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山長水遠仆仆來赴(03)

冷風裏捱着, 不曉得他們哪一個會先凍感冒。

陸明潼央求的語氣叫她,先進屋去吧, 他們始終缺席的一場對話, 還要繼續拖延下去嗎?

沈漁沒有反對和掙紮,被他挽住了手, 拖靸着沒來得及換下的室內拖鞋, 往回走。

陸明潼給她買的毛絨公仔也着急忘帶,落在了客廳的沙發上。進屋以後沈漁去沙發上坐下,無所适從地将其抱在了懷裏。

陸明潼去了趟浴室, 片刻回來,手裏一方絞得不再滴水的熱毛巾, 蹲在她面前, 伸手要去幫她擦臉。

她抗拒地要往回退, 被他摟住後頸攔住。

看似蠻橫的動作,落到她臉上卻是溫柔的。

沈漁一把奪過來, 自己動手。凍僵的皮膚複蘇, 讓熱燙的毛巾捂着, 複又微微泛紅。擦過臉, 又将毛巾握在手裏,擦了擦掌心,低頭,疊整齊了。

陸明潼拿過毛巾,回到浴室,自己澆着涼水, 洗了一把臉才又出來。

他從外套口袋裏找出煙和火機,燃了一支,遠遠地靠在了餐桌那兒。

先出口的是道歉,為自己得了這個秘密,卻像得了把柄一樣的來欺負她。可是,轉而他又說,你不知道俞霄告訴我這些話的時候,我有多高興。

多高興,同時就有多痛苦,因為誤解了你,還讓你活得比我更加的找不到出口。

沈漁出聲打斷他,涼涼音色,“別把我說得那麽慘,只要我願意,分分鐘可以找另外一個男人結婚。”

“找個不愛的人?”

沈漁沒有正面回答。

情緒崩潰以後重新整裝,沒花去她太多時間,因為這些決心是早早下定的,憑他的幾句話、一個吻,遠不足以撼動。

“陸明潼,我告訴你我跟你有什麽不同吧——假如換做是我考上了清北,我一定不會選擇你,而是毫不猶豫奔着前程而去。”

“無所謂。”陸明潼全然冷靜的語氣。

不在乎他是那個愛得更多的人,因為哪怕付與十分,只要她還以一分,對他而言就是救贖了。

“你沒聽明白嗎,”沈漁環抱着公仔的兩只手緊緊絞在一起。她眼鏡在外套口袋裏,這時候肯定已經弄髒了,她不想戴上。這正好成全她不必去看他的表情。

“……小孩子才會把愛情看得比天大。我從小就是這麽得過且過、趨利避害,不領頭,不冒尖,為了一點随時可能生變的喜歡去冒險,你覺得我是這種人嗎?”

陸明潼冷眼審視她,告誡自己不能小瞧她的決心,這都是她的伎倆,為了趕他走,什麽刻薄話都能說得出口。

他吸了一口煙,比她更鎮定地開口,“如果你真有你說得這麽涼薄,最初你就不會搭理我,怎麽會仍由自己落到現在這個狼狽的局面?”

她神色一滞,仿佛被他狠狠地将了一軍。

看到她的底牌以後,這牌可就太好打了。

“你是我見過最口是心非的人。”

沈漁認了他的指控,“随你怎麽說吧,反正,我不會跟你在一起。”

至于理由,陸明潼比她更清楚。

遠離鬧市的小島,到了夜裏,門窗緊閉,将風聲攔在了外面,而當他們不說話的時候,這屋裏安靜似一處墳墓。

陸明潼手裏的那支煙燃完了,他啞聲咳嗽一下,揿滅了煙頭,扔進一旁的垃圾桶裏。

這才開口:“我沒有別的選擇,只能做個自私的人。”

不然你我之間,就真的沒有一點可能了。

沈漁丢了手裏的公仔,站起身,到客廳南向去打開窗,讓新鮮且寒冷的空氣灌進來。

她想讓自己清醒些,不要在最緊要關頭失足跌落。

那底下是深淵萬丈,掉進去就沒個全屍。

從前,她不相信人能夠體會到那麽切實的痛楚。

所謂“心痛”原來絕非一個誇張的形容,它真是能叫人從生理上感覺到心髒被人戳刺、搓拽、煎熬又冷凍,牽扯着理智也要跟着一起嗝屁。

在這種狀态下,人為了能夠停止這種痛法,真是什麽樣的事都能幹得出。

上一回,有這種感覺是逼走陸明潼出國。

她差點追到機場去,效仿三流電視劇的橋段。

這一回就在此刻。

沒道理,上一回做得到,這一回卻做不到了吧。

沈漁吹夠了風,頭腦也清醒了,剛想關上窗戶,再次整肅原則與界限的時候,一陣腳步聲靠近。

陸明潼已經走了過來,繞過她去,将窗戶關上了。

玻璃窗上映出了他倆的影子,因有燈光幹擾,并不清明的。

兩個人同時沒有動作,只盯着那兩道影子。

是陸明潼先開口,伴随着要來摟她的動作。

沈漁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沒阻止。

可能因為那兩道影子吧。

他手臂自她背後環過來,摟在她腰上,緊跟着說:“你答應不答應都無所謂,我們各自堅守立場,看誰先服軟。反正,跟你糾纏,好過跟你一刀兩斷。”

這是不再逼她非得今晚做出決定的意思。

沈漁沒有半點松口氣的感覺,她實難承認自己吃軟不吃硬。

醞釀了半天決心與他劃清界限的話,結果就被他這樣放低态度直接給打消掉了。

“……你的人生難道沒有其他執著的事情?”沈漁無可奈何地嘆聲氣。

“沒有。從我十五歲起,就沒有了。”

“十五歲是個什麽說頭?”

