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貴妃已然有了春秋,平時睡得安生些都算是難得……至于“歇得好”,在這聖上傷寒發燒無法理事的時候,簡直就是無稽之談。

她剛聽到那太監複述兒子的話,便琢磨出了老七的真正心思。她果斷地吩咐承乾宮總管太監:找幾個伶俐人在承乾宮周圍轉一轉。

後~宮~當然也有大量侍衛值守,而且出身也大多不賴,只不過他們沒有在前廷值守的同僚們那麽“一目了然”罷了。但這又不耽誤他們跟內侍宮女們互相熟悉,最起碼混個眼熟沒什麽問題。

卻說承乾宮裏三四個伶俐又手腳勤快的小太監出去繞了一兩圈兒再回來,果然向貴妃禀報:今晚的侍衛他們一個都不認得。

貴妃正端着碗提神養身茶慢悠悠地喝,聽完內侍所說,神色看不出什麽變化,倒是領了趙之桢之命過來報信的那個太監額頭冷汗已經滴到了腳尖。

還不等貴妃輕輕撂下茶碗,承乾宮大總管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奴婢愧對娘娘信任,疏于任事。”

按道理說,承乾宮周圍換了眼生的侍衛,他已經早就發現,立即向貴妃禀報。不過這兩天這位大總管也跟着貴妃照顧聖上,忙得腿肚子超前,還因為沒能休息好而有點頭昏腦漲,有此疏忽……倒也可以理解。

雖然不能不罰,但這種時刻,貴妃怎麽會不分輕重發作起自己人來?

她平和道:“好人要跟惡人比心狠?莫不是我還糊塗了?”又輕哼一聲,“聖上不過是歇了兩天,什麽妖魔鬼怪就都露頭了。”又轉頭看向自己的心腹丫頭,“把令牌取來。”

得了貴妃的吩咐,貴妃的貼身大丫頭連忙到裏間,與另一個管鑰匙的丫頭一起開鎖,取了令牌出來。

貴妃目光落到依舊跪在地上的大總管身上,“你拿着令牌去問問他,是我瞎了還是他瞎了?!”

貴妃能執掌後宮這麽多年,靠得真不是聖上的寵愛:她調~教~出的親信不止在承乾宮她的地盤辦差,肯給她傳消息的內侍宮女更是不在少數,遍布整個前廷~後~宮,而且後宮的侍衛~統~領也是她一手提拔,之後得了聖上賞識,才有今時今日的位置。

這話裏的“他”,也是指的這位侍衛統領。

以前不知跟後宮侍衛統領打過多少次交道,大總管暗中松了口氣,領命而去。

而貴妃也不着急,梳洗一番又換了衣裳,再乘上步辇時已經過了三刻鐘。

貴妃始終不慌不忙,帶着那位來報信的前廷內侍,以及她的一衆親信一起前往乾清宮——貴妃特地帶出門的親信不僅忠心,機靈,手底下更是頗有些功夫。

Advertisement

借着月色,和左右挑起的燈籠,隐隐約約望見景運門的時候,貴妃宮中的大總管小跑着追了過來專為複命,不止如此,他身後還跟着侍衛統領和二十個年輕的侍衛。

這秋末初冬時節,侍衛統領額頭見汗,可不只是跑得太快太猛的緣故。:他冒着擅離職守的罪名,也要趕緊前來認罪并争取戴罪立功。

話說這位統領倒是知道來了新人,且他們打算倒班。結果見到承乾宮大總管,二人交談幾句就讓這位久經風雨的統領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位統領當機立斷,立時就帶人把在承乾宮外值守的幾個生面孔全抓了個正着。這幾個都是侍衛中的新丁,統領每個都有印象:真不是什麽冒名頂替……這幾個小子的親爹統領都能依稀對得上號兒。

話說回來,就算是聖上也不能神不知鬼不覺、随心所欲地往禦前侍衛安插新人。

而這幾個新丁……當他們讓統領帶人挨個兒按在了牆上,還上了繩索,他們腦子再笨也知道被坑了,而且可能惹了天大~麻~煩!

