉上。

雖然猜到一定是沈寶意從中作梗故意把這個棘手的問題丢給他,但是這一切和她都沒關系了,他怎麽樣都輪不到她操心。

***

沈良臣要面對的的确是個爛攤子,談穎能幫他處理的也不過是些簡單的瑣事,等她忙完手邊的事情,見他還在拿着電話聯系其他人。但事情似乎比他們想象的要麻煩許多,不管出多少錢他聯系的那些當地運輸隊都拒絕了。想來也是,封路的問題不好解決,他想另辟蹊徑哪有那麽簡單?

這會兒已經是晚上九點多,外面卻到處都是明晃晃一片,談穎已經幫不了他什麽了,幹脆圍了圍巾跑出去。

她就在辦公樓前堆雪人,今年冬天特別冷,她卻好像什麽都沒來得及做冬天就要過去了。從前沈良臣也會陪她做這麽幼稚的事情,那時候他沒現在這麽忙,她也沒這麽多煩惱,他們雖然依舊會吵架,但卻比眼下快樂多了。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那些記憶現在回想起來就像是上輩子的事情,雖然那個人離她只有一窗之隔。

談穎才剛堆了一半沈良臣就走了出來,他站在臺階上穿大衣,看起來表情凝重。他的目光略略拂過那個還未成型的雪人,卻還是對她說:“走吧。”

“哦。”談穎也沒問要去哪裏,拍了拍手套上殘留的雪花就急忙跟上他,走了一半路還是回頭看了眼孤零零的小雪人。這大概是今年最後一場雪了,她到底沒能和從前一樣有機會再堆個雪人——

沈良臣帶她去的是一家餐廳,這裏的條件自然不及青州但看起來環境也非常好,一看就是用心挑選過的。談穎猜想沈良臣一定是約了什麽人,果不其然兩人推開包間門,早有人等待在裏面。

“沈總。”對方是個中年男人,但看起來風度極好,見兩人進來急忙起身同沈良臣握手。

沈良臣的态度也不倨傲,臉上始終帶着禮貌微笑,“張總,好久不見。”

“哎,确實挺久了。”張總握着他的手沒松開,一副感慨頗深的樣子,“說起來也是緣分啊,居然會在這碰到。我還以為春節苦哈哈加班的只有我一個人呢!”

“您這是貴人事忙,我怎麽能和你比。”難得沈良臣也會有嘴巴這麽溫和的時候,談穎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接下來餐桌上就是兩個男人敘舊和談論時局的時間,談穎完全插不上話,幹脆就專心吃自己的,來之前她還以為沈良臣約對方是談工作的事呢。

飯局進行了二十多分鐘,終于聽到沈良臣狀似無意地提起,“對了,上次我還聽姐姐提起你,說張總非常仗義又交友廣闊,是個非常值得交心的朋友。”

“哪裏哪裏。”張總一聽沈寶意的名字整張臉都紅透了,眼神都開始變得不一樣,“是沈總她謬贊了。”

沈良臣眼底浮起幾分笑意,卻隐隐又有些冷淡,“她倒是一直都對你贊賞有加,不如下次約了一道吃個飯?”

“真的?”張總表現得激動不已,坐那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可沈總她那麽忙,哪裏有空。”

“說起來也是,她最近确實非常忙。”沈良臣說着還露出一臉擔憂的樣子來。

張總馬上就接道:“怎麽了?”

“也沒什麽,就是最近有批貨出了點問題,因為封路的關系可能沒法按時交貨,為這件事我們可能要賠不少的違約金。”沈良臣說着還特別惋惜,“其實錢倒無所謂,就是姐姐擔心會有損盛世的聲譽。”

張總聽得連連點頭,“這個确實是……哎,我有辦法啊!”

沈良臣一副驚訝的樣子,“張總連這個都能幫上忙?”