陸明潼不回答,摟住她的手臂讓她轉過來。她因為近視而習慣性地眯了眯眼,望清他冷肅的表情時,又下意識地往回靠,要掙離他的懷抱。

“姐姐……”他不覺地放低了聲調。

“別叫我姐姐!”

他抓着她的兩條手臂,環在自己腰上,往前擠一步,“我不催你答應我,你也別趕我離開。但你好好考慮,人不可能同時走上兩條路。你選擇走哪條?”

“你不懂嗎,選擇你,就是背叛……”

“我懂。我也不自作多情,裁決的權利在你。你客觀地掂一掂我在你心目中的分量。我不信輕到不足一提,不然不會讓你左右為難。”

他從來沒有這樣語調平和地跟她說這些話,那清冷悅耳的音色,配上這樣循循善誘的口吻,簡直稱得上是蠱惑了。

沈漁意識到自己沒得選了。

要麽允了他的“綏靖政策”,要麽就在此刻與他徹底斷舍離。

……誰叫她是沒出息的吃軟不吃硬!

“我會好好考慮,你也別催我,別問我要期限。”

“不公平吧?要是你一直拖下去……”

“那就算了。”

“行,你愛考慮多久就考慮多久。”他再度妥協。

陸明潼手臂收攏,手掌輕觸到她毛衣之下,腰肢上薄薄的皮肉。他望着她的眼睛,也望她眼角淚痣,“……今晚就在這睡好不好?”

“想得美。”

“我又不做什麽。我都讓了這麽多步,你總該拿出點誠意。”

“什麽給你了有資格跟我讨價還價的錯覺……”

陸明潼笑了一聲。

笑得她被美色所惑,心神恍惚的時候,他倏忽低下頭來,銜吻她最後一個字還沒收梢的唇。

這回是真正的吻了。

沈漁後腦勺已經抵上了玻璃窗,退無可退,只能伸手去推他的胸膛。

結果手也被他一把握住,指節微微曲彎地合攏住她纖細的手指,往後按在她腦袋旁邊的玻璃窗上。

氣息潔淨,有薄荷的味道。

沈漁陡然想到,他非得多此一舉地要刷個牙,莫不是那時就已經算計……

她氣惱地去咬他幾乎就要得逞的舌尖。

他一下吃痛,蹙了蹙眉,“別鬧!”

還以更深的吻。

沈漁開始呼吸不勻了。

腳底發軟,又不肯露怯,只好全身重量都靠在玻璃窗上。

她不想承認她是享受的,雖然她一直被動,不給任何回應。

時間持續得有些久,她都覺察到自己立場失守。

而陸明潼手掌按在她的腰間,雖是克制,卻也有初現端倪的試探。

沈漁強迫自己清醒過來,手掌貼在他臉上,往後推,“……沒完了是嗎?”

陸明潼笑了聲,幹脆利落地放開了她。

曉得見好就收是種好品質,他一向貫徹得非常徹底。

沈漁摸自己衣服口袋,找出手機來看時間。

已經很晚了,嚴冬冬來過了消息,說自己已經睡了,自作主張地打發了她。

并且強調:“我睡眠很淺,醒了很難再睡着。沈漁姐委屈你就在陸弟弟那兒住一晚吧,你要是吵醒我我會生氣的!下次不跟你的妝了!”

沈漁湊近着屏幕回了條消息:“知道了。”

片刻,嚴冬冬回一個:“嘻嘻。”

“你不是睡了嗎?!”

“你趕回來我就睡了,真的,我秒睡。”

沈漁摸到口袋裏的眼鏡,去茶幾上抽一張紙巾出來擦拭幹淨,戴上。

陸明潼燒水去了,正站在竈臺前。

從背後所見身形修長,寬肩細腰,挽起的衣袖裏露一截手臂,也是線條緊實的。

她很快地移開了視線,面無表情地說:“我睡覺去了。”

樓上兩間房,都收拾得很幹淨。

沈漁挑了間更寬敞的,關上門,從衣櫃裏取下一套女士睡衣。

剛将身上的毛衣脫下,聽見樓梯裏傳來腳步聲,她吓得趕緊将門反鎖上。

腳步聲徑直朝着門口來了。

陸明潼敲了敲門,問她需不需要護膚品,要的話他給客房部打電話送一些來。

“不用……”

陸明潼“哦”了一聲就又下去了。

沈漁略微覺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一貫是很懂尊重她的,斷然不會冒失到直接開門。

換上了睡衣,沈漁又開始糾結。

糾結後的結果,還是解開了反鎖。

她爬上床,拿出手機來,心不在焉地刷了會兒微博。

門外再度響起腳步聲,仍是停在門口,敲門,問她睡了沒。

“沒有。”

得到許可之後,陸明潼打開了門。

端着一杯熱水,還拿着一個充電器。

他放了水杯在床邊茶幾上,插上充電器,将手機接口的那一段拉過去,叫她一伸手就能夠着。

直起身,問她:“幫你關燈?”

“你不睡麽?”

陸明潼挑了下眉,“你在邀請我?”

“……”沈漁沖他翻了個白眼。

陸明潼不逗她了,替她關上了燈,說句“晚安”,掩上門出去。

他站在門外嘆了聲氣。

不是沒想過挑戰跟她蓋被純聊天。

可在理論落于實踐之前,人總是高估自己。

方才,只是一個吻,已經叫他暈頭轉向了。

作者有話要說:  依然存不住的提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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