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不過這些都是細枝末節,眼下有件“頭等大事”必須要辦:陪元春吃飯,盡量讓她多吃點。

昨天她生下女兒,可不是疲憊至極直接睡了過去而是……暈了過去,後來更是不出太醫意外地……見了紅。當時聽到消息,趙之桢終于切身體會到什麽是“眼前一黑”和“耳中轟鳴”。

元春生過孩子,當然明白蘇醒後下半身又痛又沉,完全不能挪動是什麽意思。不過王爺沒說起她的身子,她也就幹脆先裝個傻。

抱琴和傲梅在王爺“殷切”的目光示意下,搬過小炕桌,又一一擺上各式菜蔬……光粥就四種,而湯足足有六樣。

花樣多倒還罷了,趙之桢從沒在衣食住行上虧待過家人,不過至少兩樣粥和四種湯裏都飄散着絲絲的藥味兒,元春一聞就有點倒胃:可憐她肚裏沒食,吐無可吐……光剩幹嘔了。

趙之桢趕忙輕拍她的後背,“你得好生将養,吃不下也盡量多用一點。”

元春嘔了一會兒,正想坐直身子,忽然扯動傷口……當即痛得不想說話。

過了半柱香的功夫,她緩過勁兒來,才有氣無力道,“知道啦。”再說自己的身體,哪裏就一點譜都沒有了:自己這回恐怕是傷了元氣。

元春喝了點蜜水,輕輕捏了捏身邊女兒的嫩臉蛋,“娘生你吃了不少苦頭,将來不孝順我,我就偏心你哥哥去。”

小女兒抿了抿嘴,“哇”了一聲。

元春撲哧一笑,“脾氣不小,真不知道像誰。”

趙之桢抱起了小女兒,左晃右晃,女兒又抿了抿嘴,随後便好似心滿意足地靠在了父親的懷裏……趙之桢也笑道:“像誰呢?寶貝閨女……不如就叫寶兒吧。”

元春一怔,旋即微微垂下了頭,伸手揉了揉女兒的小腦袋瓜:前世韓王妃,也就是以後韓皇後的兒子乳名才是“寶兒”!

前世趙之桢登基時,長子趙晗已經病病歪歪,他便十分疼愛韓王妃所生的兒子也是常理。

不過這回女兒“搶”了人家的乳名,元春也是一片坦然:女人比起男人真是諸多不易,正該讓孩子的爹好生寵愛。

卻說趙之桢逗着女兒,餘光一直落在元春身上,眼見元春整個人舒緩下來,他趕緊放下女兒,交給乳母照顧,自己則坐到元春身邊陪着她用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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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足湯飽之後,元春想稍微挪動下身子,可下半身意料之中的痛意傳來,還是讓她微微皺了眉頭。

趙之桢什麽也沒說,只是摟着元春的肩膀,讓她枕在自己胸前。

話說前世趙之桢那面對她時冷冰冰又公事公辦的模樣,距離元春已然太遙遠,在她心裏二人光剩黏黏糊糊和無話不談了……因此靠了一會兒,元春就不滿意了,“不舒服。”她想換個姿勢……

趙之桢不敢輕易搬動她,只問,“要不再躺會兒?”

元春道:“您都陪我一上午了,沒有公事要辦?”

趙之桢也不生氣,“怎麽還趕起我了?”

“您先去書房待會兒,”元春作勢推了推他的肩膀,“快點兒啊。”

趙之桢嘆了一聲,“一會兒我就回來。”說着,還真帶着自己的內侍出了元春的院門。

元春把王爺打發走可不是毫無緣由……她估摸着……這會兒得上藥了:傷處疼得有些厲害。另外,王府已經燒起了地龍,房中溫暖如春,她雖然不能亂動,也可以招呼丫頭們好歹給她擦洗一下——生孩子出汗出到虛脫,她聞起自己來都特別……不怎麽樣,難為王爺又摟又抱,十足耐心不說還一點都不嫌棄。

上藥自有做熟了的媽媽操持,而元春就靠在引枕上,目視抱琴和傲梅兩個,“說說吧,我這身子怎麽回事,太醫都說了什麽,王爺又說了什麽。”

抱琴和傲梅齊齊着頭,元春可不連兩個好丫頭的眼睛都瞧不見了,她不禁語氣稍重,“你們都不肯說,難道要我揪着太醫來拷問不成?!”

