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榮安大長公主在得到消息後, 片刻也不敢耽誤,就去了榮親王府。
消息太過駭人,可不是她一個女流之輩能夠解決的, 還得去找在宗室中頗有影響力的榮親王商議一番才是。
榮親王的人見了榮安大長公主之後, 不敢有片刻耽擱, 就将榮安大長公主引到了榮親王的跟前。彼時, 榮親王正在與兒子商議事情,便見到了一臉焦急的榮安大長公主。
“姑姑, 你才從宮中出來,可是得到了什麽消息?皇上的病情怎麽樣了?”
榮安大長公主見只有榮親王和榮親王世子在場,便不再顧忌,神色焦灼地道:“皇上本只是染了風寒,吃幾副藥下去, 也就好了,可太後為了一己私心, 買通太醫,偷換了皇上的藥!”
“什麽,竟有這等事?”榮親王大吃一驚:“都說虎毒不食子,太後怎會……”
“為了權勢, 還有什麽是她做不出來的!”榮安大長公主滿是憤怒。
“那麽皇上現在如何了?”榮親王平複了一下心緒, 問。
“因時間有限,加上外頭有太後的人盯着,我女兒并未跟我說得太細。只是,皇上他, 如今還昏迷着, 恐怕不大好。”
聽聞此言,榮親王的手在身側攥得死緊。
皇帝被太後控制在掌心中, 一則他們帝黨一脈失去了主心骨,二則投鼠忌器,什麽也不能做,真真讓人憋屈至極!
“皇貴妃那兒,可否想法子使使力?”榮親王問。
榮安大長公主苦笑着搖了搖頭:“現如今太後盯她盯得緊。我去找她的時候,太後派來的人還嚣張得不得了,竟是時時刻刻都不願意離開她的身邊。她如今這過的是什麽日子,可想而知。”
說着,榮安大長公主又抹了一把眼角,眸中滿是對太後的恨意。
“無論如何,我們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太後現在已經敢對皇上下手了,若是日後……我們還有什麽活路!”
太後在宮中根基深厚,但榮親王在太醫院也是有人的。只是過去,榮親王為了避嫌,從來不動用這些人脈。現如今,卻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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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位性情耿直的禦史站了出來:“臣有話要說!臣近日聽聞皇上原本只是身子微恙,是太後娘娘刻意更換了皇上的藥物,拖延皇上醫治,這才導致皇上病情加重,不知太後怎麽解釋!”
太後聽了,勃然大怒:“一派胡言!皇上可是哀家親子,哀家如何會害他!你們這些大臣們對哀家插手朝政之事有怨言,平日裏針對哀家也就罷了,如今想拿這些子虛烏有的事來陷害哀家,卻是想都不要想!”
太後說完,問身邊兒的女官:“空口無憑,陷害當朝太後,該當何罪!”
那女官面無表情地道:“回禀太後娘娘,污蔑皇族乃是死罪。”
太後正要說話,卻聽那禦史哈哈大笑了起來:“臣的話還沒有說完,太後娘娘如何知道臣的手中沒有證據?皇上的病情,皇上所用的藥物,太醫院處可都記錄得清清楚楚!”
說完,他拿出一疊紙來,甩在地上。
其餘大臣們見了,免不了要瞥上幾眼,然後發現,這的确是太醫院的診斷結果,不像是唬人的。
“太後娘娘也不用質問臣,是怎麽得到這些東西的。臣承認自己擔心皇上,窺伺了皇上的脈案。臣自知犯了死罪,但臣不悔。若是臣不這麽做,只怕皇上某一天就要悄無聲息地駕崩了!”
“都說虎毒不食子!太後娘娘的心腸真狠,連禽獸都不如!”
“先帝啊,您去得太早了!您為何不制約太後啊!如今太後野心勃勃,欲殺子篡國,您當初可料到會有今日?”
其餘大臣們見這位禦史痛哭流涕的模樣,心中戚戚然,當下就有幾名年輕的文官站出來聲援這位禦史:“請太後放皇上一條生路!請太後歸政于皇族!請太後莫要一意孤行,成為大齊罪人!”
太後身邊兒的女官站出來厲聲呵斥:“放肆,竟敢在娘娘面前如此無禮!”
她正想與再訓斥幾句,就聽那位禦史說:“罷罷罷!無論臣說什麽,太後都聽不進去了!太後娘娘權欲熏心,不達目的誓不罷休,臣是阻止不了了!如今,臣唯有一死以報先帝之恩,并期望臣的死,能夠讓其餘人清醒!”
說完,他就一頭撞在了柱子上,血-濺-當場!
他的這項舉動,震驚了整個朝野。衆大臣們開始向太後施加壓力,要求太後公布皇帝的病情。
有女兒入宮為妃的人家,比如李賢妃所在的李家,吳淑妃所在的吳家,以及皇貴妃背後的宗室勢力,都要求入宮探望皇上,順便看看自家女兒!
