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朝暮聞笛骨生花
孟真回過頭來看着不知何時站到他身邊的人,眼睛微眯,再看看幽魂裏的沉離,冷靜了下來。
“宴山君,還請不要阻攔我,我的徒兒在那群魂魄裏,我是肯定要救他出來的。”孟真平靜的說道。
“你認識我?”
宴重明盯住孟真,眼神銳利,試圖找到一點不一樣的蛛絲馬跡。
“九重天外,宴山鏡靈宮主人宴重明,閉關三千年,近日終于出關的消息三界誰人不知,無人不曉。當然,這些都不重要,眼下我必須救我的徒兒,他生來魂魄不穩被人控制帶到這裏來了。你若是幫忙就盡快,若是旁觀就請讓開。”孟真看着阻攔在面前的人,有些生氣。
“原來如此。”宴重明聲音冷漠,主動退開了身形。
孟真不再管他,專心思考該如何把沉離拉出來。
忽然聽到一聲劍鳴,孟真連忙看向身旁,只見宴重明手中已多了一把泛着清冷白光的長劍,劍身修長,劍刃泛着冷光,出鞘而鳴。劍柄的末端卻神奇的墜着兩根顏色鮮亮的羽毛,一青一紅,違和的很。
那劍孟真是認識的。傳說中的仙劍重明。三千年前一劍斬魔尊,一劍封魔界,一劍辟從極之淵。重明三劍如同他的主人一樣,都是後世裏人人争相傳頌的傳奇。
眼看着宴重明就要揮劍,孟真趕緊過去攔住他,“你要做什麽?”
“當然是送這些幽魂去地獄。”宴重明語氣森然,盯着那快要被推倒的劍臺。
孟真很明白這個地獄肯定不是去冥界,而是讓他們魂飛魄散。沉離還在裏面,這絕對不行。
“你不能這麽做!”孟真急切的上前阻止。
“讓開!這些已不是普通的魂魄,它們被人灌注了魔氣,必須盡快消散。”宴重明一把推開孟真,再次揮劍往那團魂魄上斬去。
由不得半點考慮,孟真右手聚起靈光,曲起左手手肘,将右手的靈光灌注到左手肘關節骨處,頃刻便從那裏抽出來一根森森臂骨,注入靈氣的瞬間化作一根白骨長笛,骨笛的末端綻開一朵七瓣的綠花,晶瑩剔透,生生不息。
孟真瞬間移到那團魂魄面前,揮手擋住迎面而來的重明劍。白骨笛上花瓣綻放,散發絲絲綠光,靈力宛如三千世界星辰浩瀚,無窮無盡,那綠光纏繞住重明劍,化解了鋒銳凜然的劍氣。
孟真感覺整個右邊手臂都有些發麻,真不知道假如對方再來一劍自己還能不能擋得住。
“宴山君,還請不要沖動。”孟真強忍住丹田處翻騰的氣海,慢吞吞的說道,末了,又加一句:“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重明劍鳴聲已歇,滔滔劍氣居然消弭于無形。眼前的情景詭異又邪氣,宴重明皺了皺眉,心中已是波瀾不止。
他不由眯起眼睛,仔細打量面前的人。身上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白衣,頭發參差不齊,散在肩頭,形容清雅俊美。主要是他神情淡淡,目光溫潤,眼尾是恰到好處的弧度,無一絲昳麗,也無半點妖嬈。與六合塵緣鏡中人,像,也不像。
眼前這是一個如玉君子。周身既無魔氣,仙氣也是淺淡,氣息幹淨而純粹。
宴重明似乎愣了片刻,看着近在咫尺的骨笛,好久才道:
“朝暮聞笛?”
他已經記不得是在哪裏的古書上曾看到過關于這種武器的傳說,只因為是傳聞,因此後面的注解也只有八個字:白骨生花,血淚成歌。至今仍不知是何意。只是看見這一幕頗為邪氣的白骨生花,才想到那傳說的武器,無疑威力是強悍的。
“果然名不虛傳。”
“宴山君謬贊了。”
孟真見宴重明收了劍,也不多言。右手靈光流轉,便将那骨笛收回手臂之中。
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孟真擡眼看去,是玄音過來了。
“孟真,找到沉離了嗎?”玄音在一堆的岔道裏來回打轉,好不容易才走出來,
猛然看見眼前這一大團聚堆的魂魄,有些懵了,眉頭皺的死緊。
“找到了,就在那堆魂魄下面。我已經想到把沉離拉出來的辦法了。”
孟真連忙用尚有知覺的右手拿出儲物袋,可一只手卻怎麽也拿不出袋子裏的鎮魂柳。孟真都伸嘴去扯那儲物袋的封口了,一只修長的大手突然出現在視線裏,拿走了那只儲物袋。
孟真一時有些愕然,愣在哪裏。直到宴重明打開那只儲物袋的封口,遞到孟真面前,問道:
“你要哪個?”
