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不趁着大齊天災*兼備之際趁火打劫,平南王都對不起他野心勃勃又在西南嘔心瀝血的祖宗們。

平南王有不臣之心,幾乎人盡皆知。今日起兵謀反亦在趙之桢意料之中,因此聽到消息之時臉上連點震驚之色都沒有。

可大舅子韓大公子卻是瞬間血色盡褪。

趙之桢道:“我要進宮面君。”吩咐大總管替他準備出門事項,又看向大舅子,“怎麽?家裏還有收尾沒清幹淨?”

趙之桢知道對韓家最該恩威并施,若想整合北面兩處邊關的防務,不再給平南王走私的機會,韓家也是不得不收伏。不過趨利避害、妄想左右逢源也是人之常情,既然韓家能從太子這邊掉頭再投向他,別再指望“深得他的信任”就是。

其實韓大公子一直心中郁郁:我們父子親近太子,還不是因為王爺您那會兒也站在太子那邊兒!無奈這番話壓根說不出口。

而他聽到平南王謀反,可不就心驚肉跳,如坐針氈,此時更是起身謝罪,“下官知罪,還請王爺指條生路!”卻是連親戚都不敢攀了。

韓大公子這副驚弓之鳥的模樣,讓趙之桢暗中點了點頭:認罪爽快,不強詞奪理更不百般狡辯,比費大公子不知強了多少。這家人可真沒作“奸佞”的本錢。

趙之桢道:“此事不會牽連太過,越老實越不容易挨罰。”言畢,端茶送客。

韓大公子出門,直到上了軟轎,才敢抹去額上冷汗,心說比起他們父子的前程,岳家的麻煩只能先丢在一邊了!

趙之桢臨出門之前,還特地讓大總管轉告元春:不必等他,今晚沒準兒要夜宿宮中了。

平南王造反一事大總管也沒有隐瞞,知道如今局勢跟前世她所知道的并無差別,元春也沒什麽可擔心的:因為王爺贏了。

她正端着千字文,教健兒認字,忽然抱琴來報:大姑娘來了。

就算如今大姑娘對家人臉色好看了不少,依舊是元春的稀客。

大姑娘進門時臉上不僅挂着笑,甚至還揉了揉過來向她行禮的健兒,“健兒乖。”扭頭便對自己的丫頭道,“把那個匣子拿過來。給健兒的小玩意兒,拿着玩吧。”

健兒翻開那雕花镂空的木匣子,裏面有一顆精致的十八層牙雕套球,他捧起小球,眯起眼睛笑得露了一對小白牙——比他手裏的牙球還白亮上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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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過姐姐,又讓親娘大手一揮,健兒抱着新玩具回到暖閣裏撒歡去了。

趙暄見狀笑道:“真活潑。”又低頭一瞄,“耽誤健兒認字了。”

元春道:“他也憋壞了,就放他一馬。”

趙暄忽然幽幽嘆道,“我算是看出來了,只要我做得對,你們就都肯順着我。”

元春無言以對:她不滿三歲的兒子都知道做錯事要挨打挨罵呢……

趙暄忽地抿嘴一笑,“今年就要出門,倒有些舍不得你們了。”

她長相本就是各取父母的長處,沒了那份橫眉冷對的猙獰,只說外表真是……賞心悅目。

今年秋天先是大爺迎娶李家女,兩個月之後便是趙暄的婚期……此時元春也不得不認:有些姑娘,真得到了為~人~妻、為人母的那一天,才會迎來蛻變。

趙暄不等元春答話,依舊自顧自道,“父王在府外數次召江郎的父親說話,哥哥也暗中把江郎,還有他父兄探查了好幾回……哎呀,還有江郎的朋友也沒能逃過。”她越說那酒窩就越深,“江郎來訴苦,真是有趣得緊。”

元春這才相信大姑娘真是悶得慌,過來跟她閑聊。

不過這樣毫不諱言未婚夫婿,個中更是沒有多少羞澀,元春本想提醒一下,可一想這直爽的脾氣又不讨人嫌,還是順其自然吧。

再說石江給王爺做女婿,實打實地高攀,大姑娘一輩子都保持着這樣的“氣勢”也沒什麽關系:大姑娘自己爽快不說,娘家人也放心不是?

