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正文完結
“我覺得你又要罵我暴露你的隐私。”周齊倒很會先聲奪人,或者說,倒打一耙,“我明明只是想跟你同事分享喜悅而已。”
“什麽叫又?”顧遲倒是又被震撼到。
周齊看起來還是不高興,沒有再答話,踩了一腳油門,開得更快了。
安靜下來以後,顧遲才聞到車內傳來的一股甜香,味道有些誘人,他問:“你買了什麽嗎?”
“已經給出去了。”周齊說,然後又抗議了一次,“她拿了唯一的一份喜糖,都沒有跟我們說恭喜。”
“你太突兀了好嗎?她只是沒反應過來,人家很友好的。”顧遲給同事聲辯完,又意識到了什麽,“你怎麽還準備了喜糖?”
“給我哥的,他又回來了。”周齊提起了周晟,“不請別人,還是要請一下他。”
顧遲還沒有來得及為這樣的兄弟情誼感動三秒,周齊就補充道:“畢竟他最近身價翻倍,不敲詐筆禮金太虧了。”
可顧遲好像并沒有太聽懂這句話,讓周齊嘆了口氣:“就算你們只是糧商,也關注一下小道新聞吧。這麽不了解你男朋友,我很傷心的。”
随後,周齊很高興地宣布,自己已經成為了家族鬥争的失敗者,周晟又奪回了大權,甚至不日就将成為新的管理者。
“我很快就要被掃地出門了,”周齊不由大發感慨,“今天說不定就是場鴻門宴,等會兒我哥就會把我給投毒殺害了。如果真的發生了,你也不要替我報仇,他這個人很陰險的,我不能害了你。”
“我謝謝你,”顧遲毫不誠心,但對周晟的情況有些感興趣,“你哥怎麽又回來了?”
也許是周晟的身體狀況好轉了,才有精力回來大展宏圖,把周齊掃地出門,聽起來實在很不錯。
“他……”周齊猶豫了片刻,“你聽說過巴甫洛夫的狗嗎?就是一搖鈴铛狗就會流口水的那個實驗。”
“聽過啊。”顧遲不太明白周齊的意思。
“我前些天才知道,巴甫洛夫做這個條件反射的實驗,其實還找了人來做實驗。他找到他的弟弟,每次給他弟弟面包的時候就會搖響鈴铛,然後觀察他弟弟分泌唾液的反應。第一天和第二天,他弟弟都很配合,第三天,他弟弟忍無可忍把他打進醫院了。”
“我覺得時代在倒退,”周齊總結道,“現在的有些人,可能給他扔點面包屑,他都能馬上流口水了。”
“你怎麽說話這麽彎彎繞繞的?”
周齊當然要繞彎子,畢竟他是個文明人,只能用比喻這種修辭手法來表達自己的看法。不然的話,他就只能說周晟犯賤了。原本以為,周晟要做的事情,是在跟自己的父親決裂,是終于醒悟以後想讓曾經放棄他的人付出代價。而不應該是,當周正信後悔的時候,又打算重新選擇周晟的時候,說幾句軟話,關心一下,這家夥就居然還會願意回來。哪怕只作為觀衆,周齊也不想看這種劇情結尾。
顧遲思忖片刻,倒是明白了過來,不管多麽 亂七八糟的比喻,周齊依然是那個想把哥哥揍進醫院的弟弟。
讓任何人來做選擇,人人都會說,不想被利用,不想被當成工具,道理是這麽講的,但真正實踐起來,卻遠遠不是那麽回事。
但坐在周晟對面的時候,顧遲又覺得,可能這對周晟來說,也不是個壞的選項。
“他說酒店不退定金,”周晟說,“所以至少要來吃頓飯補回去。”
是一個很爛的請人吃飯的借口,但周晟答應了下來,可能真的是想趁此機會把周齊給毒死。畢竟哪怕周齊沒有提到,顧遲也能想象,知道周晟回來的時候,周齊這家夥嘴上一定不會客氣到哪裏去。
“恭喜你們,”周晟直奔主題,“他跟我說他現在覺得正常了很多,看來你真的讓他變了很多。”
“我說的是我比你正常多了。”周齊已經停完車回來了,一坐下就開始反駁周晟。
“差不多得了啊。”周晟的抗議帶着無奈,“別瞪我了,你這樣,難怪別人都覺得你是鬥争失敗馬上要被我趕出家門了。”
大家都是憑事實說話,長了眼睛的都能看出來,周家的私生子,對周晟有着顯而易見的不滿,但凡是公開場合看見周晟和父親走在一起,臉當場就能黑下來走人。
但流言的傳播者們也不乏同情,覺得周齊實在可憐,從小不被認同身份,現在眼看也不受家裏待見了,不知道将來能不能當個二世祖。但他們也能理解周正信的決定,小兒子長得好又有什麽用,是個不聽話的同性戀,周正信當然會選擇更優秀的大兒子。至于這些人是怎麽知道的,可能只能問那位父親了。
可事實是,周晟居然還要勸弟弟想開一點:“我覺得你有時候真的想太多了,我就是為了錢回來的不行嗎?是你把問題想得太複雜了,你想想,如果我家裏只有村頭的三畝田可以種,我還會為了種地花這麽多精力嗎?”
