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太子身邊一直有太子妃她哥牢牢“守着”,不止韓大公子這樣的公子哥兒投靠無門,就連賈珍這等從祖父開始就站在太子身後的人,都沒法兒繞得過去。
只沖“吃獨食”這一點,費大公子就得罪了一大片人,再加上他本人品行和手段壓根不能服衆,因此韓大公子甘當出頭鳥,不少人都樂見其成,甚至連一向護着他的太子也很希望大舅子能吃點虧學點乖。
因此韓大公子此番出手幾乎是“衆望所歸”,不過費大公子當然不會坐以待斃……買通韓緒身邊的乳母,給趙之桢添堵,這是個陰招,而且從目前來看,效果還挺不錯的。
韓大公子拿到證據,想清楚來龍去脈最多就是幾息的功夫,旋即就是暴跳如雷了:我還沒在太子跟前給你上眼藥,你就來算計我妹妹!好,很好!
有什麽仇怨你沖着我來,暗地裏為難女人,算什麽能為?!你不仁,休怪我不義!
話雖如此,但韓大公子要是一怒之下真去謀害太子妃的嫂子和侄女……他還真下不去手。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他自認不是君子,但也不是什麽不擇手段之人。
韓大公子直接在書房裏坐了一整晚,都在思量對策:要不,就找人挑明太子妃她哥在南邊的鹽務虧空?
他不怕太子妃她哥,二人互相拆臺算計也沒什麽,像是“小孩子打架,大人不會輕易插手”一樣,一般不會牽扯到兩家的長輩,尤其是太子妃之父與自己父親都是二品大員,怎會輕動?但韓大公子只怕費家其他人看不過去,要一起為自家人出頭。
思及此處,韓大公子不免暗嘆了一聲:自家根基還是淺了些。可這反而激起他那股子不服輸韌勁兒。
其實韓大公子真是多慮了。
連太子妃之父都只知道兒子往北面私販過鹽鐵,但不知道兒子身後還有個百萬的大窟窿,否則他說什麽也要丢卒保車了。
就在韓大公子緊鑼密鼓地着手回敬太子妃之兄的時候,賈珍當然也沒閑着,跟韓家大公子結下交情,商隊過河東自然好說,他便開始盤算發財大計。
縱然知道鹽鐵來錢最快,無奈沒有門路,再加上這些年聖上一心要殺盡北狄人的銳氣,北面幾處邊關都不許商隊再去北狄人的地盤,于是出身費家這樣北方大族的太子妃之兄首當其沖,吃了個大虧。
前車之鑒在此,自家的買賣自然不好犯忌,兼之肥水不流外人田,賈珍便找上了金陵薛家。他盤算得很好,經營全交給薛家,他不沾手,只管收取紅利就是。
通過寧府的賈珍,與河東節度使拉上關系,對薛家來說自是求之不得。自家得了個大買賣,薛姨媽扭頭就在給姐姐王夫人的信裏提到了此事。
卻說王子騰在關口待了一年多,光是收到的孝敬便足夠歸還姐妹和侄女們的“情義”,甚至還補給了她們一筆豐厚的利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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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頭富裕的王夫人看過妹妹來信,連忙召來侄女王熙鳳商量。
從哥哥那兒撈了一大筆,再加上這陣子兒子出挑,女兒得寵且育有一子,榮府二房沉寂了這麽多年,終于也有賓客盈門的日子,王夫人自然也沒少受用各路奉承……以及孝敬,她很是揚眉吐氣。
而且說實話,無論是這些孝敬禮金,還是哥哥給她的回報,都比她在外面放印子錢強上太多了!
明白了兒子為官,女兒為妃,自家地位穩固且蒸蒸日上才是富貴的根本,王夫人怎麽也不肯為幾千兩銀子不要臉面了。
見到款款而來的侄女,等她坐下,王夫人便直言道,“聽你姑媽說了?”
鳳姐兒比王夫人更有眼色,知道兩位老爺已經全都指望不上……她如今也是正經的官太太,照着琏二爺的勢頭,她自知将來沒準兒不止于二品将軍夫人,再加上已經受過貪財的教訓,太掉價的事情也再不肯做了。
因此嫁入薛家的親姑媽薦來的正經營生,鳳姐兒十分樂意應承,此時便笑着答道,“可不是?要我說,這可真真是件大好事兒。我們二爺說了,北邊關外幾乎什麽都缺,西北面那幾個小國卻盛産寶石呢。”
王夫人略微思量了下,也笑道,“咱們南邊的布匹販到北面,換寶石回京裏買賣,倒是筆好營生。”北面大關不僅有哥哥、侄子,還有七皇子看顧,這筆買賣只賺不賠,“不過得跟你二叔商量,還有側妃那邊兒也要知會一聲才是,寧府你珍大哥哥從中牽線,功勞不小,也得謝上一回。”
鳳姐兒應道:“侄女兒這就跟二爺說。”
侄女王熙鳳告辭而去,王夫人又等到晚上,叫來了兒子賈珠,母子細細商量了一個時辰有餘。
王夫人此時也已心知肚明,老爺越發地寄情于山水之間,不肯過問俗事,她便幹脆專心仰仗起兒女們了。
卻說賈珠和母親商議過一番,又等了足足三日,都沒聽父親那邊有什麽動靜:自家銀錢買賣,賈政居然也一點插手的意思都沒。
