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前世,在王爺登基後,忠順王府在宗室之中不算出挑,但也不差,當然欺壓自己的娘家還是手拿把掐。話說從元春的曾祖父那一輩,寧國公賈演和榮國公賈源就跟那時候的忠順王不對付。
早先許是脾氣不和,後面更是涉及了利益之争,只是當時兩家都勢力不小,不好輕動不說,更是誰也奈何不了誰。
無奈寧榮兩府逐漸衰落,忠順王府也不複昔日風光,但還是穩壓寧榮兩府一頭,最後娘家抄家奪爵背後也定有忠順王推波助瀾。
有這樣一位等着好時機出手的政敵窺伺,元春重生之時很為家族的前途和命運擔憂,不過如今姑父和哥哥全都“健在”,她就不再把忠順王當成頭號威脅了。
不過元春也只是深信,不論忠順王如何暗算,姑父和哥哥總有“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的本事,至于報複回去,她……今天還真看到了點兒希望,也不怪她隐隐興奮了幾分。
于是她又補充了一句,“若是說王爺您和忠順王互相看不順眼,我也是一樣不信。”
趙之桢笑了笑,“忠順王府雖然大不如前,在軍中也是扶持了幾個人的。可惜文臣這邊再怎麽用心,門人也就止步于五品。”
寧榮兩府與忠順王府的過節,王爺自然有所耳聞。而王爺這後面一句,也是為了安她的心。元春心裏暖洋洋的,環住趙之桢的胳膊,又問,“跟您也搶過人嗎?”
“當然。”趙之桢認真道,“在我剛領差事那會兒,還輸多勝少呢,提起來我就傷心。”
元春眨了眨眼睛,旋即低下了頭。
趙之桢道:“你想笑也不用忍着。”
元春笑嘻嘻道:“王爺最是寬宏大量。”當年比不過忠順王,如今自然就不一樣了。陳年舊事,王爺本來也不介意拿出來讓大家樂上一回。
果不其然,趙之桢亦笑道,“也是我當年手段不成。縱然彼此留了點心結,不過算不得什麽。忠順王一系都是陰沉沉的性子,跟我也不甚合得來。”
元春道:“可若只是看不順眼,就大動幹戈,我還是不信。”
趙之桢笑道:“你什麽時候也愛尋根問底了?”
這句話一下子就把元春說愣了。元春也陷入了自省之中:我原來的小心翼翼呢?仔細回想了好一會兒,發覺閑事兒自己依舊管得不算多,但話卻說得越來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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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趙之桢眼見元春靠住他肩膀不再說話,本是調侃一句罷了,卻惹元春多心,他連忙往回找補,“咱們兩個說話,最是慰貼了。”
元春幽幽道:“看出來了……”
您跟我話多,就是在意我……這一點我還是看得出來的。
一個家族總要經歷起伏,娘家不會像前世那樣一蹶不振,她早不再擔憂,轉而……關心起王爺的前程了。王爺似乎也挺受用這份關心的。
不過該說的不能省,元春便小聲道,“我是不是問得太多了?若是惹您厭煩,犯了忌諱,我可要悔死了。”
殊不知趙之桢他父皇當年跟母妃商量政事之際,甚至都沒刻意避開過他。在趙之桢看來,元春深得他信任,更是才識過人,眼光獨到,又有何事不能攤開來講?
再說,官場上說一套做一套比比皆是,要是真拿所謂的規矩當成金科玉律來嚴格恪守,差事不用辦了,人緣就更不想了,趙之桢自知還得在父皇那兒落個“不知變通”的評價。
于是趙之桢為安撫她,特地說起當年父皇與妃母如何相處,最後更是道,“有我在,王府裏看誰敢胡言亂語。”
外間王府總管以及她這個院子管事可都待命呢,這一嗓子誰聽不見?元春也笑了,“知道了。”若是前世,她準是以為王爺意有所指,如今嘛……王爺也有童稚的一面呀。
其實她心裏也不知為何,忽然忍不住患得患失了一下:感情深厚之際,說什麽都是對的;一旦情誼轉薄,怕是翻舊賬得毫不猶豫。
這麽一想,她有些反胃。
不過到那個時候,她的健兒大概已經長大,而哥哥也能保駕護航,她得不得寵也不那麽要緊了。再說,前世她都沒怨恨過趙之桢,這一世就更不用提了……不過元春猛然捂住自己的嘴,越發泛起惡心:不對啊,她不是已經決心信任王爺了嗎?而且王爺怎麽看都像是長情之人,至少她一點都挑不出毛病。可她為什麽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這可真不對勁兒,元春有點迷茫。
而這幅樣子落在趙之桢眼裏,他連忙擡手摸了摸元春的額頭,“不燒啊。”又連忙給元春順起氣來,“月信來了?”