統領把已經綁成麻花的幾個小子拎過來,雷厲風行地審問了一回:幾個小子已經吓得雙眼無神,甚至說話都開始結巴。

按這幾個小子所說,安排他們值守承乾宮之人還是賣了好大的人情給他們,只要別忘了看見貴妃進出都遞個消息。誰都知道,做侍衛如果不能經常出現在聖上眼前,第二好的“站樁”之地就是貴妃的承乾宮。至于宮中娘娘們的進出,根本不是秘密,傳出去也不算什麽……

他們幾個剛看見乾清宮裏的太監進了承乾宮的大門,正趁着巡邏間歇商量找誰傳信兒,就天降的統領帶人拿下了!

統領聽完就又出透了一身汗。

這回他也多了個心眼,派了身材矮小但十分靈活的親信先到前廷那邊探查一番,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有了結果,還一點都不讓統領意外:乾清門那邊動靜不對。

乾清門何等緊要自不消說,不光是暗哨無數,更有披甲帶刀侍衛不停巡邏: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總是能可這小親信在一個“陰險”的牆角蹲了足足一盞茶的功夫,居然沒見着一個走動的侍衛!

只是吞口水的功夫,這位統領便做出人生最重要也是影響最深遠的一個決心。有意思的是發現了諸多異常,深感不妙之後,他只想投靠貴妃,而不是東宮裏那一位。

而等這位統領追上貴妃的步辇時,他連出的兩身冷汗已經把裏衣全都濕透了,寒風一吹他也沒感覺如何:因為整個人已經有些麻木了。

貴妃此番出門之所以“慢條斯理”除了給老七一個暗示,更是故意等這統領到來——人越多她的底氣就越足。畢竟面對窮兇極惡的竊國之輩,講道理可不管事!

她靜靜聽完統領的一通禀報,心裏也是徹底有了數。

卻說前廷也有位侍衛統領,與貴妃眼前的這位統領同是領侍衛內大臣下屬,不過此時乾清門動靜不對,估計就是禁出不禁入的樣子……想一夜之間改天換地,貴妃最是明白,費家沒有這個本事!為今之計,便是先跟兒子彙合,之後便是聯系拱衛皇宮,正駐守在宮北的五萬禁衛軍。

話說趙之桢打發了內侍向母妃問安,等了約莫半個時辰都沒半點回信兒:如今大齊南北都有戰事,戰報往來極其頻繁,而宮中內侍宮女傳遞消息亦是無比迅速。

這麽久都沒有回應,那真是一切盡在不言中了。他撂下手中毛筆,緩緩起身,握緊的雙拳還微微顫抖:卻不是畏懼,而是興奮!

前朝那位亡國之君讓不僅讓富庶之地的百姓怨聲載道,甚至到了民不聊生的地步,他們老趙家趁勢而起,君臣一心又身負民望,從揭竿到攻下京城也花了十好幾年。

他們竟想畢其功于一役……倒是好魄力,也是白日做夢。

趙之桢唯一的憂慮,便是希望府中能盡早機警起來,恰當應對。他若是帶人護住父皇,守住乾清宮,再和妃母彙合,穩住還在宮中的兄弟們……久攻不下,心浮氣躁之際,難保“亂軍”不拿他的妻兒威逼——不求他會妥協,只要能亂了他的心神,也是值得。

