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山頂沒有早飯吃,只有一個孤零零的小賣部,提供高價泡面和熱水。

傅佳佳早有先見之明,從包裏掏出幾個準備好的面包來發分給室友們,初初小口小口的咬着面包,看着不遠處路遇和尹深捧着方便面吃,還是覺得自己的臉莫名的燙的厲害。

早上拍日出,傅佳佳和尹深等人聊了會天,畢竟作為之前尹深的顏粉,傅佳佳漸漸放下了對他的成見,畢竟初初已經和尹深和好,自己也沒有再恨屋及烏下去的理由。

傅佳佳遞了瓶水給初初,“下午尹深邀請我們一起去玩卡丁車,你想去嗎?”

她膽子大,喜歡刺激的事情,但也尊重初初的意見,畢竟一眼就能看出來,尹深醉翁之意不在酒。

初初猶豫了一會兒,想到之前秦曉羽說的尹深再也開不了車的事情,答應了下來,“好啊。”

等所有人都轉醒,班長組織衆人一起收拾掉了帳篷,一起下山去。

傅佳佳拉住初初,小聲道,“我們坐尹深的車走,我想睡一下,我和班長說過了。”

她早上心滿意足的拍到了日出,但付出的代價就是困倦不堪,眼皮子沉的要死,根本不想再下山。

初初也有些頭疼,昨晚好像着涼了,一早醒來腦袋暈乎乎的。

尹深等人也在收拾帳篷,帳篷是向山頂的店主租的,結算完後,便準備出發卡丁車場了,路遇殷勤的為她們倆拉開了車門,“請——”

尹深就站在她們身後,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是覺得尴尬,初初抿着唇,率先坐進了車裏。

她坐在最中間,潘夢和傅佳佳分別坐在她的左右手邊,傅佳佳一上車腦袋就靠在了車座上打瞌睡,潘夢有些驚訝初初會同行,小聲問她,“你不是害怕坐快車嗎?”

這一聲倒是讓前座的尹深豎起了耳朵,他刻意凝神偷聽了一下。

初初怕吵到傅佳佳休息,也小聲的回她,“所以我想試試能不能克服一下。”

潘夢安撫的握了握她的手,想要給初初力量,“別怕。”

山路曲折,車內沒人說話,略顯無聊,初初心裏緊張,低着頭玩手機掩飾內心的忐忑,雖然答應是一回事兒,輕飄飄的一句話,可一想到自己等一會兒可能真的坐在卡丁車上,體驗那飛馳的感覺,這就有點讓她心裏隐隐的有些不安。

車子一開始開的很平穩,可漸漸的路遇就飄了,車速越來越快,初初皺着眉頭,死死的抓着坐墊,傅佳佳已經睡熟了,而潘夢和尹深則都在玩手機,并沒有人注意到她的異常。

她咽下了想叫路遇開慢點的話,等一會兒也許車速比這樣還快,她應該要适應,好在後面彎道有些多,路遇放慢了車速,初初這才覺得舒服多了。

車子開了個把小時,終于到達了卡丁車場,畢竟是賽車社,這兒才是他們真正要到的主場。

路遇把車停了,已然興奮的不行,男人對車都有一種天生的喜愛感,賽車更是速度與激情的象征,他狂摁了好幾下喇叭,激動的跳下車去。

初初擡起眼,透過車前的玻璃,就看見了廣袤的草地,無數的輪胎被堆疊的整整齊齊的,當作圍欄,還有賽道和一輛輛供人行駛的卡丁車。

她跟着潘夢下車,傅佳佳拿出手機對着景色就是一通拍,壞心眼的笑,“我得發個給秦曉羽瞧瞧,早上叫她來她不來,說要回寝室睡覺,我讓她眼饞眼饞。”

初初也笑,目光所及之處,路遇已經戴好了頭盔,穩穩當當的坐在了賽車裏了,而站在不遠處的尹深,看着似乎有些孤單。

他面無表情的看着賽場,神色淡淡的,可她卻莫名的覺得在他眼中看到了幾分落寞。

猴子學長領着一群女生往車場走,見到初初的時候對着她抛了個媚眼,“小初初,敢玩嗎?”

