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身為皇子,趙之桢本人對他的父皇,乃至于皇權都沒那麽虔誠和盲從,以己度人之下,他是深信天下間敢琢磨皇位的……大有人在,但敢想和敢幹卻是天壤之別的兩回事,比如平南王。

跟着太~祖~爺打下天下的第一代平南王,就不是什麽忠肝義膽的人物,正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他的子孫如何亦可想而知。

就連行事時不時“神奇”一下的先帝,也都把平南王看做心腹大患,就更不用提如今的聖上了。

不過西南并不富饒,糧食遠遠不能自給自足,但産礦産鹽産藥材,只是若不鼓勵商賈往來,擁兵自重也是個白日夢。于是三代平南王各個擅長經營,可說起用兵,他們自家人都不怎麽有信心,因此才用了不少計策,不惜本錢地收買了不少人

話說,趙之桢這些日子也反思了許久:他當年為了避嫌,不想跌進大哥與二哥相争的泥潭,自己把自己逼得走上了一條“孤臣”之路。

父皇興許是對他放心了,可一旦他吃虧受累,朝堂上連個替他說句話的人都沒有。

若不是宮中有妃母坐鎮,都不知父皇得隔上多久才能想起他一回,尤其是在大哥二哥手段都層出不窮的時候。

不過,正是因為父皇分心的地方太多了,只要他別太出格,父皇大概是不默許都不成了:反正也是顧不過來。

跟西南的平南王有瓜葛,可夠大皇子與太子頭疼一陣子了,可是他總不能跑去跟親爹說:兩個哥哥既拉攏過他也擠兌過他,他惱了好歹也讓回敬下哥哥,讓他們知道自己不是受氣包。

思來想去,趙之桢便打算拿着賈珠送他的“大禮”去找貴妃的哥哥李維:好讓李維幫他在父皇那兒提前交個底。

在趙之桢心裏,貴妃對他真是勝似親生,可謂有求必應,可李維這便宜舅舅始終都不那麽“好說話”。

放在以前,趙之桢會覺得李維乃是老成謀國,而今他卻品出了些別樣的滋味:大概李維沒怎麽看得上他,至少他距離李維心中的明主賢王還是挺遠的。

真相如此的血淋淋,害得趙之桢想清楚的當天便生了好一陣子的悶氣,晚上更多吃了一碗飯——那天的小菜和湯都是元春親手做的。

轉眼兩年多過去,做了法事後趙晗也除了服,健兒也換上了鮮亮的衣裳,整個王府劉娡的影響也是徹底煙消雲散。

元春要給兒子做新衣裳,為量尺寸擺弄了兒子好一會兒,直到健兒不耐煩哇哇地要爹爹抱……元春這才發現王爺抱兒子都有點心不在焉。

可惜臨近年關,元春自己手頭也有一大堆庶務需要處置。瑣瑣碎碎的雜七雜八都一一折騰個差不離,再回房來,就見健兒已經枕着他親爹的胸膛睡得流了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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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坐在燈下,更是一手端書,另一手捏着方帕子時不時地給健兒抹一抹——這塊沾了口水的帕子,從健兒的嘴角逐漸抹到鼻子再到額頭,總歸是給健兒徹底地洗了回臉。偏偏趙之桢的目光一直都落在書頁上,對此幾無所覺。

此情此景,害得房裏當值的丫頭都在偷笑,元春趕緊快走幾步,從王爺手中“救”出了兒子。拿溫水洗了小臉小手,便讓乳母抱着健兒回暖閣睡覺去了。

安置好兒子,再回來時元春都忍不住當着趙之桢的面兒打了個哈欠,趙之桢把手直接丢到了案上,嘆氣道,“歇了吧。”

洗漱換衣後趙之桢與元春并肩而卧,值此夜深人靜的好時候,正該二人談談心。

元春先翻過身,伸手輕輕搭在王爺肩上,“王爺有什麽愁事?說出來……我陪您一起愁一愁?好歹做個伴不是?”

