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陸時冬的成績尚未出來, 陸時秋先惹了陸老頭的眼。
陸老頭一直憂心陸時秋,總擔心這孩子懶病又犯了。
自打上次進縣城買完東西, 老三就一直待在家裏, 除了晚上哄孩子,白天啥事也不幹。
陸老頭瞅着他這游手好閑的樣子就礙眼。
飯桌上,陸老頭敲了敲陸時秋面前的碗, 擰着眉看着他, “老三,你不能總待在家啊?你該回去上工。總這麽待在家裏,人家掌櫃該有意見了。”
之前老三明明說過, 夏天是生意最好的時候,就這麽耽誤了, 多可惜。
陸時秋倒是不那麽急迫,主要他手頭已經攢了将近七百兩銀子。離他閨女科舉還早着呢。
陸時秋慢條斯理道, “爹,我想等我媳婦出了月子, 帶她們一起縣城。”
陸老頭擰着眉。一家全進縣城?這可不容易。
一家子只有老三掙錢,哪夠吃的。
除了陸老頭, 家裏其他人倒是很贊同。尤其是洪氏恨不得立刻把老三一家打包送出去, 她擱下筷子, 笑開了花, “爹,老三想帶一家進城,我覺得挺好的。孩子還小, 老三總往家跑,來來回回,多浪費錢啊。”
小妹置辦嫁妝花了五十兩銀子,家裏日子過得緊巴巴的。還不如讓老三進城,家裏也能少幾個人吃飯。
陸時秋似笑非笑看着大嫂。這麽急着趕他走,這是把他當瘟神了。
陸老頭有些猶豫。他只是想讓老三去掙錢,沒想趕他走啊。
陸時秋卻丢下一顆炸1彈,“爹,我們一家去縣城,估計好幾個月才能回來一趟。我看咱們不如分家吧。”
分家?衆人大吃一驚。全家滾刀肉居然主動要分家?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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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老頭咳個不停,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沒好氣道,“老三,你爹我還沒死呢?!”
自從上回逢賭必贏得了幾百兩銀子,陸時秋就一直琢磨分家。
只要他們一天不分家,他手頭攢再多銀子都是見不得光的。萬一老頭沒了,他大哥二哥和四弟以沒分家名義讓他交出銀子。他咋整?
他不占理。
所以他就想趁老頭還在的時候,先把家給分了。
只是最近家裏一直不得閑,他才沒開口。現在正好沒啥事,他就提出來了。
陸時秋一副洗心革面的樣子,說着掏心窩的話,“爹,你說我這也當爹了。總不能一直啃老。我搬去縣城,也不能伸手問你們要銀子。別說我不好意思,就是大哥二哥也得有意見。我不想你再因為我傷了大哥二哥的心。”
瞧瞧這話說得多好聽。可聽着咋這麽假呢?
至少洪氏和陳氏一個字都不相信。老三可是啥便宜都占的人,他居然主動提分家,指定心裏有鬼。
只是他心裏有啥鬼呢?她們琢磨不出來。
可是就算知道他有鬼,洪氏和陳氏還是覺得把老三分出去好。
主要老三就是個滾刀肉,她們根本占不到他一點便宜。
就拿老三在飯館幹活好了。他一個月能拿二兩工錢,可他每個月只給家裏三百文錢,多一文都不給。他們還得幫着他養他那一大家子。你說這叫啥事啊?
分出去,趕緊分出去。
他們現在也不指望占老三便宜了,只希望對方別占他們便宜就成。
陸老頭瞅了眼兒子,仔細琢磨了下。猜想老三這是在為未來鋪路呢。
陸老頭抽着煙袋鍋子,試探道,“你可想好了?要是分家,光徭役你就得花掉二兩銀子。還有其他稅,七七八八加起來,你們一家也得至少六兩銀子。你真的願意?”