元春也有點羨慕,不過她的娘家哪能跟王府比……轉念一想,自己若是生了女兒,女兒不也攤上了這樣的好娘家?上輩子的遺憾這輩子已經補全了大半,剩下的就由兒女來彌補吧。

而趙暄果然不同以往,她看着元春從悵然到平和,竟道了句“你也不容易”。

元春笑道:“誰活着容易呢……”

趙暄沉默了一下,又問,“我要是早些懂事,是不是父親哥哥都能待我更好一些?”

這不是明擺着嗎?大多數人不都是你敬我一尺,我還你……一尺左右?大爺如今待你不錯,也是本分大于情分。

元春卻不能再刺激大姑娘,只能含糊道,“等你當娘就懂啦。”

“也是。”趙暄想也不想,“回頭我就試試去。”

元春趕緊按住躍躍欲試的大姑娘,“等你大婚之後再試也不遲!”

元春起身之迅捷,下手之威猛,鬧得趙暄一愣,還應道,“哦,好。”

趙暄還是那個天生短根弦的大姑娘嘛,元春心滿意足地坐了回去。

送走趙暄,元春已經準備用晚飯了,沒想到王妃韓續又派人來請。

王妃跟她一直“井水不犯河水”,更是點頭之交。韓家不僅對費家的鹽鐵買賣睜一眼閉一眼,同時也對薛家的生意頗多照應,為此元春也要回報一下。

在王府內宅正房裏,王妃一身常服,面色紅潤、中氣十足地跟元春聊起了育兒經。除了剛懷孕時有些不适,韓續這一胎比元春都穩當一些。

府裏都知道王妃為了躲娘家的煩心人和事,連續裝了挺久的病……當然,府裏也都知道王爺無論公事私事都樂意跟側妃念叨念叨。

說完彼此的肚子,韓續便上了正題,“你娘家可好?”

元春應道:“挺好的。”

從去年年底開始,娘家幾位族老加上嫡系,以及各房說得上話的兄弟,便坐在一起商量要把珍大哥哥的族長……扒了。這還是看在沒了的賈敬份上,沒有逼迫過甚。

外人看着興許覺得賈家外敵未去,內鬥不止,大有笑話瞧……元春也是暗中開心壞了:珍大哥哥不再做族長,也就不能再代表寧府甚至賈家。

在元春想來,拉扯娘家可不是事無巨細樣樣插手,只要把庸才趕下去,把人才扶上來便盡夠了。榮府有哥哥,寧府有蓉哥兒,更有姑父姑媽提攜,最後面還有王爺照看,可保兩世榮光。

至于更長遠的,恕她有心無力了。

王妃韓續自然不知內情,只是因為娘家給自己增添了無數煩惱,而和元春有些同病相憐的滋味,“勸又不管事兒,不勸眼睜睜地看他們摔跟頭,又止不住心疼。”

元春眨了眨眼睛,“不聞不問,直到塵埃落定?”

韓續扭頭端詳了元春半晌,好似在猜測元春這話是否真心,“聽着不壞,”頓了頓又道,“一定試試。”

元春自己不過是個側妃,就能大大方方地在娘家得了不少靠得住耳目,更有忠心的李大一家為他打理生意,順便探聽消息,身為王妃的韓續若是往韓家安插人手只會比她更理直氣壯。

別看王妃如今對她和氣無比,當初剛進門的時候必然也動過打壓她的主意,不過是露出個意向就讓王爺狠狠拍了回去。

王妃知道打不過,便願賭服輸,至于親生哥哥韓大公子就更有趣了:為了能投奔太子,居然和元春的堂兄賈珍聯合起來……而且還真把費大公子弄得狼狽不堪。

這一家人擺明了所圖非小,不過想想王妃的父親幾乎白手起家,能有今日權勢一靠才能,二靠……能屈能伸。

王妃和王妃之兄也深得其父真傳啊。

王妃輕啜一口藥茶,又道,“我娘家替費家擋過災,更背過黑鍋。”

