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陸時秋很快發現老四總是悶悶不樂的。偶爾還拿着書發呆。
“你怎麽了?”陸時秋奪過他手裏的書, 發現這書居然拿反了,他啧啧兩聲, “咱們一家對你抱這麽大的希望, 你居然這麽不用心。你對得起咱爹嘛。”
陸時冬羞愧得低下了頭,抿了抿嘴,“三哥,我知道錯了。我會用功讀書的。”
說着,就要把書奪回來。
陸時秋把手往後挪了挪,另一只手勾着他的背, “你先告訴我, 你昨晚為啥哭?你小子小時候被狗咬了都強忍着沒哭。究竟發生啥事?”
陸時冬抿了抿嘴, 雙手攪在一起, 一副難以啓齒的模樣。
看這慫樣,事情還挺大。
陸時秋所幸激他一激, “你不說,我就去告訴咱爹。”
陸時冬急了,趕緊伸手阻止, “三哥, 你別去。”
陸時秋抱着臂, “行啊。讓我不去,你先告訴我, 因為啥事?”
陸時冬手心冒一片冷汗,聲音低低的,“我心悅先生的女兒。她對我也有意。原本我們約定好了, 如果這次我中秀才,我就讓爹娘去先生家提親。可是……”說到這裏,他給了自己一巴掌,“我明明那麽努力了,除了吃飯睡覺,我幾乎全待在屋裏讀書。可還是不行。就是考不中。三哥,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
這畢竟是親弟弟,陸時秋當然不能在他傷口上撒鹽,“其實你考中童生已經很厲害了。小時候,咱四兄弟一塊讀書。咱爹抽查功課,只有你能全部答對。”
陸時冬眼圈都紅了,“可我還是考不中秀才。慧蘭還等着我呢。我真是沒用。”
陸時秋沒想到他這老實巴交的四弟還能自個找媳婦,他擡了擡下巴,轉移他的注意力,“你先讓咱爹娘找媒婆試試看呗?也許你先生不一定要把女兒嫁給秀才呢。”
陸時秋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我有個同窗今年中了秀才,他家已經向先生提親了。”
陸時秋看他像是要哭,心裏很是同情,“你先生已經同意了嗎?”
Advertisement
陸時冬搖頭,“暫時還沒有。但是我那個同窗家裏條件很好,家裏有三十畝地和兩頭牛。而且他還是老大。”
也就是說家裏絕大部分家産都是他的。
陸時秋覺得老四還真挺慘。頭一回心儀個姑娘,居然遇上這麽強悍的競争對手。
陸時秋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不你試試?試過之後,如果還不成,你也就沒有遺憾了。”
陸時冬有些猶豫。
“你要是連這點勇氣都沒有,活該你娶不上喜歡的姑娘。”陸時秋嘆了口氣,把書本丢給他,拍拍他的肩走了。
早死早超生。一個人躲起來哭,也太窩囊了。
回到屋裏,陸時秋就把這事跟自己婆娘說了。
木氏也很驚訝,過後又有些唏噓,“秀才的閨女。跟對方也是門當戶對。”
如果是她閨女,人品差不多的情況下,她肯定也會選條件更好的。
陸時秋不樂意聽,“咱家老四哪孬了?我跟你說我就沒見過像老四這麽實誠的人。”
他以前讓老四跟他一起去路上碰瓷,就沖老四那憨厚勁,保證一碰一個準兒。他甚至許諾給老四大頭,老四都不心動。像他家老四這樣有原則的人,世間難找。
老四喜歡這姑娘,哪怕将來發達了,都不帶變的。
那秀才公能成嗎?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一樣懂得欣賞老四的優點。
木氏知道他是護短,所以也沒跟他争辯。
陸時秋問四乙,“我四弟都考三回院試了,為什麽就是考不上秀才呢?”
1111直截了當道,【你四弟敦厚實誠,勤奮刻苦。可他天資愚鈍,不是讀書的料。你還是勸他早點死心吧。】
陸時秋不樂意聽,“可他坐得住啊。他很小的時候,就能一整天都待在屋裏看書。不都說勤能補拙嗎?”
1111說話一點都不留情面,【他學一整天比不上別人學一個時辰。這說明他學習效率很低。而且不懂得舉一反三。勤能補拙是不假,如果別人比他聰明,還比他勤奮,他還有什麽優勢?】
陸時秋惱系統說話太直,卻也沒辦法跟它掰扯,直接問,“你覺得四弟能在三十歲之前中秀才嗎?”
