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堂嫂尤氏的主意,以她甚至以寧府的立場來說,其實還算靠譜。

元春若想扶正,要得到聖上首肯,而想說服聖上,先要買通聖上身邊的總管太監,之後貴妃和淑妃之中還必有一位出頭替元春說話。

想左右貴妃,即使是賈珍都不敢奢望。

但趙之桢的生母淑妃娘娘……可是有個現成的例子擺在前面。誰不知道淑妃有個幹啥啥不行吃啥啥沒夠的親弟弟?當年就是為了給這個弟弟脫罪,淑妃才給兒子選了劉娡這個兒媳婦。

賈珍便是打着再次算計一次淑妃的主意,這個時候寧府的家底也挺豐厚,正好能狠狠坑一次淑妃的弟弟,淑妃救弟心切,也由不得她不出面。

元春覺得,若是珍大哥哥跟她有仇,這個主意也算是值得稱道了。可賈珍是她貨真價實的娘家堂兄,兩家子都還沒出五服呢。

身為趙之桢的側妃為了個名分就無視多年情誼,算計他的親娘……你說趙之桢知道後會如何報複?只看劉娡就知道,夫妻不合,她這個王妃可做得有滋有味?

這個時候非要謀取這個王妃之位,跟陷她于不義也差不了多少!

元春一時氣惱,激得太陽穴都在生疼。同時她也想問一問堂兄賈珍,究竟是什麽樣的利誘和許諾,讓你能狠心把堂妹的前程都丢在一邊了?

而且王妃沒了,元春按例要守孝,淑妃縱然存了疑問,婆媳兩個也不能見面說話,其中誤會更難解釋清楚……連這一點怕是都在珍大哥哥的算計之中?

元春越想越是心緒難平:虧我還替你說了話,謀求外任!

不過她前世半生冷遇,讓她能在暴怒之中保持一絲清明:不對!尤氏都來教我加倍哄好王爺,外面賈珍怕是已經動手了!雖然賈珍手段未必多麽高明,但算計淑妃的幼弟只怕手到擒來。

氣急之下,元春連哥哥嫂子都再叫不出口,直接連名帶姓的稱呼,“抱琴,去找咱們院子的二管事,讓他知會李大,盯着寧府賈珍那邊是不是又宴請賓客了!”轉過頭來又招呼大管事,“去給王爺傳個話,說我娘家有人盯上了舅老爺。”

大管事垂頭領命,心中暗道:側妃您也太實誠了!不過也正是這份實誠,讓王爺在出事時總是習慣先把側妃摘出來。

卻說京裏最奢華的陽春樓裏,溫暖如春更有“莺歌燕舞”,淑妃的好弟弟吃酒吃得眉開眼笑,若不是急着去出恭,哪裏舍得懷中軟香宜人……可惜這位酒場、情場和賭場都自诩十分得意的人物,剛出了包房大門,便在走廊上撞見了外甥的長史李先生。

他登時身子一晃,額頭見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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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先生施禮後,便從容道:“舅爺這邊請,王爺已經等候多時了。”

出了陽春樓,跟着李先生足足走了一盞茶的功夫,才見到了趙之桢的馬車——郡王車駕自是與衆不同,淑妃的弟弟咽了咽唾沫,硬着頭皮鑽進車裏。

趙之桢沒耐心跟他寒暄,“輸了多少?”

“八……八千兩。”

趙之桢笑了笑,“不錯。有長進。”上回這位便宜舅舅可是欠了五萬兩,然後劉娡就被塞給他,做了他的王妃。

這位舅爺忽然撲通一聲,栽倒在了馬車上……然後吐了一路……

趙之桢把他送回了府,還見到了大舅——淑妃娘家自然不是人人不堪,淑妃的幼弟若不是仗着姐姐只有一個同母弟,又如何不把哥哥們放在眼裏,更嚣張纨绔得起來?

趙之桢對大舅還算敬重,不過想想他那輛臭氣熏天的車駕,臉上也沒了笑容,“這回又欠了八千兩……舅舅且費心管住他,母妃那邊自有我支應。”

得了趙之桢的允諾,大舅舅直接把幼弟禁了足。以前他也曾經多次如此限制幼弟出門,可總是還沒關上幾天,淑妃娘娘便傳來口信兒:不要苛待他。

這回七皇子親自發了話,大舅爺也放松了一大截:至少能安心過完正月,弟弟不能再出門惹是生非了。

出了舅舅家門,趙之桢還吩咐內侍給宮中的親生母親交個底——只是不知道淑妃能忍上多久。

同時他騎在馬上,任由凜冽寒風刮在臉上,街道兩邊燈火輝煌,游人如織,滿眼繁華景象,可他卻深感在京的一個多月,比在邊關半年更身心俱疲……

回到王府,趙之桢照例先看看兒子,再繞道女兒的院子瞧一瞧,之後便踏進了元春的院子。

元春有幾分強顏歡笑的意思,趙之桢精神頭也不太足,彼此對望一眼:簡直難兄難弟。

這兩個人今天真是個頂個的郁悶:誰家沒有幾個扯後腿的親戚?可一旦這個親戚猛地發威,自己只能是怒而後傷……你還能把他弄死不成?