卻說此時趙之桢也已經坐進外書房,正跟這幾日都住在王府的二位太醫說話。

太醫們這幾天也是殚精竭慮,全力而為,自然當得起趙之桢的一番招待。

趙之桢謝過兩位太醫,便問起韓續和元春的身子,以及他小兒子和小女兒的情況。

王妃韓續身子無礙,但元春氣血大虧虛——恐怕數年都不易有孕,而還沒滿月的三爺順兒身子還不如二姑娘寶兒……

別忘了韓續懷着順兒的時候,連保胎藥都沒用上,至于元春可一直小毛病不斷。

再次聽到這番診斷,趙之桢也是氣不打一處來,忍了又忍才扭頭吩咐身邊侍立的王府大總管,“側妃那兒留心些,誰也被多嘴。”

大總管膝蓋登時一軟,嘴上只能再恭敬不過地應了,“是。”

心中難免腹诽:奴婢們能管得住自己的嘴,王爺您……側妃要是非要您說實話,您可扛得住?

其實趙之桢對自己也沒什麽信心,送走兩位太醫,他又派人去打聽一回:看看元春拾掇好沒有。

趁着這點功夫,他又叫來了王府長史,寫了貼子,請元春的娘家親戚們在洗三時好生聚一聚,讓元春高興一回。

長史備好貼子領命而去。

話說元春迎來送往還管跑腿的管事,跟趙之桢長史的手下們肯定不是一撥人:身上挂着的腰牌都不一樣。

榮府女眷們收到貼子,自是十分欣喜不提;林府的賈敏正照顧着染了風寒,有點咳嗽的寶貝女兒,乍一聽王府來人,也是吓了一跳:她就擔心元春生孩子出了岔子,雖然明明當時便已聽說母女均安。

等她收到王府二姑娘洗三的貼子,她就哭笑不得了:這送帖子的仗勢以及帖子格式,都跟王爺給自家老爺送信一模一樣……

黛玉靠在母親肩上,笑嘻嘻問,“母親也帶我見見這位表姐吧。”

賈敏如此偏疼賈珠和元春除了侄兒侄女與她很投脾氣之外,何嘗不是給自己的一雙兒女留份人情。她怎麽會不樂意女兒跟元春多親近,“你身子還不自在,暫且別去王府添亂。等你表姐出了月子,我再帶你專門瞧她。”輕撫着女兒的後背,又問,“怎麽?沒你那些表姐妹們作陪,悶了不成?”

黛玉點了點頭。

以往隔三差五便能和表姐妹們相聚,這回病了小半個月,母親又忙于正事,弟弟用心讀書,她還真是有點寂寞——自從父親升任戶部尚書,父親還是老樣子,母親要主持和應酬的事情卻多了許多,甚至沒空經常回娘家陪外祖母說話了。

若不是怕過了病氣,賈敏早把娘家的侄女們都請來做客:在榮府,在少爺姑娘們看來,姑父姑媽可比舅舅舅媽面子大了太多。

想着女兒也好得差不離,不好出門還不好待客嗎?賈敏因而笑道:“這就打發人去請。”

黛玉忙道:“舅舅如今在家呢。”她瞧得明白:大舅萬事不管,可二舅賦閑,大事小事聽說了就愛過問一番,他不喜女孩兒經常出門走動。

賈敏一笑,“不礙的。”

她那兩個娘家哥哥,只要不摻和朝政,唠叨幾句家事她又哪裏會在意。

二哥猛然發覺自己在王爺,甚至是妹夫眼中都是“不靠得住,還興許拖後腿”之人,這些日子自然很是郁郁,萬一兒女惹到他了……可謂飛來橫禍。

惹不起總躲得起……她還是趕緊把侄女們請來玩耍散心吧。

轉眼到了寶兒洗三,也就是趙晗放定的那天,王妃韓續和側妃元春全都沒出月子,趙之桢倒是毫無不滿,坐鎮外書房,諸多事宜自有長史管家操辦……橫豎他照顧長子長大,也是既當爹又當娘得習慣了。

早先李家覺得七皇子忒“實誠厚道”了些,并沒動過跟七皇子這邊“親上加親”的念頭,無奈聖上的心思和朝堂的動向,李家也未能“管中窺豹,可見一斑”,還好有機會亡羊補牢。

如今,兩家結了親,貴妃自是十分欣慰,李家……當然比以前謙虛也恭敬多了。

為此,趙之桢想也不想地奔回了後宅,想跟元春好生“顯擺”一回。

這會兒寶兒的洗三宴也已經散了,元春的娘家人哪敢沒眼色?跟她閑話一陣過後便再不敢鬧她,因此趙之桢忙完長子放定以及處置過少許公事,再來找元春時,元春連衣裳都換完了。

趙之桢驚訝道:“這麽利索?”

他有此一問,也是因為上午起身時,還是他抱着元春,丫頭們則緊鑼密鼓地收拾和為元春穿脫衣裳——主要是下半身的衣裳。

元春道:“我時常跌跤啊,您忘了?”