1111沒有說死,【一切皆有可能。】
這話就跟放屁一樣,陸時秋換了個說法,“就按我四弟現在的水平來看,你覺得他有可能中秀才嗎?他是運氣不好還是實力不夠?”
1111沉默良久才道,【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不過你四弟接連三次都沒考中,的确是他實力不夠。如果按他現在的水平,他考中秀才的概率不足兩成。】
兩成?陸時秋默默嘆氣。
1111給出一個還算靠譜的建議,【如果他能拜得名師,找對學習方法。別說秀才,就連狀元都沒問題。】
陸時秋眼前一亮,“什麽樣的名師?”
【因材施教的名師。後世有位教育大家,兒子生下來是弱智,最後都被他培養成博士。你可能不知道博士是什麽。在後世,博士代表學識很高。】
陸時秋想到自己的囡囡,心中一動,“咱們這裏有這樣的名師嗎?”
1111很遺憾地回答,【沒有。這裏的大家招收弟子非天才不要。即使如此,他們也不能把所有天才都培養成功。可見他們教育成果有多慘烈。】
陸時秋沒理會四乙的嘲諷,默默思索。
就在這時囡囡醒來。陸時秋先她一步去抱。沒想到孩子根本不願讓他抱。
“娘子,為什麽咱家囡囡只有晚上要我,白天就不肯要呢?”陸時秋也是奇了怪。天一亮,囡囡根本不瞅他一眼,只往他婆娘懷裏鑽。
晚上,只要天一黑,立碼伸手要他,誰來都不好使。
木氏也覺得這孩子真是有意思,她想了想,“大概我白天要喂她奶,她想吃奶方便吧?”
陸時秋勉強接受了這個說辭。
只是他還是有些頭疼,“那明兒咱們到了縣城,孩子咋辦?”
他在夜市賣燒烤,晚上可沒時間抱她。
木氏也傻眼了,想了想,小心翼翼道,“不如我去夜市賣燒烤,你在家帶孩子?”
這話也就是跟他才能說。要是換于大郎,她根本不敢開口。
再一個,她想多掙些錢,到時候給大丫和三丫挑個好人家,多給她們些彩禮,讓她們在婆娘過好日子。
她已經不指望讓大丫招贅了。那是害了大丫。只要女兒能幸福,相信于大郎這個當爹的不會介意的。大不了,等将來她到了地下,她的孩子燒給她紙錢,她分一些給于大郎。也算全了往日的夫妻情份。
陸時秋聽罷,呆了呆,随即咧嘴大笑。反正家裏一時半會不缺錢。有人掙錢養家,他當然樂意。他當即點頭表示同意,“我看行。”
只是他還是有些不确定,“那囡囡餓了咋辦?”
夜市那邊油煙太大,對孩子也不好,他抱過去不合适。
【宿主,你可以買只羊。喂她羊奶。】1111主動開口。
陸時秋點頭,“可以。就用羊奶。等咱進城,就買一只羊。”
木氏也同意。
縣城外面有不少田地,地頭的野草長勢喜人,羊很愛吃。到時候讓大丫二丫去割些回來。
第二日,陸時秋一家開始收拾行囊。柳媒婆再次登門。
陸老頭正想找她幫忙,很客氣地招呼她進屋。
家裏人全都攆出去,只留下老兩口。
陸老頭剛要張嘴,柳媒婆先打斷了他,“老哥,我也不跟你來那虛頭巴腦的。張家村的裏正爺,你認識不?”
陸老頭随口道,“張莫鬥?那咋不認識。”
柳媒婆就笑,“哎喲,認識就好。”她傾了傾身子,“他讓我來問你件事。如果你老哥同意,自然好。如果不同意,就當他沒說,你千萬別惱他。”
陸老頭被她弄懵了,咧嘴笑,“他有啥話還不當我面說,還特地讓你來傳話。這整得我都有點緊張。”
柳媒婆嘆了口氣,“他這不是惹火你嗎?”
陸老頭撓頭,他們兩個村的,從來也沒幹過架,他還能惹火自個?這得是多大的事啊?