“鎮,鎮魂柳。謝謝。”孟真趕緊抓起那只有些蔫巴巴的鎮魂柳,又連忙抓過儲物袋挂回腰間。
“玄音,你有什麽辦法能暫時定住這些魂魄,我才好把沉離喚醒,拉他出來。”
玄音了然,從懷中摸出一枝灼然盛放的彼岸花,注入靈力。彼岸花落地瘋長,瞬間,劍臺的周圍盛開一片如血花海,花枝交纏,花香襲人,随着香氣的深入,那些魂魄的動作慢了下來,另一邊已經停止不動了。
酆都帝臨臺的主人,彼岸招魂,足以召喚三界各種魂魄。
孟真也從鎮魂柳上摘下一片還算蔥綠的葉子,注入靈力,放在唇邊試了試,一支輕快又婉轉的調子飄了出來。
這是沉離小的時候,每次傷心鬧着要找娘的時候,孟真吹給他聽的,他每次聽完都會破涕為笑。大些的時候懂事了,不再鬧着找娘了,卻喜歡纏着孟真讓他教自己這首曲子。沉離應該是很喜歡這首曲子。
果然吹了一會兒,沉離安靜下來了。他不再無意識的亂動,趴在那裏,叫了一聲師父。
孟真每吹一會兒,就停下來和沉離說些平時師徒倆常說的話。低沉略帶沙啞的嗓音,娓娓訴說,最是安撫人心。這一招果然有效,沉離不停叫着師父,眼睫微微顫動,似乎就要睜開眼睛清醒過來。
孟真正待加一把勁的時候,玄音那邊的魂魄躁動起來,仿佛試圖沖破禁锢,沉離也不安起來。
宴重明在一旁看着這情形,忽然走上前去,往高臺上的那把劍灌注了一些靈力。躁動的魂魄重新被壓制。孟真也加快了吹奏曲子。
沉離在睜開眼睛喊師父的那一刻,孟真瞬間将他從魂魄堆裏拉了出來。
沉離虛弱的倒在孟真懷裏,軟軟的叫了聲師父便暈了過去。
“玄音,快點消散這些魂魄,不然就來不及了。”宴重明握住劍臺上的那把劍,不停的以靈力壓制。
玄音立刻割開食指,在花瓣中滴下一滴血。瞬間那些細長花瓣極致怒放,咔擦作響,如烈焰燃燒,将那些魂魄焚燒殆盡。
魂魄消散的瞬間,整個劍墟都顫動起來。四面八方都是被震碎的石塊,不停往下落。孟真剛給沉離輸了一些靈力,就意識到糟了。那些魂魄消散,劍墟重新被封印,出口将自動關閉。三人似乎同時意識到這個問題,宴重明放慢了靈力的輸入,可那劍臺就快要穩定了。
孟真瞬間分析了可行的途徑,劍墟還要繼續有人封印,可還要在全部封印之前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出口。聯想到剛才玄音找進來時的那個令人汗顏的速度,孟真幾乎立刻就做了決定。
孟真抱起沉離放到玄音懷裏,道:“你快帶着沉離出去,我還能堅持一會兒。”
“孟真,還是你先出去吧。我與宴山君守住這裏。”玄音一向與孟真交好,自是不願自己先走。
“路癡!別廢話了!趕緊的吧!”孟真推了他一把,毫不留情的道出事實。
玄音頓時無言以對,他還真是路癡沒錯。趁着還有時間趕緊找路,留在這說不定誤事,玄音不再廢話,抱着沉離趕緊出去了。
宴重明全心都在封印劍墟之上,孟真除了要清理掉從四面八方而來的飛沙走石,心裏還在仔細的回響剛剛進來時走過的那幾條岔路,怎樣才能在出口封閉之前以最短的時間出去,可是想來想去,還是有兩條記不清,那時候急着找沉離,都是跟着鎮魂柳的藍光走的。
“你覺得這把劍怎麽樣?”
孟真正急的焦頭爛額,卻聽到宴重明忽然開口詢問,語氣平靜的仿佛在問:你吃飯了嗎?
“還好……”孟真敷衍的回道,随手劈開了一大塊落下的碎石。他滿心都想那兩條路哪一條在前,哪一條在後。
“噢?這可是神劍七星龍淵啊。”顯然宴重明對這種閑聊很有心情。
孟真眼下焦頭爛額,竟然都沒發現宴重明一改往日冷清,變着法子找他說話。若是換個人在這裏,必然震驚不小,向來漠然的宴山君竟這般尋人聊天。
“你說,這把劍下鎮着的是什麽?”宴重明又問一句。
“宴重明!你還有完沒完了?不管這把劍下面鎮着的是妖魔還是別的什麽鬼怪,和我們有什麽關系?啊,對了,有關系的!再不想辦法出去,這下面鎮着的就該是我們倆了!”
孟真終于沒忍住了。帶上情緒說話,語速有些急迫,嗓音嘶啞,說完就發覺喉嚨裏火辣辣的還有些血腥,他趕緊閉上嘴不再言語。
看着那張冷漠的臉,忽然想上去揍兩拳是怎麽回事?
不不不,這是不對的。孟真猛然驚醒,覺得自己入妄了。自己怎可如此易怒?三千年一瞬間,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我們該出去了。”宴重明見孟真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麽。但剛剛那急躁的情緒肯定是沒了。
孟真平複心緒,擡頭去看宴重明,只見他一只手裏拿着一個瑩白的珠子,拳頭大小,另一只手握着劍在劍臺的一邊鑿孔。
“這是什麽?”孟真有些好奇。
“靈珠。”
宴重明将珠子放在鑿好的孔裏,等靈珠裏靈力散盡,劍墟就會完全被封印。
“可是,這很快就要消散了,我們來得及嗎?”孟真有些懷疑,何況他還有兩條路沒記住。
“走吧。我記得路。”宴重明将靈珠放好,随手招出重明劍,率先上去,見孟真還站在那兒發愣,伸手将他拉到劍上,往劍墟外飛去。
站在劍上,孟真還有點反應不過來。“你說,你記得路?”
“我來過。”
怎麽不早說啊!虧我心急如焚,孟真一時無語。宴重明在前方專心禦劍,冷不防問了一句:
“我們是不是曾經見過?”
孟真愣了一瞬,轉而神色淡然:“見過的,先前在天宮。”
宴重明知他說的是大殿之中的對視,但他卻總覺得不僅僅是這樣。可他又沒有失憶,确實不曾見過。而眼前的人也沒有使用幻術,他的面容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