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山長水遠仆仆來赴(04)

沈漁定了個鬧鐘, 次日早早地醒來,想趁着大家還沒起床的時候, 趕緊回到自己住的那一棟, 免得碰見熟人。

結果披上外套走下樓梯,在拐角處吓一跳——

陸明潼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已經起來了, 懶散坐在沙發上, 打着語音電話,面前茶幾橫着筆記本電腦。

還穿着酒店的袍子,赤腳踩踏着木地板, 腳踝處一段無血色的蒼白。

他擡眼,沖她揚了揚下巴作為招呼。

沈漁将頭發從外套的領子裏撈出來, “我回去了。”

他這個電話通篇她聽不懂的專業術語, 語氣又膠着得很, 估計一時半會兒也打不完。

陸明潼分神地“嗯”了一聲,目光追随她去。

沈漁正要換下拖鞋, 換回自己的靴子時, 想起還落了東西。

走去沙發那兒, 把那皮卡丘的毛絨公仔撈起來。

将走的時候, 陸明潼忽然擡腿一攔,再抓住了她手腕往前一拽。

絆得她身體不受控前傾,慌裏慌張地找着力點,雙手下意識往前撐,直接撐在了他膝蓋上。

他趁火打劫,伸手托一托她的下巴, 倏然湊攏,往她唇上偷個吻。

沈漁氣得半死,擡頭對上他惡作劇得逞的笑容,張口便要罵他。他手機拿遠了示意她別說話,還在通話中呢。

她根本忍不下這口氣,抄起“皮卡丘”便往他臉上砸去。他偏頭躲了一下,沒躲開,生受了一記不輕不重的力道,笑出一聲。

電話那端:“……笑啥?我說錯了?”

“沒。我在跟沈漁說話。”

沈漁意識到電話那邊是李寬了,直接繳了他的手機,沖那邊說了句“陸明潼等會兒打給你。”

便把手機挂斷,揚手往沙發上一扔。

她神色惱怒,語氣就重幾分,“你別搞錯了,我們還不是那種關系……”她見陸明潼要站起身,自己矮他一截,氣勢上先輸三分,便伸手按住他肩膀,瞪他,示意他乖乖坐着聽訓,別動!

陸明潼憋着才沒笑出聲。

沈漁正色:“我答應你會考慮,是基于相信你是個懂分寸的人。但凡有下次……不,沒有下次了,你直接滾蛋吧。”

陸明潼神色無辜,但答應她不會再犯了。

沒當面拆穿:姐姐昨天晚上對那個吻享受得很,第二天就不認賬了哦?

當然也是因為,玻璃窗裁一段淺金色的晨光進來,正好照在她臉上,皮膚淨透,恍能看見那上面淺而細細的絨毛。

他看得晃神了一下,忘開口了。

沈漁溝通成功,箍着“皮卡丘”走到玄關處去換鞋。

身後一道聲音懶懶提醒:“出門右轉,別再走錯了。”

“……要你管。”

沈漁回去的時候,嚴冬冬還在睡覺。

幾個電話連撥,催得嚴冬冬懷疑人生。起身給她開門,打着呵欠道:“沈漁姐你也起得太早了。”話裏話外的語氣,仿佛疑惑昨晚不該是個“戰鬥夜”麽,早起還能這麽精神抖擻?

沈漁拎着“皮卡丘”照着她也來了一下,但控制了力道,不痛不癢的,“陸明潼給了你多少錢,讓你這麽跟他裏應外合。”

嚴冬冬嘿嘿笑了聲,“周瑜打黃蓋的事,跟我這個外人可沒關系!”

她撲倒在床上,要再睡個回籠覺。

沈漁已經沒有睡意了,去床上玩了會兒手機,下床換身衣服,化妝。

等嚴冬冬起床,稍稍收拾之後,兩人一起去餐廳吃自助早餐。

嚴冬冬邊走邊發着消息。

沈漁問:“又給陸明潼通風報信?”