劉太後若是不答應,就是心裏有鬼!可她若是答應了,只怕她做過的那些事,立時就會暴露在衆人眼前!
李賢妃興許沒什麽心眼兒,吳淑妃和皇貴妃可不是傻的!
劉太後立時便陷入了極其被動的境地!
朝堂上的官員們都不是傻子,見狀自然知道這裏頭有貓膩,當下就有一些文官,跪在地上懇求太後饒皇帝一命。
劉太後面色鐵青,拂袖而去:“你們要跪,就跪着吧!”
書生-造-反,三年不成。
她倒要看看,這群人能如何!
朝中文官的數量占了大半,現在這些人罷工了,整個朝廷都要癱瘓了。
而且,劉太後偶然微服出宮時還發現,連宮外的百姓,都開始談論起這件事來。
“太後欲殺子上位”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京城,即便劉太後下了封口令,也沒用,這次鬧出的動靜,實在太大了!
好在,禁衛軍現在已經徹底被劉太後掌握在了手中,朝中一位支持劉太後的将軍也已經暗自調兵,随時準備助劉太後平亂。
想到此處,劉太後焦躁的心,才終于平靜了些許。
京城的消息很快便傳到了邊關。
得知皇帝正遭到劉太後迫害、被劉太後監-禁-起來時,莊将軍把自己關在議事廳裏沉思了很久。
等莊覃見莊将軍從議事廳中出來時,他似乎已經下定了什麽決心。
……
不久後,邊關處莊将軍率領軍隊大敗北涼人的消息傳回了朝中。那等真正以家國為己任的朝臣自是欣喜不已,然而劉太後臉上的表情,卻耐人尋味。
她看起來,似乎并不是很高興,尤其是,當她發現慶功的名單上姜琏的名字赫然在列的時候。
一個個全都是廢物,連個姜琏都除不掉!枉她花了那麽多的功夫!
在劉太後身邊兒伺候的宮人最近分外小心,因為劉太後這幾日,情緒極其暴躁,一個不仔細,周圍的人就要遭殃。
劉太後又去看了一眼皇帝,只見皇帝面色蒼白地躺在床上。
原本依照她的意思,只要李賢妃腹中的孩子一生下來,她就會想法子把那個孩子推上皇位。但現在,大臣們對她有了防備之心,都聯合起來制止她,倒是弄得她進退兩難。
“皇上最近幾日,身子如何了?”劉太後問。
皇帝身邊伺候的太監小喜子警惕地看了劉太後一眼:“太醫說,皇上這病得慢慢治,一時半會兒怕是好不了。”
太後雖掌控了整個皇宮,但皇帝身邊還有一些忠心之人,所以,太後沒法想掌控三妃的宮殿一樣,完全掌控皇帝所在的乾元宮。除非,她真的走到最後一步,準備從皇帝手中奪權了。
但——眼下時機不到。
想到李賢妃那個才幾個月大的肚子,劉太後心中湧起了一陣煩躁之感。
“既如此,你們好生伺候着皇上吧。皇上若是出了什麽差池,哀家唯你們是問!”
既然皇帝暫時不能死,那麽,他的病情就不能再繼續惡化。
“是。”小喜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劉太後:“太後娘娘放心,您對皇上的‘關心’,咱們阖宮的人都知道。若是皇上身上有個什麽不好,咱們也做好了為皇上陪葬的準備。”
“你們知道就好!”劉太後聽着小喜子那話,總覺得他是在諷刺自己,然而他面兒上一派恭敬,太後便是想發落,都找不到理由。
劉太後走後,躺在床上的皇帝,突然睜開了眼。
小喜子見狀,驚喜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皇……皇……”
他不敢喚得太大聲,生怕這周圍有劉太後的人。
“這些日子,辛苦你們了。”皇帝的嗓音沙啞,才剛剛蘇醒的他,身體很是虛弱,每個字,都說得極慢,極辛苦。
小喜子聞言,眼中立時便湧上一股熱淚,喉嚨口有壓抑的哽咽之聲:“不辛苦,不辛苦,只要皇上好好兒的,奴才……”
“這次,是朕輸了。”皇帝閉上眼,喘息了一陣,才說:“朕這身子骨,怕是不行了,也該考慮繼承人之事了。”
皇帝是先帝晚年所得,天生不足,即便是精心調養,也活不到正常人的壽數,如今又糟了這樣的大罪……對于尋常人來說,興許只要調養幾年,便能漸漸恢複過來,可對于皇帝來說,這番折騰幾乎是致命的。
“皇上,您萬不可說這等不吉利的話。您如今既然已經醒來,自然會慢慢兒康複的。”
“好了,生死有命,何必做這樣小兒女啼哭之态。”皇帝輕斥道。
他雖然年紀不大,但面對生死之事時,卻顯得頗為豁達。
“朕曾答應過父皇,定不會讓呂武之禍重現,沒想到,朕還是食言了。”