初初搖搖頭,她覺得自己還克服不了內心的恐懼,之所以來,也不過是擔心尹深。

她呼吸一窒,突然覺得自己莫名其妙,擔心他幹嘛!

她對自己特別生氣,可既然來都來了……

當一輛輛顏色鮮豔的卡丁車馳騁在道路上時,她身邊的人已經都走完了,傅佳佳坐在了卡丁車內,舉着手機自拍了一張,沖她喊,“初初,等我浪完一圈,我再陪你哦!”

初初笑着點了點頭,看着她出發。

緊接着。偌大的場地上,只有她和尹深孤立無援的站着,遙遙相望。

尹深也有些躊躇。

已經整整兩年,他沒有開過車了。

有努力的去嘗試過,可連踩下油門的勇氣都沒有。

賽場上,一輛輛顏色鮮豔的賽車飛馳着,時烨的話再次在他耳邊響了起來。

——你可以先從慢速行駛或者去嘗試開碰碰車。

他深吸了一口氣,有些悵然,看見小姑娘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默默的把自己的那點不安情緒藏了起來,勾着唇對她笑,“要不要一起開?”

除了單人的卡丁車,場地裏還有雙人的,被誇張的塗漆上了大紅色和明黃色,非常的顯眼,初初心想,自己昨晚才和他玩了那麽暧昧的游戲,此時又一起開卡丁車,總覺得氣氛會怪怪的。

可問出來的話卻是,“你能開嗎?”

她意識到自己的唐突,這句話無異于揭他的傷疤。咬咬唇,有些忐忑的上前一步,“要不……試試?”

在初初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尹深藏在身後的手不自覺的抓握了一下,“我不會開快的。”

其實他自己心裏也沒底。

這話,說給她聽,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想到時烨那天交還回來的那個獎杯,因為放置的時間久遠,有一點蒙塵了。

當他的指尖觸碰到那個獎杯的時候,特別神奇的是胸腔中竟然會燃起火焰。

那曾經是他這一生最輝煌的時刻,是他曾經唾手可得的夢想。

風有些大,有灰塵被吹進了眼內,尹深眨了眨眼,帶着初初往車場走。

初初亦步亦趨的跟在他的身後,有些後悔,也有些忐忑,心情複雜的要命。

得知要來賽車場,她早上就換上了長袖和長褲,她單手抓着頭發,把頭發紮了起來,等下要戴頭盔,不能紮的太高,辮子就松松的垂在腦後。

尹深聯系好了一輛雙人卡丁車,入座後,教練上來認真的給兩人介紹規則,這車子的底盤特別低,初初總有一種自己坐在地上了的感覺,不遠處,衆人們享受刺激的尖叫聲傳入她的耳中,叫她放在方向盤的手微微的收緊,不一會兒手心就出了不少汗。

教練就站在她的身邊,但因為她坐着,教練站着,總覺得他的聲音仿佛從天上落下來一般,缥缈又虛無,一時間自動化作了背景音,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心髒砰砰的跳着,有些許期待,更多的還是恐懼。

教練講述完,替他們檢查了一遍安全帶以及頭盔,确保兩人不會出問題,這才往旁邊退開,“請享受你們的旅程!”

初初捏着方向盤,神色緊張的等待尹深發車,她從來沒有開過車,自然是有些害怕的,再加上對車速過快的恐懼,更是希望這個主導權能在尹深那兒。

可她等了好一會兒,車子依然停在原地。

她心裏一緊,自己害怕,難道尹深也……

少年戴着頭盔,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卻隐約的能感覺到,他似乎是在抖。

那是一種從心底裏升上來的恐懼。

“學長?”她罩在頭盔裏,發出來的聲音有些悶悶的,有些慌張,“你還好嗎?”

