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是你對吧

古扉本能想反駁,不是明生還會有誰?誰會給長錦宮送飯?

可是他聲音真的不是明生的,明生的聲音清脆,帶着一種說不出的打趣和壞心眼,還有一絲絲的陽光,像個小太陽一樣,散發餘熱,聽的人暖暖的。(搜每天得最快最好的更新網)

這人的聲音很冷漠,完全兩種感覺。

“你轉過身我看看。”話雖如此,他還是不死心。

這人和明生太像了,一樣的年紀,一樣胖瘦,一樣身高,還一樣喜歡看話本。

那人依言轉身,果然是張陌生的臉,白白淨淨,沒什麽出色的地方,也不會太平凡,就是個看過既忘的樣貌。

他微低下頭,放下手裏的話本,朝古扉行禮,“見過六殿下。”

倒是很懂規矩,但也僅限于表面,神色漠然,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瞧不出他的真情實意。

即便是古扉這個年紀和閱歷,也發覺出了一絲敷衍和做作,假。

古扉癟癟嘴,沒好氣的問,“你看的是什麽?”

“回殿下,是話本。”

古扉伸出手,“你拿來我看看。”

“不是什麽好東西。”将話本藏在背後。

古扉‘哼’了一聲,“小氣,明生哥哥都給我看的。”

對方眼珠子動了動,“明生這般大膽嗎?”

“嗯?”古扉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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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讓六殿下喊哥哥。”

就算進了冷宮,也依舊是他們的主子,皇子喊太監哥哥,說出去那個太監有多少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在宮裏混了這麽多年,還這麽不懂規矩。”

古扉聽不得別人說明生壞話,不滿道,“我是自願喊的。”

對方低垂下眼,“您還小,不通世事,他也小嗎?”

古扉一愣,随即跺跺腳,無理取鬧,“我想怎麽喊就怎麽喊!”

對方張張嘴,到底什麽都沒說,低眉順眼跪在那裏。

古扉曉得不是明生,興趣全無,合上門想走,路過角落擺的飯菜,又頓了頓。

蹲下來拿開兩個饅頭,底下是炒的大白菜和蘿蔔,沒多少,一點點,饅頭也有些硬,但是好在上面幹幹淨淨,沒什麽發黴和發臭的跡象。

古扉端着碗,問,“為什麽今天是你送飯?”

對方聽到了,隔着門說話,聲音像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一樣,不太真切,“明生先是喪心病狂殺人,後狼心狗肺畏罪潛逃,長錦宮沒人送飯不行,管事派奴才來的。”

古扉捏緊了碗,“不許這麽說明生!”

他強調,“明生是好人!”

對面傳來輕飄飄的一聲,“好人不會殺人……”

“誰說的!”古扉反駁,“好人被逼急了也有可能殺人的!”

花溪也是好人,那天在長翠宮時,聽到三個壞人說要對明生和長儲宮動手,花溪就殺人了。

明生也一定是被逼的。

“肯定是那個人太壞!”

語氣十分決然,帶着不容質疑,叫聽的人微微動容。

“明生……”

聲音輕的幾乎捕捉不到。

“有那麽好嗎?”

古扉只聽到了他說話,什麽話沒聽到,因着可能是關于明生的,執着的問他,“說了什麽?”

“沒什麽。”對方沒說實話。

“沒什麽是什麽?”一定要打破砂鍋問到底,“肯定有什麽。”

對方苦笑,“奴才是說,明生運氣不錯,跟了個好主子。”

古扉瞬間開心了,叉着腰,驕傲道,“那是,我很疼明生的。”

明生……

高昂的氣勢矮了兩節,顯得不那麽精神了。

“明生也很疼我。”

但是他不在了,不知道去了哪,現在安不安全?有沒有吃的和喝的?

雖然已經春天了,但是天氣還很冷,會不會凍着?

明生運氣很好,不僅被茶館的掌櫃留下來住了一晚,早上還讓他蹭了頓飯,喝一杯自家擠的羊奶,灌滿了熱水,填充了幹糧,喂飽了馬之後才讓他走。

當然啦,為了感謝掌櫃的,柴是他燒的,桌椅也是他擦的,還幫掌櫃拖了地,帶了一會兒娃。

掌櫃有個小孩,娘死的早,他自己帶的,半夜鬧騰的很,掌櫃幾次起夜哄,明生睡好了,後半夜主動要求幫着他哄,互相配合到,一大早才丢手給掌櫃的。

他要走了,小女孩拉着他的指頭,還不舍得一樣,明生揉了揉她的腦袋,溫聲道,“以後有機會的話,我還會回來看你的。”

承諾是許下了,但是能不能兌現就不得而知了。

明生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有點随便,已經不是對一個人許諾了,還曾經這麽告訴過古扉。