這話沒法接了。他要是說自己願意,不就随認他手頭攢了不少錢嘛。
六兩銀子可不是少數,以他之前報給家裏的工錢根本不可能輕輕松松拿出來。
陸時秋擰着眉,果然有些為難。
洪氏擔心三弟打退堂鼓,立刻道,“爹,可以先不分家。但是我們可以析産啊。”
所謂析産就是分産不分家。她早就打聽好了。
一旦一家之主沒了,這析産協議就會生效。跟分家協議一樣重要。無論是族裏還是官府都認這個。
陸時秋眼前一亮,析産也行,到時候他可以在自己名下置辦田地和房子。
他沖着洪氏翹了個大拇指,“這法子不錯。”
洪氏:“……”
陸老頭沒有給出準确答複,“你讓我再想想吧。”
從頭到尾,陸婆子都沒有插嘴。只要涉及到老三,她就覺得這事不簡單。老三指不定又想幹啥壞事呢。
晚上睡覺,陸婆子忍不住把自己的心裏話跟陸老頭說了。
陸老頭當即皺眉,“你怎麽能這麽想我們老三。他就是懶一點,小心思多一點。哪有你說得那麽壞。”
陸婆子哼了聲,不以為然道,“他是我生的。他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他要拉什麽屎。我跟你說,他手頭指定藏不少銀子。擔心我們沒了,他的銀子就得歸公。所以才迫不及待想要分家。我還不知道他。心眼多得跟篩子似的。”
藏銀子肯定藏了的。哪怕偏心如陸老頭也承認這點。
他家老三就不是吃虧的主。那銀子是老三日夜颠倒掙來的,怎麽可能願意分給別人。哪怕是親爹也不行。
“我就是覺得分家了,老三就離咱們遠了。”陸老頭心裏還是有些不舒坦。
他多疼老三啊。一開始是愧疚,疼着疼着就成了習慣。乍然要分開,老三一家都去縣城,他還真舍不得。
陸婆子就不一樣了。她最疼的是老大。将來養老指望的也是老大。
老三那不吃虧的性子,常常引發家庭矛盾,她早就煩透了。還不如離遠些。說不定還能遠香近臭呢。
思考了一夜,陸老頭答應析産,把族裏上了年紀的人都請過來。
這個析産不是所有人都析産,只是把屬于老三的那份先分給他。後頭再分家,也跟他沒什麽關系。
陸老頭說了場面話,“我家老三要帶婆娘孩子去縣城。可能三五個月才能回來一趟。我決定把他們一家分出去。但是不分家,只分産。”
衆人面面相觑,明白他的意思了。
不過還是有些疑惑。
陸老頭可是最疼這個兒子的,就連老四都比不上。
現在卻要把他出去,咋透着古怪呢?
只是瞅着這家人,好像都挺樂意,也沒有啥矛盾。
甚至陸時秋話也說得漂亮,“我爹娘生我養我,還給我娶妻成家。哪怕他們只分我一雙筷子,我都沒有怨言。你們就看着給吧。不用偏心我。”
左右家裏也沒啥錢。他也不稀罕三瓜兩棗的。當個好人也不錯。這口氣還挺大。
洪氏和陳氏瞪大眼睛瞅他。暗自琢磨老三是不是真的發財了。
陸老頭擡了擡手,“你是我兒子。我對你有愧。家裏屬于你的必須給你。誰也不能說個不是。”
陸家沒有田地,最值錢的東西莫過于這個宅子,存款以及陸家的兩艘船。
你別小看這兩艘一大一小的船。價值并不低。
大的那艘當初可是花了九十五兩銀子買的。
小的要便宜些,三十五兩。
但是這是用了十來年的舊船,肯定值不了這麽多。
按照月國律法,陸時春先繼承六成,其餘家産由三兄弟平分。當然陸老頭和陸婆子要由陸時春伺候終老。
陸時秋之前為了生兒,花了十兩銀子買藥。交了三兩銀子給家裏。但還有七兩沒還。
一通算後,陸時秋分得九兩銀子,除去還掉的七兩,最後得了二兩銀子和兩間房子。
他接過銀子,沖着衆人拱手道謝。
寫完析産文書,一式三份,每份都蓋上陸氏印章。
陸時秋珍之又重把屬于自己的那份收起來。
木氏還有十天才出月子,陸時秋也不急着走。
他照舊跟大夥一塊吃飯。只是要上交口糧。陸時秋二話不說,先交了五天。
第二日,陸時冬的院試成績下來了。陸時冬的同窗親自來報的消息。
又沒考上。陸時冬沉悶了好幾日。
陸老頭抽煙袋鍋子的頻率都比以往多了些。陸時秋也盡量不在他面前晃,省得礙他的眼。
只是村裏發生一件大事,讓衆人的關注點移開了。
那就是村裏有戶人家男人出海打漁,一夜未歸。第二天,有人在海灘上發現男人泡發了的屍體以及他周遭支離破碎的木板。
這種事情很常見。海上風浪大,海裏什麽樣的魚都有。危險無處不在。大家早就見怪不怪。
村民們幫着收斂屍骨,他家人很快為男人操辦喪事。
男人這一走,留下的孤兒寡母就成了難題。