尹深沒理她,捏在方向盤上的手緊緊的,幾乎青筋畢現。

很明顯,尹深的情況特別不好,他似乎也在和自己的恐懼心理做鬥争。

初初感覺自己的恐懼心理意外的少了一點,她想為他做點什麽,情急之下,握住了他的手,冰涼的手微微的抖,她沒有其他動作,就只是安靜的搭在他的手背上,期許着自己掌心的熱量能夠溫暖到他。

兩人的手幾乎一樣的冷。

像兩塊結了冰的鐵一樣,又冷又僵。

尹深一激靈,驀的轉過臉來看她。

少女的眼中滿是關心,手背上搭着的那一只白皙的手,正企圖傳送自己的熱量給他。

初初看他情緒平複了一點,又伸出另一只手,輕輕的拍着他的後背,“別怕。”

雖然一開始她也有些緊張的想要勸他,不行的話就放棄好了,可一想到他以前也是馳騁過賽場的人,眼裏明明對這件事情還有着渴望,那不如,她陪着他試試吧。

他們有着相似的經歷,也都有着相似的恐懼,如果能克服——

尹深猛然踩下了引擎。

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車子飛馳了出去,雖然速度不快,可還是結結實實的把初初吓到了,一時面上血色全無,緊緊的捏着方向盤,自己的腳也下意識的踩着某個東西。

車速更快了。

視野之內,景物在飛速的往後退着。

冷風呼呼似刀割,她紅着眼,張着嘴,卻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車速太快了……

她感覺自己有些窒息。

空氣越來越稀薄,景色也在飛速的行駛中變得模糊,那些尖叫聲也漸漸的在遠離……

忽的,她感覺到有人在喊她。

聲音有些沙啞,卻好像近在耳邊。

“初初!”

“張口!深呼吸!”

“初初!”

迷糊中,尹深在她身邊喊着,他雙手已經離開了方向盤,拼命的拍打着她的手背。

“松手!”

她迷茫的看了他一眼。

那雙向來淺淡的桃花眼裏,滿是焦急的神色,他的聲音有些聲嘶力竭,“松手!”

可她沒用力啊?

她下意識的松開了扶着方向盤的手,舉在面前看了一下,然而腳下的油門還被踩着,尹深眼神一淩,飛快的轉了一下方向盤,在車子的輪胎與地面摩擦的“刺啦”聲中,完成了一個完美的漂移。

這讓現場的人都震驚了。

從前那個F1車神回來了?!

而車上,尹深喘着粗氣,他喘氣的聲音很大,初初迷茫的看着他,眼睛眨了眨,意識有些回籠,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因為害怕,僵直了身體,右腿也蹬的筆直,竟然一直踩着油門。

她吓得六神無主,臉上全是眼淚,趕緊松開了腳,車子繼續往前開了一小段路後,這才慢慢的停了下來。

周圍是死寂般的安靜,她只能聽見自己快要跳出來的心跳聲、自己和尹深的喘氣聲……

車子徹徹底底的停住了。

尹深慌張的去解自己的安全帶,手忙腳亂的胡亂摁了好幾下,才扯開,他率先下了車,趔趄的往草地上走了兩步,幾近虛脫的倒在了草地上,胃像是被人踢了一腳,五髒六腑都像是經歷過重組,喉嚨更是疼的厲害。

天空是湛藍色的,飄浮着大朵大朵的白雲,他喘着氣,小腿的肌肉無法抑制的在顫抖着,從脊椎深處生出後怕的情緒來。

他在害怕。那些鋪天蓋地的差評聲像是潮水一般的湧了出來,一聲一聲的回蕩在耳邊。

——這他媽開的什麽,F1明日之星,逗我呢?

——廢物!浪費老子錢!

——我哥那個廢物。

他絕望的閉上了眼。

也許這輩子,他都開不了車了。

他做不到。

不遠處,路遇在喊他,“深哥!”

尹深已經沒有力氣去回應他了。

另一邊,初初也六神無主的坐在車裏,她受到了不小的驚吓,腿軟的像面條一樣,根本站不起來。

這頭盔又重,牢牢的箍在她的腦袋上,眼淚掉不下去,全浸潤在頭盔的下部分,濕漉漉的貼着她的下巴。大腦一片空白,直接喪失思考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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