張總嘿嘿笑了一聲,“你也知道我老家就是這邊的吧?我有個侄子一直跑長途,認識的人也不少,而且對這一帶的地形和交通特別熟,說不定能想出別的辦法來。”

“那怎麽好意思。”沈良臣嘴角帶着幾分笑,可談穎看得後背直發涼。這人也太狡猾了,本來可能要耽擱很久才能解決的問題,他居然這麽一頓飯就解決掉了,而且還是用沈寶意的名義,不知道将來沈寶意知道了,臉色會變成什麽樣?

張總一邊拿手機一邊安慰他道:“只是舉手之勞,你是外地人,這些東西肯定沒我清楚,而且現在正是年關,沒當地人在中間牽線他們肯定不會賣你這面子的。”

談穎也深有同感,張總想到的解決問題就是沈良臣之前想到的,差就差了個有分量的人在中間幫忙搭線。

張總拿了電話出去聯系對方了,沈良臣慢條斯理地倒了杯茶給自己喝了起來,一副悠閑的樣子。

談穎鄙夷地說:“奸商。”

沈良臣喝了口茶,這才涼涼地看了她一眼,“你在說我?”

“難道是我?”

看着她一臉嘲弄的神情,沈良臣兀自點點頭承認了,“确實,以你的智商,明顯侮辱了這兩個字。”

“……”難道這兩個字還是什麽褒義詞嗎?!

沈良臣像是還在想什麽,有些出神,談穎忍不住又問他,“這個張總看起來很喜歡你姐姐,到時候你不會食言吧?”

“什麽?”沈良臣回過頭,自己很快又清醒過來,“你說吃飯?”

“嗯。”談穎可不覺得沈寶意會和這個張總吃飯,盡管她也覺得這個張總人挺實在的,但配沈寶意,明顯不合适。沈寶意的心眼兒可甩了這個張總好幾條街。

沈良臣微微笑道:“怎麽會,我個人非常期待那次飯局,一定不會食言。”

談穎看他那笑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如今的沈良臣真的和以前太不一樣了,連笑的時候都總是透着一股說不出的寒意。

***

事情順利與否,還得等張總侄子那邊的消息,可沈良臣似乎已經勝券在握。回去的時候他看起來心情就很好,雖然依舊繃着臉,可談穎就是有這種感覺。果然車子開出一段路,沈良臣忽然對她說:“明天就是除夕,我們不回去了。”

“啊?”談穎意外地轉過頭,“不是馬上就能解決了?”

沈良臣說的一本正經,“要保證萬無一失。”

談穎沉默了下,試探道:“那我爸媽墓地的事——”

“沒我的吩咐,誰也動不了。”

聽他這麽說,談穎提了幾天的心總算松懈下來,但那陣緊繃的情緒卸下之後,更多的卻是說不出的氣憤和難過。通過這件事她更加清楚地認識了如今的沈良臣,也更加清楚地知道自己和他之間的差距,要擺脫他,似乎比她想象的要困難。

第二天天還沒亮談穎就被沈良臣給吵醒了,那人用她房間的房卡還真是用得得心應手。談穎沉着臉控訴,“我要投訴他們,為什麽你的隐私是隐私,我的就不是了!”

沈良臣早就整裝待發,今天他穿得很随意,普通的休閑套裝加羽絨服,整個人看起來比平時要柔和不少。他對她的哀怨表情視而不見,走過去直接拉開厚重的窗簾,不容置喙地說:“要是晚了,你就給我跑步過去。”

談穎知道沈良臣一定幹得出這種混賬事兒,對着他的背影豎中指。此刻外面的天空還湛藍一片,連絲淺淡的微光都沒露出來,所以落地窗上将她的一舉一動都倒映了出來,包括她舉着枕頭在他身後張牙舞爪的樣子。

沈良臣沉着臉回過頭,談穎馬上把枕頭抱在懷裏。

“三……”他剩下的數字還沒喊出口,談穎已經飛快地跑去了洗浴間。

沈良臣嘴角微微一翹,走過去從衣櫃裏替她找了件羽絨服出來,很快卻聽到裏面傳來崩潰的大喊聲,“沈良臣你幹脆改名叫沈扒皮好了,現在才五點半啊!我們是要去做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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