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車子在山間行走，天色還沒完全亮起來，到處都黑漆漆的鴉雀無聲。談穎看着窗外，燈光将前方的公路無限拉長，仿佛沒有盡頭一般。
她忍不住問身邊的人，“要去哪裏？”
“放心，不會把你拉去賣掉。”
他一副拒絕回答的樣子，談穎便懶得再和他廢話，反正這人不想說的怎麽問也沒用。
路 況似乎非常糟，這條山路看起來崎岖陡峭，沈良臣表情嚴肅，一路開的十分小心，談穎漸漸也不說話了，心都慢慢提到了嗓子眼兒。車子開了一個多鐘頭，層巒疊嶂 的樹林裏開始有金黃色的晨光穿透過來，霧氣籠罩着大地，山巒上堆積着皚皚白雪，如此美輪美奂的風景還是讓人無暇關心。
穿過很長一條隧道之後，他們終于在路邊看到了一隊整齊停放的大貨車，一群男人正裹着厚重的軍大衣圍站在一起說笑，其中最顯眼的就是那位張總。
沈良臣剛把車停好，那位張總已經主動走了過來。他笑着和談穎打了聲招呼，就同沈良臣開始說起了正經事兒，“已經準備好了，這就出發，你要不要去看看？”
“你辦事我很放心。”沈良臣笑着，由衷地又說了句，“這次真的謝謝你。”
張總是個十分有趣的人，一把年紀了笑起來卻依舊是那副腼腆的樣子，“舉手之勞罷了，朋友之間不就是這樣嗎？你幫幫我，我幫幫你，誰還沒個困難的時候呢。”
談穎看着他露出那種憨厚的神情，不由心裏微微一嘆，這位張總還真是個很好的人。沈良臣見她盯着張總出神，眼神銳利地掃了過去，聲調不由也低了八度，“發什麽呆？”
張總已經過去和自家侄子交涉了，談穎斂了斂神，眉眼間透出幾分輕蔑的樣子對他說：“只是有些感嘆，同樣是商人怎麽差別就那麽大呢？有的人唯利是圖機關算盡，有的人卻誠以待人寬厚老實。可惜，那些心意都扔給白眼狼了……”
對于這件事她內心其實非常看不起沈良臣，說到底什麽為了顧及盛世聲譽全是假的！他不過是想卯足了勁兒通過這件事證明自己的能力罷了，想證明給沈澤業看，更想讓原本打算看他出醜的沈寶意難堪。
這一切其實說來也無可厚非，可當她今天親眼看了路況之後，心裏便極度地不舒服。為了争這一口氣，讓這群無辜的人來冒險，如果這個車隊中途出了什麽意外怎麽辦？
今晚就是除夕了，他們本該在家裏陪着妻兒父母共度良宵的——
***
沈良臣當然也知道談穎在借機嘲諷自己，卻奇怪地沒同她計較，目光幽沉地看了她一眼就走開了。
談穎本來是憋足了勁兒想噎他幾句的，哪知道他會是這種冷淡反應？頓時有種一拳打到棉花上的無力感。
車隊之前就已經将貨物裝箱準備妥當，沈良臣和負責人交談一陣之後，司機們全都上車将車子發動，看起來是打算上路了。
經過一夜路上的積雪化了些，卻依舊看起來十分危險，尤其整條路況看起來陡峭異常。前方的公路逼仄濕滑，一路延伸到了看不到頭的深山裏，裏邊是否還有未知的危險都不得而知。
談穎心裏還是有些擔心，站在原地緊張地看着他們，恰好沈良臣也慢慢地走了過來。他上車同時發動了車子，對她微微蹙眉道：“上車。”
令談穎沒想到的是，沈良臣并沒有調轉車頭離開，反而是将車跟在了車隊中間。她意外地呆了幾秒，“你——”
“我是該高興讓你很吃驚呢，還是該難過你将我想的那麽冷血禽-獸？”他冷漠地笑着，眼神涼飕飕的像是把刀。
談穎抿着唇沒再吭聲，心裏卻多少有些意外沈良臣的決定，她還真以為這人已經糟到了骨子裏。
***
車隊行進的速度非常緩慢，山林間有霧，加上太陽出來之後路面上的積雪正在一點點解凍，所以大家都走的異常小心。談穎和沈良臣已經很久沒說話了，那男人臉色很難看，像是還在為之前的事不高興，她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只盯着窗外的風景看。
道路兩旁有很多松樹，居然能看到小松鼠三兩只結伴着從路面上竄跑過去，這種情形在城市裏很難看到，談穎激動的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
“咔嚓”聲響過之後，她感覺到車裏的溫度更低了，轉頭看到開車的人唇角抿得更緊，像是比之前還要生氣。他開口說的話也冷冰冰的，“還有心情拍照，不怕車子就這麽栽到山谷裏？”