思量過後,乾清宮總管太監以及父皇身邊的暗衛統領已經站到了他的面前。

幾乎是與此同時,王府書房燈火通明。

趙之桢正在京城的所有心腹都齊齊在座,房中主位無人敢坐,下手第一的位子則屬于世子趙晗。他此時正襟端坐,神色晦暗難明,他身側更是突兀地立着個屏風……

元春此時就靠在屏風後面的貴妃榻上,手裏抱着個手爐,面色蒼白。

她掙紮着過來,傷口又滲了血,痛意襲來讓她越發清醒。

而王爺待客議事的外書房十分寬敞,可惜這屋子再怎麽舒服也比不得王爺精心替她修整改建過許多次的小院子。

想到這裏,她不由輕嘆了一聲,這一聲嘆息在安靜得幾乎落針可聞的書房裏自是清晰無比。

隔了片刻,她才再次開口,“我一個婦道人家,見識有限……咱們王爺在宮中留宿,忽然消息就傳不進去……無巧不成書這種話在這種時候,我可不信。”頓了頓,又道,“王爺作為諸皇子之中唯一能征善戰,會帶兵更會守城之人,如今在宮中沒有音訊,他從北面帶回的幾百精兵親衛……在那些人眼裏可不就沒了用武之地。甭管誰打算起事,擒王之前,最要緊的事兒就是拿住或是幹脆害死對方的大将。”

此言一出,趙晗神色驟變。

房中幾位幕僚,包括那位專門負責情報的季先生也都暗中松了口氣:側妃說得好!

話說,趙之桢以前對元春便從不吝惜誇贊,這幾人也從王爺口中得知側妃眼光獨具,深得王爺信任,大總管把側妃“擡了過來”,幾人心裏都很是贊同。

而在大總管特地把側妃請來之前,幾位幕僚也委婉且隐晦地勸過世子趙晗: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無奈世子年輕還輕,關鍵時刻……狠不下心。

他們這些人跟着王爺縱橫疆場十餘年,再看世子難免覺得他有些……柔和,可太直白,甚至稱得上冒犯的話作為下屬又實在說不出口。

趙晗顯然把元春這番話全聽進了心裏,他憋了好一會兒,才咬牙道,“再等等。”

元春一點都不給趙晗退縮的機會,“世子,您分明已經有了主意。”前世趙晗便是在緊要關頭做了最恰當的抉擇,因此元春覺得本就是順水推舟的事情,點到為止就好。

趙晗果然又沉默了數息,像是為了說服衆人更為了自己,又幹巴巴地解釋道,“費家從沒掌過兵,縱是收買就能買得下幾個?”

能值守宮中的大臣統領幾乎各個都是皇祖父多年的信臣和心腹。

元春輕聲道:“費家有太子。”

這一句話抵得過千言萬語。

在聖上昏睡不醒,尤其是興許再也醒不來的時候,無論是禁衛軍還是禦前侍衛,遇到太子,乃至太子衛率都是要猶豫一下的:大多數人不會在聖上不省人事,且病情不明之際願意得罪太子,沒準兒……不用等到“秋後”就得被清算了。

而最終的勝敗可能就在這一念之差。

趙晗聞言耳畔猶如驚雷轟鳴:他從不懷疑他父親對于皇祖父的忠誠和愛敬……縱觀歷朝歷代,哪位新君而且是帝位得的不大光明正大的新君……會重用跟自己不大對付的兄弟繼續掌權?!

不說為了皇祖父,便是為了自家的性命,趙晗深知自己再猶豫不得,于是他起身從父親的書案上的暗格裏取出了兵符,直接丢給了季先生,“整兵!我有話說。”

話音剛落,書房裏立時就快步走出去好幾個。

元春此時忽然招呼長史,“我這兒有幾封信,你安排人務必送到我姑媽和我哥哥手裏。”說完,抱琴便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趙晗點了點頭:他也已經想到庶母的打算,平心而論,他這位庶母的娘家比王妃娘家更實惠也更靠得住。

長史見狀,這才欣然接下抱琴手中兩個信封。

卻說元春并不知道姑父今夜是否在宮中值班,只是提醒姑媽緊閉門戶;至于親哥哥那邊,她拜托的事情可一點都不簡單。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