因此二人此番真是面面相觑。

趙之桢先道:“我已經把小舅舅關上了。”

元春霎時無語凝噎的:我要是能關住賈珍多好啊!她捂着胸口道:“實在是窩火又委屈。”

有元春早早報信兒,用這一天的功夫趙之桢也能打探到不少消息了——他還知道些能讓元春更窩火更委屈的事兒……聞言他也只好繼續沉默了。

元春說完,半天都沒等來趙之桢的回應……以往最少也會抱一抱,笑了笑,然後說個笑話逗逗她呀。

她立即回過味兒來,拉着趙之桢的手,“我扛得住,您說吧。”

趙之桢輕嘆一聲,“本來也是玩笑話,你聽過就罷了。”

哪是聽過就算?分明是要她記在心間啊!這話外之音元春如何聽不懂?“您說。”

“太子跟你堂兄說過,若是有辦法把我拉進太子麾下,便以入閣相酬。”

元春扶額,良久不語。

她不是不能理解登閣拜相的誘惑,對大多數男人來說都難以抵擋……可把這句話當真,還仔細謀劃并且實施了,元春實在是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了。

雖然她也知道,賈珍此時大概也沒想得太遠,只是想讓寧府和王府做成正經親戚,多往來,甚至是跑官套消息,都更名正言順一點兒。

只是這樣不擇手段地幫她扶正,差不多就是不顧她的死活了:只要多打聽打聽劉娡是如何當上王妃,再琢磨一下趙之桢的為人,就絕不會“多此一舉”了。

趙之桢看着元春臉色越發難看,也忍不住勸解道,“你別多想,我知道你的為人。”

這是幸虧二人感情極好,不然趙之桢的“多疑病”發作,元春怕是又要走前世的老路。元春終于長嘆了一聲,“要說一點也不奢求,那也太虛僞了。只是王爺您的婚事,別說我怎麽想了,怕是連您自己都做不得主。”

趙之桢聞言也幽幽道:“是啊。”

趙之桢原配妻子是貴妃選的,繼室是淑妃挑的,這一回怕是要聖上親自敲定人選了。再說齊衰一年轉眼即過,到時候京裏還不一定是什麽樣的光景……因此第三任妻子會出自哪個家族,趙之桢自己都無從猜測。

萬一未婚妻子的家族與大哥或是二哥十分親厚……他只希望王府能平靜依舊。

不過宮中的淑妃娘娘此時卻很難平靜得下來:她的親兒子下令關起了她的親弟弟。

話說當年她迫于無奈,為兒子選了繼室,然後……就心虛至今了。讓劉家算計了一回,而且劉娡和兒子又關系平平,淑妃始終骨鲠在喉,不過這位娘娘卻是個難得的老實厚道人,再記恨到底也沒給過劉娡難堪。

不過劉家失勢,淑妃表面上沒什麽動靜,卻難免心生快意。

之後劉娡去世,淑妃驚訝地發現,又有人跑來請托,要給她兒子做媒!這些人都是通過她那個從不讓人省心的弟弟,才能把話遞到她跟前。

因此她既能理解兒子,同時又嫌兒子下了她娘家的面子。要說她生了三個兒子,除了還沒成家的小十二,前面兩個兒子,她哪個都不怎麽指使得動。

她琢磨了半夜,還是吩咐宮女:等明天散了朝,讓七皇子進宮來說話。

趙之桢進宮當然要先看望貴妃。

貴妃如今處置宜嫔,更忙着清理宮中的釘子,母子見面沒說上幾句,聖上便到了。聖上與貴妃自然有事商量,趙之桢只得離開承乾宮前往生母宮中。

平心而論,貴妃更關心兒子的前途,那是因為她有足夠的出身和眼光,而淑妃卻只能跟兒子說些家長裏短。

淑妃絮絮叨叨地問過兒子的起居,孫兒孫女的情況,更是沒忘問問元春是不是安生。

一提這話,趙之桢便心生不快:您難不成還覺得我關了舅舅,是元春挑唆的?

淑妃哪裏知道兒子心中所想?又輕聲問道,“貴妃那裏有什麽打算?”她想了想,又補充道,“貴妃的內侄女如今年紀到了吧?可惜你表妹還小,不能參選呢。”

趙之桢此刻真是無話好說了。貴妃早就說過,她無意把娘家侄女塞進兒子身邊,無奈淑妃不信。而且淑妃口中這位“表妹”正是那個纨绔舅舅的嫡女。

從生母宮中出來,趙之桢望着頭頂天空,生母的唠叨猶在耳邊,他竟有種恍如隔世之感:他這個親娘似乎從來都沒想過他差事是否辦得好,是否存了什麽心事……

但願只是“會哭的孩子有糖吃”吧。

王府之中,特地請來母親和嫂子的元春也在踐行這句名言。她差點吃了寧府的大虧,難道還要息事寧人?!

當然,寧府“幫”元春謀劃扶正,此事在王夫人最初聽來還是喜事一樁,她甚至想備足禮物,專程去寧府感謝一下賈珍和尤氏呢。

可随着元春仔細解釋,王夫人的臉也越繃越緊。元春說得再明白不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王爺是聖上和貴妃的兒子。”

咱們家如今還沒讓聖上看在眼裏,還是少折騰點兒吧。這話也許傳不到賈政耳朵裏,但經過嫂子李纨,能讓老祖宗和姑媽知曉也就足夠了:如今跟寧府遠着點真沒壞處。

而且此舉也很合王夫人心意:前陣子大內總管去寧府抄了好些書信,萬一牽連到了榮府又該如何?萬幸女兒傳達了王爺的意思,賈珍肯降職就好。

抱怨過寧府,王夫人其實也有事相求,“你哥哥今年要大比……”

元春本以為母親想為哥哥求個門路,熟識諸位學政考官的機會,剛想開口應下,誰知母親話鋒一轉,“聽說今年出缺極多,不如給你哥哥早些物色一個?”

此言一出,李纨瞬間垂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麽。元春立時就面無表情了,“誰跟您說哥哥考不中的?”

作者有話要說:欠兩更了……這個說什麽都要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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