寡婦不足二十,留下的孩子只有一歲,根本沒辦法頂門立戶。出殡後的第七日,也就是頭七過後,她娘家人接寡婦回娘家。
這是打算改嫁,而且不想帶拖油瓶。
孩子沒人養,只能交給孩子的大伯。
說起來,這孩子也跟陸時秋沾點親,往上數三代,他們的太爺爺是同一個人。
陸家人自然要過去幫忙。陸老頭還代表自家,送了點錢。
陸氏族人有這個習俗,一旦族裏有人出海死了,沾親帶故的親戚都要送點錢財表示一下心意,希望他們能早日度過難關的意思。
回來後,陸老頭心情格外沉重,看了眼陸時冬,“老四,在生死面前,沒考中秀才,根本不算大事。你要早點打起精神。”
陸時冬抿了抿唇,重重點了下頭。
這天吃完晚飯,陳氏舊事重提,提出讓宏四讀書。
陸老頭也想通了。
沒有老三一家拖累,家人又勤懇,他們家勉強能再供一個。
陸老頭按照之前的約定給他們出題。
洪氏恨恨瞪了一眼陳氏。
休漁期那三個月,她沒能督促宏一學習。
等她回來後,問了宏三宏五,得知宏一在家根本沒有碰書本。
她心裏已經有數。宏一這次估計是真的沒有指望了。
陳氏恍若未覺,一只手緊緊攥着宏四的手。
比賽結果确實如洪氏所料。
宏四比宏一多答了近十道題,取得壓倒性勝利。
陳氏得償所願,撫着宏四的後背,叮囑他到了學堂一定要好好讀書,不許貪玩。
宏四很是乖巧,知道自己讀書機會來之不易,輕輕點了下頭。
而另一邊的宏一敗給宏四,看到親娘那傷心的樣子,眼睛都紅了。
陸時秋坐在旁邊看了場好戲,沒有發表只言片語。心裏想着,其實宏四勝出也挺好。大嫂那樣的性子也教不出聰明娃。反倒二嫂腦子清醒,一直在為孩子努力,哪怕手段不怎麽光明,可一切都在衆人能接受的底線之上,勝得合情合理。誰也挑不出她半點不是。
宣布結果後,陸老頭又說了一事,“老四也不小了,原想他考上秀才,結了好親,可是他……哎,我和你娘決定先給他娶妻。總不能把他的終身大事都給耽誤了。”
陸時冬猛然擡頭,嗫嚅着嘴唇,想說什麽。可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其他人也都沒什麽意見。老四都二十一了。像老大這個年紀,宏一都能打醬油了。
陸老頭看了眼衆人,下了個狠心,“老四,如果三十歲之前,還是沒能考中秀才。那就別讀了。”
陸時冬點頭應是。
說實話,陸時冬也不想一直花家裏錢,壓力太大了。
陸老頭此舉也是寬大家的心,讓他們知道家裏不會一直貢下去。此舉也算是良苦用心了。
說完這事,大家各回各屋。
又過了兩天。
木氏鋪床準備睡覺,陸時秋在旁邊抱着女兒陪她玩。
大丫敲門進來,小聲道,“爹,娘,我晚上回來的時候,看到小叔哭了。”
陸時秋和木氏對視一眼,眼裏有些許迷茫。
“不可能吧?你叔哭什麽?院試成績都下來好幾天了,他都沒哭。怎麽今天倒哭起來了?”
大丫也不知道,但她很肯定道,“我确實看到了。”她指了指外面,“二丫也看到了,不信你們問二丫?”
說着就要出去叫二丫。
陸時秋把人叫住,“行,行,爹相信你。”他想了想,随意給老四找了個理由,“你四叔因為大頭爹死了,傷心難過才哭的。”
大丫立刻信了。如果她的小夥伴沒了,她肯定也會哭的。
陸時秋催促她,“快回屋睡去吧。你四叔面皮薄,別把這事說出去。”
大丫脆生生應了。
等她關上門,木氏忍不住道,“你說老四哭啥呀?還被孩子看到了。”
陸時冬也猜不透。雖說老四跟大頭爹年紀差不離,但兩人其實并沒有太多交集,主要是老四從六歲就讀書,跟村裏人接觸得并不多。
為對方哭,絕對不可能。所以老四究竟為啥哭呢?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19-12-09 11:55:43~2019-12-09 16:36: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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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多肉、一葉知秋 10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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