賈珠坐在書房裏感慨良久:旁人家裏,當老子的不知有多少都是死不放權,自己家可好,老爺竟巴不得地丢開這“煩惱”……
可惜了,無論是寧府的賈珍,還是伯父家的堂弟賈琏,跟自己也不全是一路人。自己的幫手……蘭兒還太小,賈珠目光落在眼前的兩個弟弟身上,指尖在案上輕點:還是得靠我自己培養了。
寶玉與賈環兩個正凝神靜氣地臨着貼,一股莫名寒氣忽然竄上腦頂……二人不約而同地擡頭看向哥哥賈珠,卻見他忽然一笑。
哥倆跟着哥哥讀書兩年多,甭管外人怎麽誇哥哥有君子之風,他倆可是知道功課做不好,哥哥總有無數讓人有苦說不出的法子把他們好生“疼愛”一番。
卻說自從跟着哥哥讀書,賈環就沒短過用度……缺了什麽自有哥哥給他補齊,且克扣過他的丫頭婆子已經悉數見不着了。因此賈環的氣度舉止與前世大相徑庭,嫡出二哥寶玉又是個能容人的寬和性子,兄弟兩個處得很是不壞。
此時哥倆自然面面相觑,不知哥哥葫蘆裏賣得什麽藥。
賈珠哪有難為弟弟的意思?他已經點了翰林,只是想在宴請同僚的時候,把兩個弟弟頂上去罷了:賈環雖然庶出,也算拿得出手了;而寶玉不喜仕途經濟也無妨,前來赴宴的翰林們哪個都比他學問強。
哥哥提攜兩個弟弟,元春樂見其成。不過前來探望她的母親王夫人卻難免嘀咕了兩句:長子善待庶子,她并不情願,卻不敢跟長子提起——其實是她知道,她不滿也沒什麽用。
元春聽說,笑着勸解道,“那些權貴世家之所以輕易惹不得,還不是因為族人多,于是人才也多。真到了要鬥一鬥的時候,拼得就是人多勢衆。”她跟趙之桢學會了直截了當,“老爺志不在此,哥哥自然要愛護弟弟們了,外人哪裏比自家兄弟靠得住呢。”說完,還特地望了眼鳳姐兒。
元春聽她的“耳報神”說過,鳳姐兒有心讓親哥哥王仁也摻一腳。但賈琏都看不上這個大舅子,更別提新科翰林賈珠了。
鳳姐兒含笑應是。女兒已經發了話,王夫人自然也不好再繃着臉了。
比起前世,母親和嫂子都“規矩”了不少,哥哥功不可沒。哥哥這種軟硬兼施,家中無人奈何得了的手段,元春自是暗喜得不得了。
因此哥哥看好的這條財路,元春也必定要盡力支持。
在王夫人看來,女兒偏向長子多過自己這個親娘,她多少有些吃味兒,不過女兒和長子總是一心為自家着想,再說女兒也默許了自家的新營生,王夫人總歸是乘興而來滿意而歸。
送走母親和嫂子,還沒教上健兒幾句話,趙之桢便翩翩到來。
元春有些詫異,“王爺沒留人用飯?”不止是元春這裏有客來,趙之桢也在書房裏招待自家兄弟——慶王的兒子又來了。
趙之桢道:“他如今事情多。”
元春仔細打量了一番,輕聲道,“看來王爺是了了樁心事。”
“這麽明顯,”趙之桢抹了把臉,“這故作深沉神功還是沒修到家。”
元春噗嗤一笑,“這些日子難得聽您說句笑話。”她把兒子塞進趙之桢的懷裏,自己則挽住趙之桢的胳膊,“費大公子落得什麽下場了?”
百萬虧空,足夠費大公子“無官一身輕”地回家了。無怪乎趙之桢如此輕松。
元春聽說,卻暗自嘆了口氣:說穿了,大家都知道太子妃她哥純是狗仗人勢……而且費大公子讓趙之桢吃過數次暗虧——趙之桢還是皇子,有實權有帝寵的皇子呢。
可就算如此,趙之桢也只能收拾“狗”,而沒辦法拿他背後的“人”怎麽樣,至少目前不行。
趙之桢看元春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便笑問道,“琢磨什麽呢?”
元春哪裏能有話直說,“天道好還,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誰知這話恰好勾起了趙之桢另一番愁事,“我是不是看着太好脾氣,于是也挺好欺負?”
元春一怔,旋即笑道,“您是好修養。”
趙之桢冷笑一聲,“我那位新妻舅使出渾身解數奉承太子,”頓了頓,補了句大實話,“我也是皇子,在他眼裏就這麽不中用?”
元春默默感慨:她徹底理解為什麽前世王爺對皇後始終态度不冷不熱了。
趙之桢顯然是憋了太久,當着心尖兒也來了回不吐不快,“你姑父深得父皇信任,自從你嫁給我,他偏向我不止一回兩回,你哥哥更是直接……來投。”他身邊文官太少了,像賈珠這樣點了翰林,前途遠大的能人可謂屈指可數。
元春垂頭不語。
等了好一會兒元春都沒動靜,趙之桢撫着她的臉蛋,認真道,“有話但講無妨,你說什麽我都會聽的。”
元春心中巨震:憑趙之桢的性情,她知道這話的分量。她更不覺得,她值得趙之桢言不由衷地虛與委蛇!
因此,他說的是真心話。
元春仿佛能聽見自己的心正怦怦直跳,她忽然擡起頭,堅定道,“王爺……恕我直言,您不像大皇子,而是……像三皇子更多些。”
這話可謂一針見血,刺得趙之桢登時呼吸一滞,之後就是長久的默然。
作者有話要說:因為刮了大風,這兩天天特別藍,空氣質量也特別好,呼吸特別順暢……真是太難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