她把手機收好，這才面無表情地回他，“不要緊，你怎麽可能讓自己出事，所以我一點也不擔心。”說完還免費附贈一個不怎麽真心的笑容。
沈良臣“哼”了一聲不再說話了，臉色比之前還要臭。
想起以前都是他給自己找不痛快，談穎很得意自己也能讓他不痛快一回。
這種尴尬詭異的氣氛持續了一整天，天色徹底暗淡之後，大家決定在路邊的飯店先解決溫飽問題。
這個點兒電視裏已經開始在播“春節聯歡晚會”，裏面播放着全國各地年夜飯的溫暖畫面，談穎看着只覺得不可思議，幾天前她還和程季青約好了要一起過年……如今卻和一群素不相識的人坐在一起吃火鍋。
程季青的電話還是處于無法接通狀态，但談穎現在已經不擔心他了，因為沈良臣昨天總算良心發現告訴她，對方回了美國陪父母。雖然不知道這中間發生了什麽事，但總算知道他安全就夠了。
她摩挲着手機，最後還是給程季青的微信發了條拜年訊息過去，她沒什麽朋友，算來算去也就那幾個人。
沈良臣就坐在她旁邊，将她的動作全都看在眼裏，唇角的弧度又緊繃了許多。
只是談穎沒料到短信發出去之後居然很快就有了回應，那是個國外號碼打進來的電話，不用猜也知道會是誰，拿着手機站起身，一旁的沈良臣陰沉沉地盯着她，那目光恨不能在她身上剜個洞出來。
談穎對着一桌子人說了聲“抱歉”就出去了，反正人多，沈良臣也不能把她怎麽樣。
“肯定是男朋友打來的。沈總不是我說你，春節加班你找個男助理陪你啊，人家女孩子多不方便。”張總笑着打趣，絲毫沒察覺沈良臣的神色有多不好看。
沈良臣喝了口茶，這才笑了出來，“她哪有什麽男朋友。”
張總開始嗅到不一樣的味道，神秘兮兮地湊過去問：“你怎麽什麽都清楚。對了，我記得你以前可從不用女助手的！”
這話令在場的人都暧昧地盯着他看，沈良臣也不多解釋，只意味深長地說：“她和我打小一起長大，用她比較放心。”
“原來是青梅竹馬——”張總會心一笑，“那更得抓緊了，那話怎麽說來着，近水樓臺先得月，小談長這麽好看，肯定不少人追。”
沈良臣透過模糊的玻璃往院子裏看，談穎筆直地站在不遠處講電話，嘴角帶着舒緩的笑容，這是這段時間和他在一起時從未出現過的。
他皺了皺眉頭，腦海中又開始浮現許多不愉快的回憶，表情又沉郁了幾分。
“看，肯定是有人追過小談吧！”張總看他臉色就猜出了一二，哈哈大笑道，“那人八成還做了什麽才讓你這麽耿耿于懷吧？看臉都黑了。”
沈良臣垂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微微一緊，面上卻不動聲色的樣子，“別胡說了，女孩子臉皮薄，再說回來聽到該哭了。”
***
而此刻的院子裏，程季青的聲音透過電波無比清晰地傳過來，低沉悅耳，“對不起，這麽晚才聯系你。”
“不要緊，你……是不是遇上了什麽麻煩？”談穎其實想問是不是沈良臣從中做了什麽，不然程季青怎麽會好端端忽然回美國，但那麽問似乎又很不合适。
程季青果然是不想說的，他沉吟了會兒，只含糊道：“是遇上了點麻煩，但已經解決了。”
“解決了就好。”談穎笑了下，又覺得接下去有點無話可說，于是主動接道，“春節快樂。”
“你也春節快樂。”不知是不是隔了電波的緣故，他的聲音今晚聽起來似乎格外溫柔，和平時那個只會壓榨她的主編很不一樣。
談穎覺得氣氛不對，大段的空白之後讪笑了下，故意輕松道：“第一次想向人賣弄廚藝，賄賂下主編大人，看來是不行啦。”
程季青居然笑了下，“我回去以後一定有機會。”
“嗯。”談穎含糊地應了一句，有沒有機會似乎已經不是她能決定的事了，她不想再連累程季青。
兩人沉默下來，談穎看到張總已經站在門口朝自己招手，于是只好對那邊說：“那我先挂了主編。”
程季青過了會兒才應她，在她掐斷通話前忽然又說：“其實不是第一次了小姑娘，這是第二次，我第二次失約，對不起。”
“啊？”談穎還沒回過神來，那邊已經率先将電話挂斷了。
她站在原地發愣，仔細回想也想不起兩人以前約會過，難道主編真的是遇到了非常棘手的事，不然怎麽會忙到連說話都開始邏輯不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