“當年,父皇臨終前,曾留下了兩道密旨。其一,是讓莊将軍找到皇兄的遺孤,并撫養他長大。其二,是令母後殉-葬的旨意。”
“當初,父皇曾想要效仿先人,殺母立子,被朕攔下了。朕那時想着,若是朕被冊封為太子,定要以母親的死為代價,豈不悲哉。當時,因為朕的勸說,也因為母後有所察覺,加強了防備,父皇終于松了口,答應不動母後。”
“然而,父皇在臨終前,終是不放心母後,給朕留下了這樣一道聖旨。倘若待朕成年後,母後仍不願歸還大權,便讓朕拿出這道聖旨來,逼母後殉-葬。”
皇帝的眼中閃過一絲悵然:“朕本以為,這些年,朕與母後關系雖不親近,終究有一份母子之情在。沒想到,朕與母後,終是走到了這一步。”
“母後她意在天下,朕卻偏偏不能把周家的天下拱手讓與母後。你想辦法,讓寄住在長寧侯府的那位表小姐進宮一趟,朕有要事交代她。”
小喜子雖然不解,這等大事與一個後宅女眷有什麽關心,但他從不會質疑皇帝的話,因而,他還是照做了。
皇帝對他有救命之恩,哪怕皇帝立時就要了他的命,他也不會皺一下眉。
在小喜子離開前,皇帝再一次鄭重叮囑他:“記住,從密道悄悄兒的把人帶進宮,不要讓她落入母後的手中。”
“是。”
在叮囑完小喜子之後,皇帝躺在床上閉目養神。他的身體狀況,實在是太糟糕了,僅僅是說出那番話,就耗盡了他的力氣。
他回想起很多過往的事。
他年幼時,先帝手把手教導他的樣子,那時候,先帝因為康毓皇太子之時,身子骨已經很不好了,可還是每天堅持教導他。他知道,康毓皇太子和慈順皇後被-逼-自-盡之事,是先帝心中不能碰觸的痛。
這皇位,本就該是他兄長的。如今,他将這皇位還給他兄長的兒子,也算是應有之意。
至于他自己的兒子,一個是皇貴妃所懷,已經沒了,另一個在李賢妃的腹中,且已經被劉太後盯上。這孩子還那樣小,若是立這孩子為皇嗣,這孩子必然會淪為他人手中的工具,能不能平安長大都不知道,倒不如讓他當個賢王……
腦海中畫面一轉,皇帝又“看”到了先帝臨終前拉着他的手,放心不下的樣子。直到他答應先帝,他會做一個好皇帝,并善待康毓皇太子留下的一雙兒女,先帝才終于放心地離開。然而如今,他還沒來得及實現對先帝的承諾,他還有種種理想和報複尚未來得及實施,他還有那麽多放心不下的事……
他嘆了口氣,眼中是深深的遺憾和不舍。
皇帝并不知道,在他吩咐小喜子把姜媛菀喚進宮來的時候,劉太後也盯上了姜媛菀。
劉太後最近對姜琏恨得牙癢癢,派去的人卻铩羽而歸。
現如今邊關剛打了勝仗,莊将軍又一直派了人在姜琏身邊貼身保護,并加大了軍中的排查力度,一旦發現有人行不軌之事,立刻抓起來。劉太後現在,壓根兒就找不到機會對姜琏下手!
她身邊兒的老嬷嬷怕她憋壞了身子,一心想讓她出口氣,便道:“姜琏那兒,咱們暫時是無法動什麽手腳了,不過,那姜琏不是還有個妹妹在京中麽,您先前不是才剛查到她的下落?”
劉太後被老嬷嬷這麽一提醒,瞬間也想起這麽個人來:“說起來,那丫頭的藏身之處,哀家是萬萬沒有想到。”
劉太後的聲音變得無比森寒:“你道那丫頭藏在哪兒?那丫頭,竟然竟藏在長寧侯府裏,哀家眼皮子底下!”
她也是前不久在查到姜琏的下落時,才找到姜媛菀的行蹤的。
“這……長寧侯竟是那個時候就對娘娘您有異心了嗎?”老嬷嬷感到不可置信。
“呵,恐怕他從來就沒有對哀家歸心過!哀家竟還因為他娶了哀家的堂侄女,一度把他當成自己人!”思及此處,劉太後心中便滿是怒火。
“那長寧侯,您日後有的是時間收拾。您現在不妨先将那丫頭給召進宮來,一則可以好生收拾她一頓,出出氣,二則把她捏在手中,也算是一個制約姜琏的法子。姜琏若是在乎這個妹妹,那自然最好,有他妹妹在咱們手中,他定不敢輕舉妄動,若是他不在乎這個妹妹……”
老嬷嬷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之色:“他的名聲竟是別要了!這麽個冷心冷情、連嫡親姊妹都不顧的家夥,他手底下那些人,難道會沒有一些想法嗎?”
“正是如此。”劉太後滿意地點了點頭,吩咐手底下的太監:“去,傳哀家口谕,宣長寧侯府的表小姐姜媛菀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