趙之桢擡手就在元春眉心點了一下,“越來越放肆了。”

這聲音裏哪有半點埋怨和不快?元春旋即更是“蹬鼻子上臉”,“還不是您縱的?”說着,也認真道,“我能逗您一笑也是好的。”

元春的要求,只要不是涉及大是大非,趙之桢向來應許,這回也不例外,他苦笑道,“就是自覺謹慎收斂,卻沒成想,在旁人眼裏還是我自視甚高……為此有些胸悶罷了。”

元春猜測,大約便是王爺在那些人老成精的閣老眼中還欠點火候?不過就算她偏心在先,也承認此時的王爺跟前世那位穩坐龍椅的英主有些……差別。

于是元春道:“您還年輕呢。大爺就沒法兒跟您比。”

“我也沒法兒跟父皇比是吧?”趙之桢道,“道理我懂,只是如今想他們幫襯一回,也是難了。”摟住元春又自嘲了一回,“我一個武夫,哪怕是皇子,人家還是嫌棄粗俗了吧?”

這就是對這些年的經歷有感而發了。只要想想趙之桢這一世如何待她,元春便決心說點實話,哪怕有些忌諱也在所不惜了,“太~祖~爺可是溫潤儒雅……且目下無塵的性子?”

可正是他最終坐擁天下,更有無數賢臣能人圍繞在他的身邊。

卻說,前朝便是亡于重文抑武,太~祖~爺立~國~之後如何會重蹈覆轍?當時不知多少文人士族都匍匐在太~祖~爺腳下瑟瑟發抖。

至少在勳貴之家出身的元春看來,王爺手握~兵~權,比大皇子深受文人推崇可重要得多。而決定哪個皇子繼位之人只有聖上。

讨好太多人本就沒用,而且還很招眼,不如一心一意讓聖上滿意。

她此時還不知道王爺是為李家的态度而有些煩惱,就算知道了她也只會補上一句“無妨,您且看他”……其實李維在前世明明前腿已經邁了出去,才驟然發覺跟錯了人。不過李家倒也實在,上上下下沒擺一點架子,直接服輸認罰。

也正是因為這份識時務,讓他家保得數十年風光。

話說在趙之桢聽來……元春膽子真大!可這話再次說到他心裏去了。他原本想擺足姿态請求李維幫忙,這會兒也改了主意。

“反正在你心裏,我哪裏都好是吧?”

元春嗔道:“誰說的!您若能多說些笑話就更好了。”

二人相擁,便是滿屋溫馨。元春哪裏想到,自己這一句話便改了大爺趙晗的姻緣。

卻說等趙之桢休沐,他便上了李府的門。

七皇子對李府來說可是稀客,李維聽小厮來過禀報,心中不免感慨:您要是再不來,我跟妹子反倒好交代了。在他看來七皇子穩健有餘,可做大事往往需要孤注一擲的勇氣。

說句老實話,他們老李家時至今日已經無需再捧上一位皇子來延續家族下一代的興旺了。李家人言行向來收斂低調,實際上他家正是費家想效仿和趕超的人家。

趙之桢跟這位便宜舅舅交情一般,寒暄幾句也是極限,他見時候差不多,便拿出賈珠從南邊弄來的禮單抄本,送到李維手中“望國舅能善加利用。”

這聲“國舅”喊得意味深長,李維這些年也的确是以國舅自居。此時被七皇子叫破,他面上并不見尴尬,只是翻過手中禮單,神色逐漸凝重,“這東西王爺從何處得來?”

