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舅舅王子騰高升且立功之事,哪怕元春還在坐月子,都聽了個滿耳,賈敏前來探望時也特地提了一回——憑王熙鳳的張揚性子,這種揚眉吐氣的大好事兒怎麽可能不鬧得人盡皆知?

別說鳳姐兒了,就算王夫人聽到消息都不免喜形于色:娘家哥哥上進,女兒又給七皇子生了兒子,她擡頭挺胸出門應酬的日子也就在眼前。

可元春卻抱着兒子,輕嘆了好幾回:前世母親和嫂子行事那般肆無忌憚,也是仗了舅舅的勢。舅舅的确有本事,一直官運亨通直到趙之桢坐穩了帝位……不過那也是好多年以後的事情了。

王爺如今琢磨的頭等大事便是自保,之後才是抓住機會在一衆兄弟中脫穎而出。

論朝政和人心,元春自知遠遠不如趙之桢,反正想太多也沒用不是?

她低頭逗了會兒兒子:健兒不足滿月,一點都不愛哭鬧,而且如今只會發“哇”、“哼”、“咯”這三個音……元春“揉搓”着兒子,把這三個字挨個兒聽了一回,這才吩咐傲梅,告訴小廚房今晚要吃個鍋子過過嘴瘾。

孫先生有言在先:若非側妃底子極好,這回也不能這樣輕易地闖過來。藥補不如食補,側妃要是胃口好,多弄些花樣吃食才是。

現在元春的小廚房裏日夜都有兩個擅長藥膳的廚娘守着:一個是王府的老人,另一個則是貴妃親自派來的。

至于這二位的手藝如何,只看趙之桢這些日子每天都來和元春一起用晚飯可見一斑。至于趙之桢是不是還存着其他的心思……可就得另說了。

其實,愛妾給自己生了個胖兒子,讓膝下荒涼的趙之桢很是高興;可如今朝堂上的局勢,卻讓他頗為焦躁。

拖住北狄主力,半年多來一直互有勝負,遂了父皇的心意,卻也讓朝中幾位“老臣”上書,覺得七皇子此番太過消極殆戰,甚至有贻誤戰機之嫌。

為何有人跳出來敗壞我的名聲,還不是看我掌兵眼熱得咬牙切齒啊!趙之桢自然也明白得很。

聖上雖然把這些折子留中不發,可趙之桢還是有些郁氣積蓄,這些日子也只有在元春這兒,才能看見個笑臉。

除此以外,還有更令他發愁的棘手事兒,那個打算在元春生産時動手腳的媽媽,他自然派人詳查了一番……結果卻讓他不得不收手,至于回敬也只能暫且壓下。

只是越想他就越覺得憋屈,到了元春這兒,自然也帶了幾分出來。

元春從來都是身子慢但腦子活,瞧見趙之桢這副明顯在外受了氣的陰沉模樣……直接把健兒送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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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飽喝足的健兒十分好擺弄,元春估摸着兒子就算不那麽舒服,也不會哭鬧,只求他長大後可千萬別随她這個娘:四肢一點都不靈巧。

從元春手裏接過兒子,晃悠了好一會兒,還收到兒子的歡快的“咯咯咯”,外加數團口水,趙之桢的臉色好看了不少。

在這初冬時節,和元春一起吃了頓熱騰騰的火鍋,趙之桢終于有心情說些體己話了,“哎,回來了,反而愁事更多。”

元春聞言也沒答話,那笑盈盈的臉上一點變化都沒有。

趙之桢轉念一想,自己這話抱怨味兒也忒足了,還像不願意回來陪一陪元春母子兩個似的。他趕緊找補了一句,“為的是朝上的事兒,你別多心。”

堂堂冷面王爺也會這樣在意她,元春莫名滿足了一回,也不忘勸解道,“人怕出名……”

這道理趙之桢怎麽不懂?他搖了搖頭,“心裏不舒坦,朝上肯為我說話的人可真少。”

元春猶豫了一回,既覺得趙之桢肯跟她說朝中事是個極好的開端,又怕自己說多了,讓他誤以為自己野心昭昭……那可就弄巧成拙了!