“你說?”陸老頭收了臉上的笑容。
陸婆子也是聚精會神看着柳媒婆。
柳媒婆醞釀再三,盡量讓自己的話軟和些,不那麽傷人,“陸裏正,你也知道張裏正只有一個閨女。先前那仨兒子接二連三全沒了。好容易養大個閨女,家裏連個繼承香火的人都沒有。他就想着給女兒招贅。”
張裏正的三個兒子說來也奇怪,都是長到十五歲的時候,得一場大病。郎中也說不清是啥病,反正治不好。只有個閨女從小連個頭疼腦熱都沒得過。
陸老頭抽着煙袋鍋子,心中多少猜出點意思了。但他沒說,只點頭示意,“你接着往下說。”
柳媒婆在兩人臉上溜了一圈,沒琢磨出他們倆是啥意思,只好硬着頭皮說下去,“你家有四個兒子。他就想着能不能……”
陸老頭還未表态,陸婆子先就炸了,一拍大腿,騰得從凳子上跳起來,“啥玩意?我們陸家是窮到吃不起飯了?還想讓我兒子入贅?做啥春秋大夢呢。他張莫鬥還真敢張嘴啊。我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他還開口。他臉咋那麽大呢。不行!這堅決不行!”
別說陸家本來就指望陸時冬考中秀才好光宗耀祖。就說陸家就不是那窮得揭不開鍋的人家。咋可能同意兒子入贅。想都不要想。
柳媒婆也知道自己白來一遭了。她老臉笑成一朵花,沖兩人讨好道,“哎喲,老哥哥老姐姐。我就是個媒婆,也是受人之托。你們要是不同意,我現在就去回了他。你們就當我今兒沒來過。千萬別嫉恨張裏正,也別埋怨我。”
她說話的時候,就要站起來往外走。
她這話說得軟和,陸老頭不好再端着架子,聲音也開始放輕,“如果張家嫁閨女,憑我們兩家的關系,可以坐下來談談。但是入贅,那指定不行。我陸氏在這片土地生活了幾百年。從來也沒有男兒入贅過。我要是同意把我兒子送給別人。那就是丢了我們陸氏一族的臉。你讓他別只想着自己。也為他閨女将來想想。他們張家那麽多人家,就不能找個沒出五服的孤兒過繼一個嗎?非得難為自己的女兒。”
柳媒婆讪讪一笑,“是,陸老哥說的在理。我回去把你這話轉達給他聽。”
她剛要走,陸老頭叫住她,“正好說起我家老四,也想請你幫着張羅張羅。我家老四是讀書人,還是個童生。你看看能不能給他找個識文斷字的姑娘。”
柳媒婆拍着胸脯,“行,包在我身上。”
她站起來,沖着兩人道,“我回去就幫你們好好張羅。有好人選再過來通知你們。”
兩人站起來送她出去。
一直送到大門外,陸老頭背着手轉身進了院子。
他一眼便瞅見站在門旁讀書的老四,冷着臉道,“你跟我進屋。”
陸時冬見親爹臉色不太好,有些不知所措,但還是跟了上去。
陸時秋站在門旁瞅見爹娘那黑到鍋底的臉色,摸了摸下巴。老四這是要挨訓的節奏呀。
他啧啧兩聲,沒再管,繼續收拾東西去。
堂屋內,陸老頭盯着兒子的眼睛,把柳媒婆今兒來的目的和盤托出。
陸時冬雙手緊張地交握在一起,額頭隐隐滴汗。
瞧瞧緊張成這樣,還不是心裏有鬼。陸老頭擰着眉,“老四,你跟我說實話,你和那張丫頭有沒有見不得的關系?”
張丫頭?陸時冬一個咯噔。該不會是三哥告密了吧?陸時秋臉色爆紅,頭搖成撥浪鼓,“爹,我沒有。”他支支吾吾道,“我們只是說說話而已。”
陸老頭輕輕嘆了口氣。沒啥瓜葛就好。
陸婆子瞅了眼老頭子的神色,拍了拍兒子的後背,“兒子啊。如果張家丫頭是個人品好的。我們也不願意拆散你倆。可她是入贅啊。你是咱們老陸家的種,怎麽能跑他們張家去呢?這不是丢人嘛。你以後的臉擱哪?以後孩子跟他們張家姓。你在那個家就是個外人。你能受得住?”
陸時冬腦子一懵,猛得擡頭,“什麽入贅?”
不可能啊,先生有兩個兒子呢,怎麽可能留女兒招贅呢?
他擰着眉,瞪大眼睛,“爹,娘,你們說的張丫頭是誰啊?”
陸老頭抽出煙袋鍋子,沒好氣道,“還能有誰?張裏正家的閨女呗?咋地,你不認識啊?”