元春點頭道:“費家家大業大,為斂財也是招數百出。”費家罪證确鑿,這樣說自然毫不為過。

而王妃肯實話實說,自揭其短,自然是希望她跟王爺傳話:韓家也是苦主。

果然王妃又接着道:“若說費家在西北的買賣人手,我沒嫁來王府時也幫着母親理家主事,細枝末節倒是略知一二。”

一般來說,韓家若有重要消息禀報王爺,也是該由韓大公子奉上才是。王妃分明是說這些消息縱然有用,也是歸她所有!

王妃要麽是跟娘家有了分歧,要麽就是給自己攬功勞,難怪特地叫她來,還要請她跟王爺探探口風。

前世的自己大約都沒能正經落在王妃眼裏,而這一世王妃卻得有求于她。可惜元春根本得意不起來,因為她馬上意識到随着王爺水漲船高,自己的“好日子”也要到頭了。

白天處置庶務兼帶兒子,晚上和王爺相處,聊聊家事說說國事,随口出謀劃策,尤其是看着王爺抱着健兒,教他認字,自己則靠在王爺身上曬着太陽,時不時取笑下王爺和兒子,這樣悠閑的日子怕是不容易有了。

王府中饋盡在王妃手中,可也僅此而已了。

但是元春不一樣,連王妃心裏都明白,在王爺不在家的時候,外事大爺趙晗做主,內事肯定都聽賈側妃的。

王爺的人手王妃不大使喚得動,她也不再自讨沒趣,可元春卻能讓王爺的心腹們悉心聽令——因為元春的幾次獻策,王爺沒有對自己的心腹們隐瞞。

從王妃屋裏出來,元春帶着一肚子的“心事”慢騰騰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剛進門,看家的傲梅便禀報道:“大爺剛還打發人來,說是您回了,他便來坐坐。”

元春立即明白了大爺的意思,“我沒事兒,王妃那兒又沒有鴻門宴。”

傲梅上前給元春脫下厚實的鬥篷,小聲嘀咕道,“她……還不是打不過。”這才知難而退罷了。

元春擡手捏了捏傲梅的小臉蛋,“又長一歲,怎麽嘴倒是越發大了。”再扭頭,便見抱琴一臉認同地點頭。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大爺趙晗也亦趕到。

他也知道自己來得突兀,便開門見山了,“王妃之父也挨參了,”韓家因為費家而受些牽連,趙晗覺得兩家都不無辜,“王妃不好直接求到父王頭上,便找您……幫忙了?”

元春道:“我只管傳話。多事之秋,我哪敢惹事,大爺盡可放心。”

眼前便有大戰,姑父那邊定要忙得不可開交,她哪會為了點無用的虛榮自攬差事?

趙晗聞言松了口氣,又低聲道,“側妃知道王妃嫁進來都不過問我和妹妹,知道了妹妹的性子,她又有了喜,更是避而遠之。這回忽然關心起我們兄妹來……”

趙晗的岳家可不就是貴妃的娘家?王妃這會兒臨陣磨槍,估計她心裏也知道用處不大吧。

元春也說了句公道話,“盡人事知天命吧,好歹跟娘家也好交代不是?”

趙晗卻在思量:父王還真是沒有“岳父運”。他的親外祖父固然厲害,無奈沒得早,後面兩任本事有限不說,幫襯也有限,倒是拖後腿的花樣層出不窮。

不過……論起坑女婿沒人比費家更強,尤其是在南方坐鎮太子舅舅的态度也很耐人尋味。這些要等父王回來,才有答案。

卻說王爺不在,元春便用健兒作伴,母子兩個一夜安睡……元春扯開健兒拉着她衣領的小手,翻過身就見王爺正……脫鞋呢。

元春揉着眼睛問,“您要出征?”

趙之桢面色疲憊,卻扯着嘴角道,“我還是守北面。”想了想,摟着元春的肩膀,附在她耳邊道,“終于能出口惡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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