“看。”周齊轉頭對顧遲說,“已經不正常到這種程度了。”
顧遲簡直不知道該讓誰先閉嘴比較好。好在菜很快就上來了,周齊立刻分清輕重緩急,不再跟周晟進行無意義的戰争。
他點了一個分量過于多的甜品,據說工序很麻煩,還需要提前好幾天預定。給顧遲分出來了一塊,剩下的就全部歸他所有了。
“爸爸前幾天還問起你來了,”周晟突然說,“你什麽時候回去一趟吧。”
停頓了幾秒,他又補充道:“帶着顧遲也行。”
說得顧遲還以為自己是什麽大型行李,攜帶要單獨收費。
周齊皺了皺眉,似乎是要如同以往一樣,厭煩地拒絕。但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這次卻是沒有馬上說話。
“教育好孩子的确是個技術活,”周齊最後說,“我得吸取教訓,過些天就帶顧遲去上新生兒家長輔導課。”
“是個女兒。”他還強調。
周晟已經和顧遲一樣,無可奈何地習慣了周齊的這套說辭,甚至也學會了進擊:“那還是算了,他可能覺得你只能帶兒子回去。”
他說話間,倒一直是帶着笑的,很多事情可能內核并不那麽讓人愉快,但就這麽消解在了言語之間,變成生活的一部分。
回去的時候沒有開車,因為周齊一時不慎,還是喝了些酒。顧遲雖然八百年前考過駕照,但今天沒帶在身上,也不太有信心。正準備打電話叫代駕,周齊抓住了顧遲的手腕。
“走回去吧。”周齊說。
“啊?有點遠吧。”顧遲不太明白。
“也就五六七八公裏左右,”外面有些冷,周齊打了個噴嚏,但還是沒改主意,“一邊走還可以一邊說話。等回去我就只想做別的了。”
酒店外面不遠就是林蔭道,現在正是傍晚,不少周圍居住的人都吃完晚飯出來閑逛,又有夫妻在罵小孩:“剛才吃飯的時候不好好吃,現在又鬧着要買路邊攤,不行!”
顧遲有些恍惚地想,如果是周齊,肯定就會給小孩買。不過也不一定,他吃完可能還會把小孩的那份給吃了。
等會兒,怎麽真的已經開始想孩子的教育問題了。
“其實我知道我哥為什麽要回來。”周齊說。
顧遲看了周齊一眼,果然自己沒什麽回應,周齊也繼續說了起來:“當然主要還是因為他有毛病。”
“他其實問一下他外祖父那邊就會明白,他母親不是不知道,但當時女方家裏遇上經濟問題,需要一段聯姻。更何況也心存僥幸,覺得不是一定會遺傳,就沒有告訴男方。”
“你……知道但沒告訴他?”顧遲還是問。
周齊聳了聳肩膀:“跟他說他媽也撒謊還不顧他的健康嗎?再說他不也沒有跟我說,我媽當初真是為了有個孩子,故意把我爸坑了。”
周正信大概真覺得自己是個忠誠的丈夫,不過是在外面有一段露水情緣,根本沒有想過要有私生子。從他的角度來看,是先被紮破避孕套的第三者陷害,再被自己的妻子欺騙。
而對周晟來說,只能進一步證明感情的虛幻。
“他會失衡的。”周齊說,“所以只能給自己找一個支點。”
“那你明明知道,幹嘛還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顧遲語塞完,又還是嘆氣,“人家也有自己的活法。”
周齊不知道為什麽,走得更快了 ,顧遲都有些跟不上他。
“因為,”在缺乏路燈照耀的地方,周齊的身影越發晦暗,“想讓他換個方式,但好像也沒那麽容易。”
比如找到一個能肆無忌憚去愛的人,比如珍惜餘下的生命。但運氣這麽好的事情,大概需要再找大師,耗費巨資改變命盤。就好像在赤貧的人面前炫耀財富一樣缺德,所以最後也只能生氣,什麽建議都沒有說出來。
“好累啊,”周齊突然又停住,“算了,我們還是打車回去吧。”
他不再順着這條黑漆漆的路走了,又拉着顧遲往公路上去。
總是這個樣子,出爾反爾,說一出是一出。
“外面太冷了,家裏還有熱巧克力嗎?”周齊坐在出租車後座,已經開始籌劃要裝滿一大杯。
顧遲不知怎的,想起最開始的時候,某次月考之後,他帶着周挽越去某個店裏喝下午茶。
周挽越很不客氣,點了一個不便宜的松餅塔,又跟服務員提要求:“能不能要多人份的,做在一起,疊得高一點?”
“會塌的吧?”顧遲沒忍住插嘴。
果然因為太高,剛端上來就倒了。周挽越一邊吃,一邊有些遺憾地跟顧遲說:“我總記得小時候家裏面有個阿姨給我做這個,我問能不能多做一點,她說可以,就一層一層,把松餅塔做得特別高。她問我能吃得下嗎?我說我很喜歡啊,越高越好。但後來讓別人做,好像總是會倒。”
“周挽越。”顧遲叫了這個名字。
出租車的前排鏡子裏,他看見周挽越的表情,有些陌生又有些疑惑,但沒有反駁:“怎麽了?”
“我同事剛才在微信上問我,伴手禮裏面的糖是哪裏買的,特別好吃。”顧遲說,“你能再買幾十份嗎?等我休假完了,帶回去給同事分。”
他說得很突然,周挽越也沒有準備,過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是什麽意思。
“當然好吃了,很貴的。”周挽越慢吞吞地說,“不能白給,你記得讓他們說祝我們新婚快樂。”
顧遲不太敢看前面司機師傅的表情,師傅還是很有職業道德,除了剛才被嗆得猛咳了半天,什麽話都沒說。
“好。”顧遲說。
然後好像,就不需要再說更多了。外面有風,他們只要待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就能獲得暖意,哪怕司機的車技不太好,但晃晃悠悠,總在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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