“哪有!”

結果她倆在餐廳坐下沒多久,陸明潼就過來了。

謊言不攻自破。

嚴冬冬理直氣壯:“小陸同學賄賂了我一盤貴婦眼影盤,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嚴冬冬我平時對你不好麽,一盤眼影就被人給收買了?”

“這是身為化妝師的人性弱點,你譴責我也沒用。”

“……”

沈漁挺悲哀地想,自己怎麽能不輸,這小子是懂兵法的,苦肉計美人計信手拈來,左一招以逸待勞,右一招暗度陳倉,把她身邊的情報網滲透得跟個篩子一樣。

早餐是自助,沈漁拿了些羊角面包、炒面和香腸,就着橙汁和一盤水果沙拉。

說不上味道好不好,反正吃了仿佛沒吃,說餓倒也不餓。

陸明潼倒仿佛挺習慣了,似模似樣的三明治就熱咖啡。

沈漁刻意避開了去與他目光相彙,因為很不自在,她知道自己在強撐着內裏空空的一張皮,只剩下虛張聲勢了。

……但是,能撐多久就撐多久吧。

“小陸同學,你是不是要過生日了啊?”

嚴冬冬突然的一句話将沈漁思緒喚回來。

陸明潼“嗯”了一聲。

“要熱鬧點過麽?”嚴冬冬喜歡社交的一個人,不錯過任何跟同齡人一起玩的機會。

“一般不過。”

沈漁知道陸明潼對生日一貫不熱衷。

他出國前的那兩年,沈漁記着他的生日,提議要不要過一下,他也是同樣的語氣打發掉。只晚上在她那兒吃碗面,卧兩個蛋。要是她的禮物沒送到點子上,他還要口頭上嫌棄兩句。

不過,嫌棄歸嫌棄……

沈漁擡眼往他手腕上看,當年送他的那支卡西歐手表,不還是好好的戴到了現在。

下午四點集合返回南城,白天仍是自由活動。

嚴冬冬提議去爬山,被沈漁否決,說天氣冷,到時候出一身汗的容易感冒。

皮劃艇也不行,這季節水澆在身上別提多冷。

數來數去都不行。

嚴冬冬:“我發現了,你就想宅着。”

“平常工作多累,出來玩就不要這麽積極了。”

嚴冬冬閑不住,就起身去湊小武他們的熱鬧,不跟着沈漁一起活動了。

沈漁瞥一眼陸明潼,他還老神在在地坐着,好像跟她一樣覺得這室外透進來的陽光極好,曬得人懶得動。

“你不出去活動?”

“沒空,”陸明潼懶洋洋地應聲,“我等會就回去了。李寬他們忙不過來,叫我幫忙做兩個功能。”

“你不是帶了筆記本。”

“跑不動Unity,他們的工程文件要連SVN,這兒的網速拖不動。”

沈漁看他熱心得很,“這不就是實質性的入夥?”

陸明潼擡眼看她,戲谑問道:“我們都接吻了,那算是實質性的在一起了嗎?”

“……”

就不該理他。

沈漁端上空盤起身,送去回收處。

陸明潼也緊跟着過來了。

沈漁沒刻意等他,反正他身高腿長的,兩步就追上來。

“生日有什麽想法麽?”沈漁問,還是沒去看他,盯地上的影子。

她有種奇怪的補償心理——答應了要好好考慮,但其實自己心裏清楚,這不過是拖延時間的說辭而已。

“沒想法。”

“要我送你禮物麽?”

“你想送就送。”他這語氣,好像她求着要送一樣。

“你就不能可愛點?”

陸明潼笑了聲,“大小姐,能不能講點道理。對你熱切一點,你提點我要懂分寸;對你稍微不假辭色,你又說我不可愛。再者說,你拿什麽立場要求我非得做個順你心意的人?”言下之意,她又不是他女朋友,管得着他可愛不可愛嗎?