天地良心,元春最大的“野心”,就是讓趙之桢在有心提攜兩個哥哥的時候,能聽聽她的意思。

思來想去,元春覺得自己還是應該搏一把:退一步說,為了能讓王爺信任她,并肯把健兒一直放在她身邊撫養,她也死活都不能當個只給男人取樂生孩子的“玩意兒”。

于是她輕聲道:“王爺您掌兵,朝中百官不向着您才是好事呢。”最起碼聖上不猜忌您啊。

元春只是二十出頭,都沒比王府大姑娘大上幾歲,在趙之桢看來能有這番心思已經值得贊許了。因此趙之桢破天荒地又補了一句,“跟大哥他們比,我差得太遠了。”

大皇子本就存了“争一争”的心思,只是他當年為了在宗族之中謀個好人緣,與幾位藩王都有頗多往來。南邊那位一出事兒,大皇子在毀滅書信證據之餘,更着力遍灑銀子,很是拉攏了些官員為他張目。

埋怨他贻誤戰機的那些折子背後,難說是不是他大哥自己焦頭爛額之際,不忘“拉扯”親兄弟。

順便一提,太子麾下有幾位将軍也挺向往到北面大殺異族建功立業,太子也在一旁看了好久熱鬧,沒準兒也手癢推上一推呢。

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趙之桢揉了揉太陽穴,他又不能跟親兄弟翻臉,為今之計也……只好忍着!

元春看趙之桢的神情,大約也猜着了他在煩悶些什麽,于是她緩緩起身,站到趙之桢身後——她這月子也快坐滿了,傷口也恢複得很好,大夫建議她沒事兒走動一下:當然她只要“活動”,周圍便一定至少有兩個丫頭或是媽媽牢牢看着。

她站定之後,揮了揮手,盡職盡責的丫頭們這才退至外間。元春輕按起趙之桢的雙肩,聲音又輕又柔,“這時比得就是誰更沉得住氣。聖上聖明,您的委屈他看得到。”

聖上當然看得到,不然怎麽會留中那些折子?只是老七都三十多歲的人了,連兄弟關系都“處不好”,還怎麽繼續“委以重任”?

再說趙之桢這兒也确實沒幾個文官投靠,卻不代表兄弟的挑釁他就毫無還擊之力,只是還擊到什麽程度,就太難拿捏了,而且如今也是內憂外患俱在,自家兄弟再窩裏反了……

反正他知道自己不能先出重手,哪怕只是為了名聲。

元春半天沒等來什麽動靜,身子往前一傾,忽然又覺得有點抻到腰,便幹脆用雙臂環住趙之桢的肩膀,腦袋再往前一伸:如願以償地見到了沉思之中王爺。

趙之桢肩膀上挂了兩根玉臂,他如何感覺不到,順勢捏住了元春的手,“反正明年春天我就得再去北疆,好歹眼不見心不煩。我有點擔心家裏。”

從産房裏讓大總管拎出去的媽媽,下落如何元春不問也能猜到,至于這人受誰指使,若是能說趙之桢就算是為了安撫她,也會給她點交代,可如今偏偏就是沒了下文……

顯然,罪魁禍首可是趙之桢也沒法兒動手的人物,說了也是給她添堵,還不如彼此心照不宣誰也別再說起呢。

元春想了想,問道,“您跟貴妃娘娘說起了?”

要不是靠着妃母,還查不到那位身上……趙之桢含糊道:“妃母知道。”

聖上暫時忙于國事,理會不了您的委屈,可貴妃卻不一樣!元春試探着問,“來龍去脈都知道?”

趙之桢這回也聽出元春話裏有話,“妃母若是想查個清楚,宮裏能有什麽事瞞得過她。”

元春小心道:“您若是跟兄弟們相處時,沒了主意,不如問一問貴妃的意思?”