希望小孩兒沒有當真,否則守着一個也許不太可能的承諾,會很痛苦。

就像他一樣,爹娘曾經告訴過他,一旦家裏日子好了,會來找他,接他回家。

明生收斂了情緒,與店家告別後一路朝長懷趕去。

過了今天,還有一天就能到了。

辰時,古扉已經乖乖的把飯做好,順便将門口那個新太監送來的飯菜熱了一下,水囊裝好,塞進被子裏,然後就坐在一旁繡花。

心裏始終堅信着,也許有一天賺的小錢錢可以出一把力,救出明生。

他現在學會的針法越來越多了,明生把書都給了他,包括畫了各種針法,和刺繡樣板的帕子,他很有天賦,基本上一看就會,現在在挑戰難度高一些的雙面繡。

雙面繡的錢多,要求也不少,不一定能成功,權當試試吧。

其實今兒不是他第一次挑戰,前面也嘗試過,雖然繡的是單面的,但總會不自量力,想兩面都完美。

多少會稍稍不一樣,一面更好看,另一面勉勉強強,這次盡量讓兩面都沒毛病。

蘇繡的最高境界是兩面的刺繡不一樣,也許一面繡虎,一面繡龍,那種境界太高了,他做不到,倒是看到了一塊小樣,明生弄來的,繡在帕子一角,一面是鴛鴦,一面是比翼鳥。

真的非常非常厲害,他觀察了半天也沒能找到破綻,東西是借來的,沒兩天就還回去了,至今沒有參悟,古扉很是惋惜。

但是沒辦法,花溪說他有天賦歸有天賦,到底接觸的時間太短,在這方面涉世不深,等以後,繡個兩三年自然就明白了。

雖然是安慰,不過古扉心裏覺得好受了些。

他選完色,套上繡繃,坐在門前一邊等花溪起床,一邊動手。

也繡了很久了,手越來越快,下針比逮魚快狠準,大概是想着保護他這雙手,刺繡對手的觸覺要求很高,花溪已經很少再讓他幹重活了。

類似于澆水那種,包括逮魚逮蟹,都是她來,古扉幹些輕的。

他最近為了刺繡,落下了功課,花溪難得沒有責罰他,只揉了揉他的腦袋說以後補上就是。

偶爾也會把他送進空間,讓他學完了再出來。

今兒不用出長錦宮,也意味着花溪不會把他放進空間,他繡完還要做功課,時間很緊。

不做都記在賬上,以後三倍的還回來,不如現在一口氣完成。

辰時二刻,花溪伸着懶腰走出來,古扉百忙之中看到了,欣喜道,“花溪,飯做好了。”

“嗯。”花溪從空間接了一盆水弄出來,擱在廊下招呼古扉過來洗漱。

簡單洗了手臉,又用牙刷沾鹽刷牙,這牙刷是花溪定做的,剛來的時候打了幾把留着備用,當時只純粹不習慣咬柳枝,這裏的人都是咬柳枝沾鹽刷牙,花溪用不來,索性打了幾把。

挺費事的,不過也确實實用。

古扉跟着她,也習慣了這樣刷牙,倆人幾乎差不多時間漱口擦嘴,然後進廚房吃飯,鍋蓋一掀,愣了一下。

“這飯菜是哪來的?”

她記得昨兒沒放饅頭來着,上次面用完給她一個教訓,她意識到自己吃的太快了,這肯定是不應該的,畢竟空間裏什麽都有,只有小麥沒有。

就算有,也沒有手段打的這麽細,她做個豆奶都十分費勁,更何況磨面,也沒有工具,所以能省則省。

正好最近玉米熟了,用玉米代替主食,吃的倒也蠻香,昨兒放在鍋裏的也只有玉米和一盤蟹,什麽時候多了饅頭?

“今天來了個新的看守。”古扉探手去抓玉米,飯做好有一會兒了,沒那麽燙,他可以輕松拿在手裏。

花溪把那盤子飯菜端出來,饅頭用筷子夾去一邊,看了看裏頭的菜。

中規中矩,沒有明生送的菜多且好,但也沒原來的老太監送的差,屬于中間的那種。

其實從送菜可以看出三個人的性格,明生盡量都挑好的,說明他心地好,善良,熱心。

原來的老太監中飽私囊,時常把好的飯菜挑出來吃掉,送一些垃圾的,饅頭也都是馊的,不知道從哪撿來的,敷衍了事,說明他奸滑。

這個太監送的不好不壞,說明他這個人循規蹈矩,不會太壞,也不會太好,屬于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那種人。

做好自己的本分,別的不要多想。

其實這樣很好,明生太好了,以至于有些想要的不好意思找他,因為他會自己貼錢,老太監又太壞了,找他肯定會被坑。

這個太監不會,坑她們是不可能的,但是少給他報酬似乎也不行。

算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正好是花溪需要的。

她運氣還算不錯,長錦宮苦盡甘來,換的兩個人都很好。

明生離長懷越來越近了,他仿佛已經看到了家鄉的那座城,近在眼前一樣,太想念家人,讓他有了動力,驅使着疲憊不堪的身體,拉着馬兒繼續行走,天黑也沒歇息,拿着燈籠摸黑趕路。

一夜沒睡,天亮時終于到了長懷城門口,城門還沒開,周圍已經積了些準備進城做買賣的人。

明生用羊奶換得一個人的好心幫襯,他還是個孩子,假裝是別人家的孩子,就能跟着人家一起進城,一家人一個路引就好。

進城很順利,城一開,那大叔連忙拉着他,謊稱是親戚,借住幾天,帶他進城見見世面,人家也沒為難他,輕而易舉讓他進了城,和那大叔分開,按照記憶裏路朝家摸去。

時間太久了,他已經忘掉了大半,但是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又會想起什麽?

