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蒼梧之海生巨變

人間的秋日,豔陽和暖,微風輕佛,倒是十分舒适。二人一路閑逛,宴重明雖然臉上神情淡淡,但分明是稀罕的緊。孟真也不點破,就像從前帶着沉離那樣,遇到好玩的新奇的東西,孟真總會停下來去看看,然後仔細講給宴重明聽。

沒想到的是,才逛了一會兒,剛才還豔陽高照的天轉眼陰雲環繞,不多時,便大雨滂沱。

街上行人紛紛躲進茶樓酒肆避雨,他們二人自然無懼風雨,只是也不好就這麽走在路上,孟真見街邊一間還算寬敞的茶樓,帶着宴重明走了進去。

茶樓雖寬,也依然人滿為患,大廳中也無空閑,孟真和宴重明沒有進去,而是在廊下尋了一處稍寬敞的地方,看着眼前的傾盆大雨。

“這雨都連續下十多天了,什麽時候才能停啊?”廊下有避雨的行人抱怨。

“可不是嗎。這雨說來就來,毫無征兆,看來是天公發怒了。”有人附和。

“再這樣下去,地裏的莊稼都要淹死了,真讓人發愁……”

“我聽南邊來的人說,沿海已經洪災泛濫,不少百姓都無家可歸,命都沒了,更別說莊稼了……”

“哎,不知你們聽說沒,我有個從南邊投奔來的親戚說現在南海有水妖作祟,他曾遠遠看過一眼,那場面,沒得失魂症都是輕的……”

那邊幾人雖然壓低了聲音,但孟真和宴重明卻是聽的清晰。他二人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困惑。

孟真和宴重明隐了身形,走進雨中。

“南海不可能有水妖。”孟真道。

宴重明一時眉頭緊皺,并未說話。

“宴山君,我們還是去看一看吧。”孟真心裏有些不好的預感。

宴重明也有此意,他二人禦風而行,不多時便到南海之濱。

距離上次他們從此地去蒼梧之海,不過短短數月,眼前的情形已是翻天覆地。昔日寧靜的海邊漁村早已被洪水吞噬,海面巨浪滔天,狂風漫卷。沿海地區已是茫茫一片汪洋,不見人跡。

孟真凝目往海面望去,一百裏之外,有身形巨大的盲眼僧人,身背琵琶,浮在海面上行走。

而跟着那盲眼僧人之後的是數條有着人面蛇身的怪物,人面是妩媚的女相,蛇身之長可繞樹三匝,水面之下兩只彎曲的爪子如同船槳劃動,此時那蛇身上正坐着無數身穿铠甲的勇士,浩浩蕩蕩往前行進。

!!!

宴重明也看見了這一情況,那些銀甲勇士再熟悉不過,是天界的将士。而那些青甲将士則來自西海。

去往蒼梧之海的路,幻境密布,他們上次早已領教,如果不是跟着姬無行,完全不可能抵達。孟真看着百裏之外那些無需禦風的勇士,皺緊了眉頭。

“他們竟然找到了海座頭和濡女!”盲眼僧人是海座頭,人面蛇身的是濡女。孟真曾在玄音的書房裏看過關于“百鬼夜行”的記載。

海座頭是鬼怪中的善類,會為那些被霧困住的漁夫指路,而濡女則是溺水女子的亡靈所化,隐于淺海,擅興風作浪。

一場大戰在所難免,二人神情一般沉重。

“宴山君,現在怎麽辦?”百裏之外不能禦風,他們根本去不了蒼梧之海。

“再等等。”宴重明眉頭緊皺,仔細查看海面情形。

海霧連天,大雨滂沱,眼前視線一片模糊,終于那些浩蕩的将士越走越遠,不見蹤影。

約莫一個時辰,海面的濃霧裏傳來轟隆巨響,又一隊西海将士乘風破浪而來。海面游弋着數條人面蛇身的濡女,不遠處那盲眼僧人又回來了,遠遠站在海面之上。

二人對視一眼,迅速化了身形,斂去氣息。隐藏在那隊西海将士之中,坐上了濡女的蛇身。

孟真一路都憂心忡忡,這已經不是第一隊将士挺進蒼梧之海,看海面情形,已經持續有些時候了。他完全不敢去想蒼梧之海內的變故。

有了那海座頭的指引,一路在海蜃之境自由行走,避開海面連升的蜃樓,濡女速度很快,不多時就找到了蒼梧之海的入口。

原來的結界蕩然無存,衆人如入無人之境。

眼前的情景也是一片血雨腥風,昔日寧靜祥和不複存在,富麗奢華的樓閣坍塌,境內到處是逃竄的流民,一片惶惶之态。

一路斷壁殘垣,烽煙四起,孟真踩着瓦礫直奔巫山行雲而去。

巫山行雲的大門碎裂,牆上是觸目驚心的血跡。

孟真心頭泛起一陣恐慌,在偌大的巫山行雲裏像無頭蒼蠅一樣亂轉,焦急的喊道:“姬無行!姬無行!千語!”

到處都是血,地面濕滑,房屋倒塌,沿路都是倒地的屍體,孟真發瘋了一樣去掰開那些屍體的面目,每一具都很陌生,不是姬無行!