趙之桢一怔,旋即思量了一會兒,忽然側過頭,盯着元春還嘴角微挑,“果然是婦道人家,就是細心。”

這回輪到元春一楞:我信您是想誇我的。

這算是元春頭一次嘗試着把手伸得稍微長一點,結果卻好得出乎她的意料。要知道前世她想和趙之桢多說幾句,人家都要借口公務繁忙,然後……擡腳就走。

這兩世差別忒大,元春恍惚中像是又站到了警幻仙子的水鏡之前,讓她一時之間有點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不過健兒一聲嘹亮的“哇”,元春瞬間就醒了神。哄好了兒子,元春不免又靠在引枕上思量了好一會兒。

其實,她已經能隐隐約約從趙之桢的神色和語氣中,感受到他對大皇子以及太子的不滿,而且這份不滿也遲早會演變成厭惡。

因為只要今後大皇子與太子争得越厲害,趙之桢就越難獨善其身——作為一個掌兵多年,有聖心有才幹還有實權的弟弟,不管他偏向哪一方,都會招致另一方的針對;若是兩面不靠,當然就是兩邊全不得好了。而趙之桢年幼的弟弟們……據元春所知,也就十二皇子不愛生事,其餘的幾位可謂各個“心大手黑”。

總之,前路漫漫啊。

卻說趙之桢也覺得元春的“耳邊風”十分有理,他在進宮探望李貴妃時,便沒強顏歡笑,大致說了說他的苦惱。

話說,聖上與趙之桢這父子倆都有個英明又正直的養母,因此這二人對“後~宮~幹政”其實從心裏并不那麽排斥,他們只是惱恨“後~宮~胡亂幹政”而已。

李貴妃在聖上眼裏,正是個絕妙軍師。她對朝中事雖不至于事事皆知,但大勢的脈絡卻能把握住幾分。聽了兒子的抱怨,李貴妃扶着額頭無奈道,“你這孩子!”

這兒子跟母親告狀,與女兒跟親爹撒嬌,真可謂異曲同工,總之就是挺管用的。

抱來的兒子用心撫養,果然不比親生的差!養子始終和自己這樣親近……李貴妃在滿意之餘,也勸解道,“別多想,好生辦差……怎麽也得等南面事定再說。”

趙之桢也是這樣想的。于是他點頭應道:“兒子知道。”

貴妃忽然冷笑一聲,“我向來善待他們母子,竟還能恩将仇報呢。這些你都不要管,”頓了頓,又道,“你那側妃做完月子,不妨進宮陪我說說話。”

這是要指點元春?趙之桢連忙道,“謝妃母。”

李貴妃笑了笑,“指過去的人犯了錯,我總該彌補一二,不然這長輩的面皮往哪裏放?”又囑咐道,“你媳婦兒雖然病着,可晗兒那邊也得些心,莫讓旁人再鑽了空子。”

李貴妃的話外之音,趙之桢自然聽得真切:劉娡命運已定,可別因為這事兒牽連到晗兒。

你還別說,臨近年底,還真有幾家太太帶着自家女兒到王府做客。說是和大姑娘往來結交,其實醉翁之意不在酒。

而劉娡日漸瘦弱,居然還強撐着口氣一一招待了她們:為了給女兒相看婆家,她可是不遺餘力了。

趙之桢回府時就正好趕上了樁“趣事”:有位姑娘逛園子的時候迷了路,繞來繞去居然繞到了趙晗的院子門口……還讓元春的大丫頭傲梅拿了個正着。

小姑娘沒見着王府大少爺,倒是先拜見了王府賈側妃。

元春也不急着“問罪”,和氣地小姑娘說着閑話,問來問去,果不其然,這姑娘跟王家、薛家可都有親。

作者有話要說:終于周末啦!醞釀一下,周六或是周日雙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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