沈漁真是被他将得死死的,一下就喪失了說話的欲望。

什麽愧疚感,補償心,他就不配。

傍晚,沈漁随大家一起抵達南城之後,去了趟清水街。

家裏東西太多,短時間內清不完。她過冬的衣服多數都還在那兒,得去取一趟。

六樓門裏傳出笑聲,沈漁想着還得拜托李寬一件事,便敲了敲門,順道打聲招呼。

一疊腳步聲走過來。

讓沈漁意外的是,開門的是個陌生女生。她個頭不高,黑色長發,空氣劉海,巴掌臉,穿一件淺灰藍色開襟毛衣,配格紋短裙,黑色長筒襪和黑色的制服鞋。

沈漁腦海中飄過的第一個形容詞是“二次元”,第二個形容詞是“萌”。

女生有些困惑地瞧她:“你好?”

沈漁笑一笑說,“我住樓上的,找李寬有點事。”

“請進請進!”女生打開了門。

裏面場景,比沈漁想象得還要熱鬧。

陸明潼、李寬和江樵都在,除了這個“二次元”萌妹子,還有個女生。她站在江樵身旁,微微偏着腦袋聽他說話,神色清清冷冷的。

萌妹子喊一聲:“李寬,有人找你!”

一屋子人都轉過頭來。

沈漁莫名尴尬,尤其他們似乎在讨論游戲的事,她來得很打擾。

好在李寬立馬起身打招呼,又給她介紹:萌妹子叫楊萄,是他們的文案,括號,臨時的;江樵旁邊的女生叫宋幼清,是他們的美術,括號,永久的。

楊萄抗議:“我怎麽就臨時了,我寫得不好嗎?”

李寬冤枉得很,“不是你說的就下學期開學之前幫我們一下忙嗎?”

“除非你說動陸明潼永久性入夥呢?那我也一定永久性給你打工,分文不取。”

楊萄話音剛落,陸明潼便擡眼去看沈漁。

沈漁避開了他的目光,對李寬說道:“拜托你一件事。”

這一陣中介打來電話,說有人要來看房。沈漁不敢把備用鑰匙交給中介,又不能時時刻刻都過來,就想将鑰匙交給李寬代為保管。

李寬笑說:“沒問題!不過沈漁姐你提前跟中介說好,過來看房最好選在下午兩點以後,太早了我不一定起得來。”

沈漁笑一笑應允。

從包裏找了備用鑰匙出來,遞給李寬,轉而說道:“那你們先忙,我先上去了。”

陸明潼随之跟出去,掩上門,隔絕門內一道探詢的視線。

他叫住正在上樓的沈漁,“楊萄是李寬的初中同學,李寬叫她過來幫忙的。”

沈漁腳步頓了一下,笑說:“我剛剛還在想,你會不會跟我解釋什麽。不要這麽俗套好不好,我又沒誤會。”

陸明潼走過來,邁了兩步臺階,一手撐着欄杆,微微地低了一下頭,恰與高一階的沈漁目光平齊。

“怕你,碰見個阿貓阿狗,就當成砝碼加注到趕我離開的那一邊去。請你不要雙标,也別搞俗套,要是說什麽覺得我跟別人更般配這種話,我會鄙視你。”

他真是,把她要發揮的餘地都給堵死了。

确實有一刻,沈漁覺得楊萄站在陸明潼身邊登對得很,活脫脫高冷學霸和軟萌少女的劇本。

“她喜歡你?”沈漁換上八卦語氣。

“說過這種話。”

“看來是我的誤解,以為你除了李寬,再沒別的社交關系了。”

“不過因為沒必要跟你報備而已,尤其跟女性朋友的。”陸明潼神色三分倨傲,“這是給女朋友的特權。”

最後一句話,是忽然湊攏到她跟前說的。

看她吓得不自覺地倒退着往上一步,他愉悅地笑了一聲,搭在欄杆上的手收回來,抄在褲子口袋裏,準備回屋,“你最好一直別吃醋。吃醋可就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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