“孟真,別摸了!”一路跟着他的宴重明低吼一聲,拽住了他的手。

“千語……你說,千語她會不會死了……”孟真盯着那些屍體,聲音輕顫。

“你別着急,姬無行不在這裏。”宴重明用巾帕用力擦去孟真手上沾染的血跡。

“随心閣!”孟真像是想到什麽,拔腿就往外走,宴重明跟着他一路來到随心閣。

随心閣裏大門敞開,但卻并沒有血跡,園子裏安靜的沒有一點聲響。孟真将随心閣轉個遍也沒發現一個人。

孟真忽然繞了幾步,來到他曾經住過的那間房子,屋內一如當初寬敞空曠,他走到床榻邊上,那只凳子還在原來的地方。

“宴山君,來。”孟真将宴重明拉到榻上,他伸手在凳子下面摸索,終于摸到一個凸起,他用力按了下去,然後迅速倒在榻上。砰的一聲床板自動開啓,二人掉了下去。

眼前一片黑暗,耳邊依舊是那種水聲流淌,宴重明在床板開啓的瞬間下意識抱住了孟真,好在這暗道光滑,并無尖石磕碰。

片刻功夫,眼前便是那兩棟熟悉的翹角樓臺,“西河拜星”和“東河拜月”。

只是右邊的“東河拜月”暫時被結界籠罩,裏面并無人息。

左邊的“西河拜星”則是人群聚集。

那群人顯然也發現了這邊的動靜,齊齊看過來。

“孟先生!宴先生!你們怎麽來了!”人群裏有人認出了他們,驚喜的叫到。

孟真這才看見這群人有大部分都是當初随心閣裏的那些人,剛剛出聲的就是那個當初想将妹妹介紹給宴重明的蘇青。

二人走進西河拜星,一時衆人激動不已。

“孟先生,宴先生,外面怎麽樣了?”說話的是那個性情急躁的俞生。

孟真顧不得回答,着急問道:“姬無行呢?”

那些人忽然沉默,孟真在人群裏到處尋找。終于還是蘇青道:“姬,姬公子将我們送到此處避難,便離開了。”

這群人先前不恥姬無行的行徑,說起她總是暗含鄙夷,出口必叫“無恥之徒”,卻沒想到,大難臨頭之際,卻是他們口中的“無恥之徒”将他們送到此處避難,他們一時慚愧不已,只好沉默以對。

“是什麽時候的事?”孟真問道。

“大概十天了。”蘇青道。

姬無行不在這裏,孟真不再停留,在空曠的一樓尋找一圈,終于發現被靈力隐藏的大貝殼吊床。

“外面戰亂未平,各位再等等,我們先告辭了。”孟真施個障息術,斂去身形,拉着宴重明躺到那大貝殼上,躺上的瞬間,繩索斷開,一會兒功夫,他們又原路返回。

出了随心閣,滿城焦土,一片荒蕪。

城南的寄思河水面殷紅,河邊的元興寺破敗蕭條,昔日香火鼎盛的寺廟如今也門庭冷落。

孟真走了進去,寺廟裏寂靜無聲,只有一位僧人在佛前打坐,正是那位曾為孟真解惑的僧人。

“大師安好。”孟真上前施個佛禮,想要詢問此間的遭遇。

半天也沒聽到回音,孟真還待再問,卻聽宴重明道:“他圓寂了。”

孟真一時愣在那裏。

眼前的僧人雙手合十在佛前打坐,面容如同從前那般慈悲安詳,孟真走過去,施了一禮,想将他的眼睛合上,于是他伸出手。

剛觸到那僧人的面目,一陣煙塵消散,眼前再無那打坐僧人,只餘一抔塵土。

塵土之上,一段白骨分外明顯,孟真将那段白骨拾起,攤在掌心,白骨遇風化為粉末,瞬間,那粉末又迎風生長。

掌心處是一朵七瓣的晶瑩綠花,青光流轉,生生不息。

“佛陀涅槃,遺留舍利,佛骨生花,可平戾氣,可聚碎魂,可解百難,可渡世間苦厄,生生不息,是為永生。”

原來如此。

宴重明神色複雜的看着孟真掌心的那朵綠花,一時靜默。

“宴山君,我想到解此間苦厄的法子了。”孟真托着那朵永生花對宴重明道。

“不行!”宴重明立刻阻止。他一下想起了曾在孟真記憶中看到的景象,明明是綠花,孟真卻割開手腕,綠花嗜血變紅花。

“為何不行?”孟真詫異極了,他有些不明白宴重明的想法。

“不行就是不行!”宴重明毫不猶豫的拒絕。

“可你也看到了,這裏到處是怨魂野鬼,戾氣叢生,如不快點化解,恐引發異變。”孟真還在試圖解釋。

“那也不能以血為代價!”宴重明沖口而出。

“血?什麽血?不需要血啊,只要靈力就好了……”孟真莫名其妙的看着宴重明。

“是,是麽?”宴重明心虛的別開眼,他剛剛差點就被孟真發現,自己看了他記憶的事。

既然無需割腕,宴重明自然是沒有意見。

兩人就在佛堂裏,孟真将那朵永生花放到案前,與宴重明一道,往花裏輸送靈力。

瞬間,那朵永生花的花瓣散發盈盈綠光,那綠光越來越多,先是盈滿了佛堂,然後随着兩人靈力的注入,那些綠光飄出佛堂,散落在天地間,生生不息。

無人關注的陰暗裏,戾氣平息,苦厄消散。暴走的冤魂被渡化,有序的進入往生。

兩人收了靈力,宴重明看着佛前那一朵頹敗的永生花,皺眉問道:“它為何枯萎……”

其實他更想問的是孟真胳膊裏得那朵。

孟真一眼看出宴重明心中所想,他有些開心,戲谑道:“因為我是活人吶。”

宴重明這才放了心,轉而看見孟真神色,他立刻又繃着臉,轉身先一步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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