元春撫着胸口順口答道:“沒啊,冬天日子不準。”
趙之桢轉頭吩咐門口值守的內侍,“請大夫來。”
常出入王府的這位太醫住得本就不遠,見到王爺帖子,他用了不到一刻鐘人就趕到了。
話說元春前世身為宮妃,每隔三天自有太醫前來給她請平安脈,現如今十天半月才能見一回大夫,她反而更是受用。
而前世趙之桢絕無可能像現在這樣,守着她陪着她還時不時地哄她說話,更目光灼灼地盯着給她診脈的大夫。
元春已經暈乎上了:呆呆看着趙之桢面帶微笑地送走道喜的大夫,又呆呆地讓趙之桢橫抱起來,颠了下接着轉了好幾圈兒……她摟着趙之桢的脖子,驚呼了一聲,“呀,要暈了。”
難怪剛剛又胡思亂想了!又是肚裏的孩子鬧得。
元春自己找到了理由,等興奮至極的趙之桢把她放回榻上,她才又好奇道,“王爺這回怎麽這麽高興?我懷健兒那會兒您可沒這樣。”
粉面桃腮再配上這嬌嗔的語氣,讓趙之桢如何發得了脾氣?
話說,趙之桢前些日子從貴妃那兒聽說,父皇曾經隐晦地抱怨過他子嗣太少——聖上兒子多,他自然也喜歡自己的兒子多子多福。
這也就是貴妃,看得出兒子對女~色~平平,就算聖上提醒了一回,都沒胡亂插手往兒子後院塞人。
如今已經成親的皇子們,的确是趙之桢膝下最為荒涼:他三十好幾的人了,不過兩子一女。
趙之桢顯然不是不能生,他只是相較于其他兄弟是個異類,更願意讓自己喜歡的女人為自己生兒育女。
而他放在心上的元春……也不是不能生,卻似乎沒有能“多子多福”的好身子。
天下為生子而喪命的女人數不勝數,趙之桢怎麽舍得讓元春胎次太過頻繁,以至于損了元氣?偏偏可就在剛才,大管家悄悄告訴他:給王府請平安脈的太醫說了,王妃有喜了,足足有兩個月。
順便一提,王妃韓緒與側妃元春太醫用得都不是一個人。
不知韓緒是不是要來個驚喜,總之直到今天元春也有了喜訊的時候,趙之桢都沒從韓緒那兒聽到消息,簡直韓大公子來京不親近他這個正經姻親,而是去尋門路投靠太子……韓家的印象就是這麽一點一點地消磨了下去。
這回趙之桢更是覺得:有話不說,八成是所謀者大!
不過不管怎麽樣,元春再次有喜,趙之桢還是覺得整個身子都輕了幾分。
元春問了一句,等了一會兒王爺都沒回答,她自是難免好奇,“可是勾起王爺什麽心事了?”
趙之桢無奈低聲道:“父皇嫌我子嗣少……”
元春一怔,旋即輕撫小腹,“哎呀,我覺着這一胎是姑娘……”萬一真不是男孩兒,她也有說辭不是?
趙之桢笑道:“四五個足夠交代了。”頓了頓,更是貼在元春耳邊道,“妃母說了,父皇其實是對韓家不滿意。”
其實當時在貴妃的承乾宮中,聖上的原話是,“老七娶的三個媳婦,哪個肚皮都不争氣。”
聖上他老人家分明是對韓家借着老七搭好的晉身之梯前去投靠太子,不怎麽舒坦:韓家哪是什麽有底氣“挑三揀四”的人家?