一個村住着,不可能不認識啊。
陸時冬在腦子裏想了想,才記起張裏正的閨女是誰。他确實跟那姑娘有過一面之緣。對方是去先生家找慧蘭玩。他跟她剛好碰過一面。
就這一面,他沒想到對方居然會找媒婆過來談入贅。
陸時秋哭笑不得,“爹,娘,我跟她就見過一面,說過一回話而已,怎麽可能有關系呢。”
陸老頭也反應過來他們說的不是同一個人。張裏正的閨女暫且不提,“你剛剛說的是誰?”
陸時冬捂住嘴。原來三哥沒有告密。他羞紅了臉,将事情和盤托出,“我想娶先生的女兒。可是我有個同窗也向先生提親了。他是個秀才,而且家裏條件也好。我……”
陸老頭認真看了他兩眼,想起過年他帶兒子去張秀才家送禮,見到的小丫頭,确實文靜秀氣,應該是個知禮懂禮的。
只是人家父親是秀才,未必能看上他們家啊。
陸老頭試探道,“如果你真的心儀這姑娘,爹娘可以找媒婆試試。但是人家未必能看上咱家。”
陸時冬遲疑了兩秒,沖他爹拱拱手,“爹,娘,你們幫我一下吧。”
陸老頭很爽快就答應了。
等陸時冬推門出去,陸婆子急了,“啥姑娘啊?咱還沒打聽呢,你就同意?這不是瞎胡鬧嗎?”
陸老頭安撫道,“那姑娘看起來挺秀氣。老四喜歡她,咱們就去試試。別傷了孩子的心。”
主要他沒報太大希望。
陸婆子拍了下大腿,“你看沒聽到嗎?有個比咱家條件好的也喜歡那姑娘。明知道這事不成,還把臉送上去給人踩。你也不怕丢臉?”
“怕啥。一家有女百家求。有啥丢臉的?”陸老頭看了她一眼,“咱家小五當初也有不少人家上門求親。咱們拒了那麽多家,也沒見誰對咱有意見啊?”
只要事情做到位,別太傷人面子,多給媒人錢,讓對方幫忙說好話,就不會結仇。
陸婆子見他執意如此,便随他去了。
陸老頭答應老四,也不含糊,第二天一早,他就去找了柳媒婆,讓她幫忙說和。
柳媒婆給那麽多人說媒,都是事後才給紅封。唯有陸老頭,事前就給五十個大子,哪怕不成,他也不會往回要。
就沖他這份大氣勁兒,她當然樂意替他跑一趟。反正不會白忙活。
柳媒婆捏着帕子,樂颠颠去了。
只是去時有多高興,回來就有多狼狽。
一向打扮喜慶的柳媒婆此時卻是頭發散發,臊得老臉通紅,她頗為晦氣道,“陸老哥,不是我柳媒婆說他張家壞話,而是他那婆娘太不是東西了。她要是不同意這門親,直說就是。我也不是那死皮賴臉的人。可她才聽我報上名字,就罵我們老四癞□□想吃天鵝肉。周圍人全看着,我老臉都丢沒了。”她嘆了口氣,“我丢臉倒沒什麽。可是老四以後咋整?”
她是知道陸老四在張秀才開的私塾讀書。好歹也是師徒。被師母這麽罵,臉都沒了。
陸老頭微微蹙眉,“張秀才呢?就沒出來?”
柳媒婆嘆了口氣,“就在邊上看着,連句呵斥都沒有。”
陸老頭抽着煙袋鍋子,擰眉沉思。
陸時冬有些難以置信。師母待他說不上有多好,可也不會這麽下他面子啊。
就在這時,門外有馬車響動。衆人看去,原來是張秀才進了門。
陸老頭站起身相迎。無論他心裏有多生氣,可老四畢竟是他學生,不能讓老四染上壞名聲。
張秀才進了屋,看到柳媒婆,笑了笑,“剛送完客人,我就馬不停蹄趕來了。”他嘆了口氣,“剛剛賤內說話太沖了。”
他沖着柳媒婆拱拱手,“剛才張某人正在跟未來丈人商量小女的婚事。您這貿然登門,要為小女求親。賤內擔心壞了女兒名聲,一時心急言辭犀利了些。望您海涵。”
柳媒婆瞪大眼睛。這麽巧?
陸老頭看了眼門旁的四兒子,重重嘆了口氣。
兩人寒暄一陣,解了誤會,陸老頭送張秀才上了馬車。
轉身,陸老頭拍了拍四兒子的肩膀,“好好收心。多讀兩年書。婚事不急。”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19-12-09 16:36:00~2019-12-09 22:36:0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木子 10瓶;晴澈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