李維固然不大喜歡七皇子的性子,但只要好處足夠,他一樣會堅定地站在七皇子身後。而這次手中的東西,便很是值得他好生出手一回了。

趙之桢倒也沒什麽可隐瞞的,“榮府二房大公子。”

京城裏各路錯綜複雜的親戚關系都在他心裏裝着呢,李維稍一琢磨:原來是王爺側妃的親哥哥給的?賈珠乃是新科傳胪,親姑父正是戶部侍郎林海,此人深得聖上器重,在兩三年內便要勝任戶部尚書了。

話說李維這麽多年并沒如何重視七皇子,其中便有七皇子只有依靠他們李家,才能在文臣之中站穩腳跟的心思,說白了,這純粹就是待價而沽。

按照他的心思,林海和賈珠也要如此,萬沒想到他們竟直接下了注,且看似毫不猶豫。

送走了趙之桢,李維心裏也嘀咕了一下:看來得進宮跟妹妹說說話了。

而趙之桢回府之後,召集了心腹,把這封禮單分拆了一下,又分別派人給太子與大皇子送了過去。

與平南王有生意往來不算什麽,南邊不少家族都和平南王有些關系,尤其是大皇子的妻族正是江南人。畢竟,就算是親密無間的盟友,也未必肯跟着平南王一家子~造~反不是?

可這份單子上禮物的數量和品類卻很是值得推敲一番。

大皇子拿到這份單子,不待看完便勃然大怒,叫來妻子質問道,“怎麽回事?不是說逐漸遠着他們家嗎?”

大皇子妃眼見丈夫臉色都變了,連忙撿起那張薄薄的箋紙,反複讀了兩回,聲音也稍微有點抖,“當年,最是熱絡的時候,他們也不肯這樣下血本!”

大皇子默然。他的好太子弟弟如今正焦頭爛額,無暇他顧,正是他大展手腳的好機會!誰知王妃的娘家沒準兒也要給他惹出禍端……要知道太子不也是為了大舅子而“滿身官司”?

卻說大皇子忙着查清妻族與平南王的牽扯,果然沒精力拉着趙之桢應酬,趙之桢便難得舒暢了好幾天,連着在家幫着元春照看健兒……

而臨近年底,在關口為官的王子騰和賈琏也先後回了京。

王子騰倒還好說,去時幾個人回來時也照舊,不過給運送自家的行禮以及給親戚們年禮的幾輛馬車可是又大又氣派。

可賈琏銀錢財貨沒捎回多少,卻帶回家來一對嬌滴滴的姐妹花……榮府大房那邊登時就亂成了一鍋粥。連賈珠和李纨,寶玉賈環還有探春,都不得不前去勸架,至于寧府賈珍剛看了一天的笑話,他兒子賈蓉也從郊外大營回來了。

賈蓉在軍中雖然品級不高,但已經是正經的官身了,尤其他還頗得王爺青眼,于是府中自有人樂意奉承他:那點子家醜還如何瞞得過他?

賈蓉看見興沖沖迎上來的秦可卿,忍了又忍,還是露出了厭惡之意,“你個賤人!”他本想就此翻臉,徹底離開寧府——天地之大,總有他容身之處!

誰知剛扭頭出門,他便讓跟他回來的小親兵拉住了胳膊。

這親兵小聲道:“側妃讓您回府後到王府走一遭,不是小事兒。”

賈蓉眼中泛着血絲,卻在親兵提起側妃姑媽時清醒了不少,他大聲吩咐道,“備馬!爺要出門!”

再一擡頭,卻是聽見動靜齊齊趕來的賈珍和尤氏出現在眼前,賈珍還質問道,“剛回來怎麽又出去?”

賈蓉雙拳緊攥,也只好暫時硬生生地咽下了這口氣。

賈珍繼續訓斥,“你祖父不大好了,怎麽還到處亂跑?”

賈蓉一時難言,他身邊的親兵十分機靈,便道,“王府側妃請大爺過去說話,聽說是王爺有吩咐。”

賈珍聽了,點了點頭,“用心給王爺辦事,去吧。”言畢揚長而去——前往與賈蓉住處只有一牆之隔的院子,也不知去做什麽了。

尤氏并沒說話,只是瞟了眼面色慘白的秦可卿,帶着丫頭徑自回房去了。

賈蓉幹脆頭也不回地往外走,翻身上馬直奔王府。

作者有話要說:又降溫了……最近看視頻,發覺很多UP都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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