言外之意,自己受傷受得早就皮實了,再說她早已不用非要靠王爺悉心照顧,來彰顯自己與衆不同的地位。

趙之桢摟着元春的肩膀,一言不發。

他心中橫生愧疚:女人生産猶如闖鬼門關……他還記得抱着寶兒喜氣洋洋之際,無意瞥見元春房中的嬷嬷端着一盆血水出來,登時覺得入墜冰窖,險些把女兒丢在地上。

元春正靠在趙之桢胸前,發覺王爺這心怎麽越跳越快:王爺這是後怕了?想起抱琴特地跟她說的“王爺聽說您氣血兩虧,今後生育得再精心些……那臉色大家連偷看都不敢了”,元春趕緊道,“您進門時一臉喜氣,遇上什麽好事兒啦?”

既然趙之桢深感愧疚,自然絕不會再給元春添堵,也立即換了副表情,“李家可真是……”他思量了片刻,方道,“恭敬。”

元春眨了眨眼,“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這四五年間,王府向來安生,哪怕換了王妃,也始終波瀾不驚,可趙之桢本人則從冷竈徹底轉變成了熱門。

話說,當初皇子之中有堪為~派系之首~的太子與大皇子,也有趙之桢這樣前程不壞的尚武之輩,最多的還是哪怕母族顯赫或是生母位尊仍然不溫不火的小皇子們。

那些向來眼睛長在頭頂上的世家重臣,本就不會對每位皇子都真心禮敬有加,倒是剛領了差事的小皇子們更需要這些人家的支持,至少不能輕易得罪。

對于那些日思夜想地讓家族更進一步的人家,顯然趙之桢這樣“前程不壞”可不足夠,于是李家對趙之桢不冷不熱,而韓家幹脆選擇借着七皇子這道橋,搭上太子。如今看來,這是昏招無疑,但當時卻是無可厚非。

可如今為了修複關系,不僅李家放低了姿态,韓家更是為了讨好趙之桢焦頭爛額……而且似乎還又拍到了馬腿上。

元春輕捏趙之桢手背,“時也命也。您不妨也挑挑揀揀一回?”

趙之桢聞言,也難免自嘲一笑:僅靠“一回”二字,他便聽出了元春的意思,如今不是能意氣用事的時候。

除了十二弟十分機靈,已經“投靠”了慶王叔,其餘幾個弟弟固然娶妻,但具體差事父皇尚沒定論……自己也算是好運道,幾年之間憑着軍功和機緣,徹底掌握住了北面大營——他站得夠高了,底下可不知道有多少人懷着嫉妒和額度之心,打算把他“打回原形”。

趙之桢笑了笑,“我可沉得住氣呢。”

元春沉默片刻,又道,“王爺心裏有數就好。您在京中,我們才更安穩。”

她剛生完孩子,都時刻不忘提醒趙之桢費家野心不小——實在是前世這家子人不僅敢想還很敢為!他們最後的确作亂犯上了,而太子是否自願參與,她倒是不大清楚。

“李家要跟您做親戚,這般作态倒也罷了,可年初大皇子特地請您把他那位庶出妻舅安排在北面大營裏,我……總覺得事情不止于此……”

趙之桢認真道:“我在大營裏留了後手,總歸不會吃虧。”

他這會兒還只是防着費家甚至他那位大哥趁亂奪取他的兵權,真沒想到費家能如此“膽大包天”。

卻說元春還沒出月子,一紙輕飄飄的軍~報~傳來,趙之桢直接徹夜未歸:他留在北面大營的心腹愛将李靖帶着數千精兵出關去追擊北狄騎兵,數日杳無音訊,而大營之中幾位~将~軍正各懷心思……尤其是大皇子那位妻舅更是堅持再出兵尋找。

元春的侄兒賈蓉也跟着李靖将軍出戰,至今也是下落不明。

而這會兒王妃韓續更是在半夜時分,帶着人來“探望”元春,她進門的時候,廳堂中王府長史連忙請安,他身後兩個面色疲憊,又風塵仆仆的中年男子也齊齊行禮。

裏間元春正坐在床上,身邊一左一右兩位內侍嘴角緊繃……韓續知道這兩個內侍都是王爺親自指給元春的能人伶俐人。至于元春身前更是站在王府的大總管。

卻說元春見韓續到來,正要起身——身為側妃坐月子的時候,王妃前來看望,她還真不用早早迎接,便被韓續伸手拉住,“側妃無須多禮,我來也是求個定心丸……”

韓續也有自己人傳遞消息,知道王爺緣何進宮,她這一晚上都是胸中狂跳: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娘家也牽涉其中。

元春搖了搖頭,“我依稀猜個大概,正商量着進宮送個消息。”二人再怎麽井水不犯河水,需要同舟共濟的時候,元春絕不會本末倒置,“王爺只是被捎着一回,應對不好……也不好說。”

她從自己身邊拿起了個髒兮兮的信封,鄭重遞到大總管手中,“我侄兒這封信請務必送到王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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