執掌一地兵權的封疆大吏明晃晃地親近太子,不怪聖上心裏別扭了。貴妃最是了解聖上的心意,她一撇嘴,“這一個過門都一年多了,也沒動靜。”
好在聖上也只是暫且抱怨一下,并無真地處置韓家之心,他思量了一會兒,又道,“老七孩子也少了些。”
貴妃道:“還不是您害得老七常年不着家?再說了,我瞧着晗兒極好,生一群敗家子也比不過有一個人中龍鳳。”
聖上也笑了,“瞧瞧,我才說了一句。”
貴妃也撐不住樂了,“回頭我跟老七和他媳婦都說說。”告訴老七對韓家不用太客氣才是正經呢。
這邊貴妃剛跟兒子說完體己話,還沒來得及召見兒媳婦,韓緒這邊就懷上了:韓緒和元春有喜的消息是一起送進宮來的。
貴妃心中自有計較,只是面兒上哪個都沒虧欠,打發人去王府賞了東西。
卻說韓緒懷胎比元春早上将近一個多,可消息卻是一并傳出來:說實話她真沒有搶元春風頭的心思,第一胎她只是求個穩妥罷了。
作為王爺明媒正娶的王妃,韓緒可不會像她娘家嫂子建議的那樣,親自下場跟側妃鬥個高下。
她要的是尊貴和體面,這些東西只要她不惹怒趙之桢,自然不缺。如今又要有兒女傍身,韓緒就更不在意王爺歇在誰的屋裏了。
反正一個月裏,王爺縱然在京城,也不過來看她兩三回,而後院裏那幾位姨娘每月也能見上王爺一面,剩下的……不用問,晚上只要去側妃院子自能尋到王爺。
曾經韓緒也胸悶過,可只要想起她的心上人表哥——這位表哥跟王爺無論外表氣勢還是秉性,就沒有一處相似的,韓緒也是心緒漸平。
顯而易見,她不喜歡王爺,王爺也不喜歡她,不過是夫妻湊合着過日子,各自留點餘地自是平安無事。
她萬沒料到,這麽快就有了孩子!而有了孩子,孩子的爹可不就……在她心裏更不要緊了?
因此趙之桢來探望韓緒時,韓緒一臉喜色,微微垂頭,雙手搭在腰間,雖說對話如流,可心思愣是一點都沒放在王爺身上。
趙之桢只覺得自己在這屋裏竟是“外人”……他有些不快,可旋即又暗自松了口氣:韓緒不比劉娡,這樣也好。
從韓緒這兒“點過卯”,他擡腳便去了元春的院子。進門之後,趙之桢發覺兒女三個居然都在,難得“人來的齊”,他便吩咐廚房,做些大家都喜歡的小菜。
元春這邊煞是熱鬧,韓緒……卻也不寂寞就是:她娘家嫂子來了。
因為幾番手段拙劣至極,韓緒的嫂子在家閉門思過了良久,終于有機會再來王府……送信。
韓緒嫂子娘家雖不如何出挑,卻也有人做官,這樣的人家總有個把聰明人。至少韓緒這位嫂子讓娘家人好生教導過後,再來面見韓緒,舉止言行就挺像樣子了:尊卑親疏遠近,拿捏得都算妥當。最起碼不再把韓緒當成小姑子,而是高高在上的王妃。
韓緒嫂子十分恭敬,“恭喜您啦。”說着,便把禮單奉上,“老爺當年便說過,您是有大造化的。”
韓緒和嫂子閑聊了一會兒,便露了乏,嫂子此番極有眼色,當即告辭而去。
送走嫂子,韓緒換過衣裳,拿着厚實的禮單,冷笑道,“無事獻殷勤……”
她猜得一點不錯,翌日趙之桢便在書房迎來了韓緒之兄韓家大公子。
韓家大公子自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他比他媳婦更為恭敬,神情語氣也更是真誠,“還請王爺示下!大恩大德,必不敢忘。”
而趙之桢看着眼前薄薄的箋紙,陷入了深思:太子讓韓家幫他抓個人,還是出關抓人,不僅不要驚動他七弟,更不能讓這個人落到父皇手中。
若是他沒料錯:他的好二哥太子殿下最大的麻煩應在南方,而不是北面大關之外……這裏蹊跷太多,太子如何不知韓家與他的關系?若是逼得過了,韓家如何不向他求援?
因此趙之桢沉聲道:“此時你若是還有僥幸之心,誰都救不得你。”
卻說趙之桢的書房裏氣氛凝重,元春這邊也沒好到哪裏去:鳳姐兒來告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