記得那年發生天災,大家都走了,他們的盤纏在路上被人偷了,沒奈何,只能賣掉他。

爹和娘曾經說過,一旦老家好了,立馬就會回去,現在這副繁榮的模樣,應該是好了,所以他肯定不會白來,一定能找到家人的!

明生穿過大街小巷,喝了一碗老家的特色雞絲蛋湯,又吃了一份灌湯包,給馬牽到一邊喂飽,完了繼續走。

越是到了家的附近,他越緊張,已經依稀瞧見了好幾個熟人,他的樣貌變了,但是他們還沒變,是他小時候見到的模樣。

快到家的時候,突然被一個老人拉住,問他是不是叫明生。

明生瞬間心虛起來,連忙擺手說不是。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為什麽要否認。

大概進宮做了太監,是件丢臉,開不了口的事?

亦或是本能掩蓋,不想暴露身份,然後被官兵查到?

總之往後再被人認出來,他都含糊其辭,沒有承認,後來幹脆買了個帷帽,将臉嚴嚴實實遮住。

心裏其實有些不解,這麽些年他長大了,也變樣了,為什麽還能認得出他?

他深吸一口氣,收拾了心情繼續往前走,記得他家在一個小巷子裏,最盡頭那家,有兩個門,一個門連着街面,是個鋪子,爹和娘一般都在鋪子做生意,所以他不敢去前面,只偷偷的走後門。

如果預料的不錯,後門不會關,供家裏幾個孩子和鄰裏之間玩耍的。

他們小時候時常聚在一起,抽陀螺,蓋泥房子,玩過家家的游戲。

有時候跟男孩完,有時候跟女孩玩,跟女孩子玩他就是爹爹,偶爾會當兒子,跟男孩子玩他就是娘親,因為他長得秀氣,最像女孩子。

理由叫人無法反駁,那時候他嘴笨,加上不曉得意義,倒也扮過幾次,後面被他娘發現,揪着耳朵拽回了家,好好的說道了一番,他才曉得,哦,男孩子不能扮成新娘的。

他們家屬于男弱女強,他爹以前是個秀才,好幾次沒考中,又自視甚高,不肯幹這,不肯幹那,生意都是娘親打理起來的,後來賺了錢,爹也坐不住了,索性一起幫忙,被他娘管的死死的。

家裏的幾個弟弟妹妹,都很聽他的話,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比如沒有進宮,他應該在家裏教幾個妹妹念書,爹娘想省點錢,只供他和弟弟念書,然後他回來教妹妹們。

他們的想法很簡單,沒必要浪費那麽多錢,女孩子稍微學點就好。

話雖如此,半夜也偷偷的抹淚,然後讓他教的認真些,夫子教他多少,都要他老老實實記筆記,然後回來教幾個妹妹。

明生輕嘆口氣。

一晃這麽多年過去,妹妹們最小也應該長成了古扉那般年紀吧?

他腳下挪了挪,走到倒數第二家門口時突然頓住。

他的回來會受歡迎嗎?家人看到他會怎樣?難過?愧疚?傷心?或是怪他既然都被賣了,為什麽還要回來?

他莫名走不下去了,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默默朝回拐去。

說實話,他害怕,害怕知道爹娘的反應和想法。

所以不如不見。

身後突然傳來嬉笑打鬧的聲音,有什麽人從他身邊路過,撞了他一下,然後又是一個,後一個年紀稍大,懂事些,還曉得停下來,對他說了聲‘對不起’,不等回應,似乎有什麽人追着一樣,麻溜跑開了,去追先前那一個。

明生盯着倆人的背影瞧了瞧,覺得有些眼熟,但是他一時半會沒想起來。

後頭還有聲音,似乎有些無奈,大喊了一道,“金玉,金山,你倆給我回來,把飯吃了再走!”

明生渾身一僵,小孩子變化快,他沒認出來,但是大人幾乎不會變,就那麽定型了,從聲音到外貌,都還跟以前一模一樣。

地上有片小水窪,叫他瞧見了身後那人的樣貌,太熟悉了,熟悉到他紅了眼眶。

他本來回來只是抱着試一試的态度,沒想到真的找到了父母。

父母做到了,他們的承諾,真的回了老家,叫他輕而易舉找到。

明生捏緊了衣裳,腳下像灌了鉛似的,一步都走不動了。

他感覺到了,背後有一雙眼睛,在上上下下打量他。

他也确實很奇怪,站在別人的家門口,又是個陌生人,身上的穿着和打扮也跟長懷不符,一看就是外地人。

外地人不去街上吃吃喝喝玩玩,跑來羊腸小道裏做甚?

劉氏懷疑的問他,“你是……”

他不敢回答,怕被發現身份,腦子一片空白,拔腿就想跑。

劉氏愣了愣,半響才試探性的問了一句,“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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