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元春生完寶兒這都二十來天,還沒洗過澡……雖然經常熱水擦洗一番,可這總是“不解渴”啊;惡露倒是停了,可她又沒斷了敷藥,如今身上這味道可想而知。即便如此,趙之桢都堅持陪着她起居,看這意思今晚怕是趕都趕不走,死活都要跟她同床而眠了。
元春心說攔也攔不住,好生熏你一把,也不枉費我為你擔心一整天。不過她也萬分明白:這都不嫌棄她,她在王爺心裏,怕是更進一步了吧。
元春未免妄自菲薄了,她在趙之桢心中豈止是更進一步……
卻說這一夜二人都睡得極沉,第二日清早趙之桢更是破天荒地讓總管叫醒,他看了看窩在懷裏睡得正香的元春,內心掙紮了一下,還是小心翼翼地把元春搭在他身上的四肢“一一歸位”。
不過他剛坐起身來,元春便嘟囔了一句“怎麽這麽冷”,而後便睜開了眼睛。
二人大眼瞪小眼,元春才恍然道,“啊……什麽時辰了?”
趙之桢笑道:“我該起了。”
元春也連忙坐起身子,可被窩都沒來得及掀開,就被趙之桢輕按住雙肩。趙之桢柔聲道:“好生歇着,不必陪我起來。”
元春愣了一下,傻乎乎地問,“這也行?我還能再得寸進尺嗎?”
趙之桢樂了,“你想怎麽得寸進尺?”
元春清了清嗓子,“王爺,我渴了。”
趙之桢趕忙起身,給她倒水去。不過片刻的功夫,趙之桢端着茶碗來到元春身邊,“嘗嘗,合不合口。”
元春就着趙之桢的手,潤了潤喉嚨,而後感慨道,“您再這樣,我要恃寵而驕啦。”
“你的‘驕’,就是讓我給你倒杯水?”趙之桢故意惋惜道,“你還可以更‘驕’一點。”
二人甜言蜜語慣了,元春也甘之如饴,她也猜得到:她守住了王府,王爺只會待她更好,不過……什麽時候開始,自己的丫頭們,連帶王府大總管也一臉“果然如此”的模樣了!
橫豎自己臉皮越發厚實了,元春全當沒瞧見,而且對于王爺來說,過了昨夜,那個位子再沒人能争得過他……元春自覺安心休養,靜等旨意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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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之桢一心要做個好兒子,聖上不打算給的東西,無論是功勞還是權勢,他都不問更不争搶。事到如今,大家都看出了“門道”,他仍是一副喜怒不形于色,如常進宮議事領旨辦差,孝敬父母,愛護兄弟,關心兒女,也是一如既往。
為此,不止那些老臣重臣們越發欣賞他,連聖上背地裏也跟貴妃感慨,“我把他疼進骨子裏,什麽重話都不舍得說,到最後他倒嫌我老不死了!反倒是小七,我曾經以為這孩子太清冷了些,誰知……”
貴妃輕聲笑道:“什麽誰知?!我的兒子我最知道啦!”
聖上搖了搖頭,“真是說不過你。”
貴妃正色道:“皇子們各個出挑,老七也是恰逢其會。換成他的兄弟們,也會做一樣的事兒。”
“你總是愛寬我的心。”聖上忽然道,“不能讓小七背個弑兄的罵名……你也別再勸了。”
聖上此時存了補償之心,打算幫老七收一收文官武将之心,再把他那個行大逆之事的次子捉回來再牢牢圈住,或是幹脆“一了百了”,他就将位子傳給老七——此番身心遭受重創,讓聖上也生了退位之意。
卻說三天之後,京中便恢複了往日的繁華。
那些跟随費家“起事”的人家,若沒被禁衛軍殺死又沒能及時遠遁,就都下了大獄。他們死罪可免,但難逃流放結局。而京中又不知有多少人在為他們空出的位子摩拳擦掌:利益總能讓人忘記畏懼。
但這其中絕對不包括大皇子。縱有再有半個京城,甚至遍布天下的官員支持,終究抵不過一隊披甲持刀策馬的……武夫!他的王府被圍了大半夜,直到柳桓和禁衛軍先後到來,他才終于舒了口氣。而他的美夢也一下子就全醒了。
大皇子為了拉攏臣子,一直很能放得下身價,如今要對常年掌兵的弟弟低頭,他最多也就煎熬了一晚上。當晚,他的幕僚們也建議他再慎重一些,“将來”……也未必就屬于七皇子。
大皇子當時冷笑一聲,“我只問你們,當時若是我在宮中,乾清宮裏的侍衛們可願意聽我調動指揮?!”
幕僚們無言以對。
大皇子自己也承認:虧他禮賢下士,長袖善舞,還刻意與諸多武将結交,可論起“得人心”這一條,他一直都不如向來沉默寡言又不溫不火的七弟趙之桢!
好在他是個痛快人,願賭服輸,除了在父皇身邊盡孝之外,便是盡力和七弟修複關系。
萬幸趙之桢在掌握勝局之際,從來都不會小氣。而且……大皇子也很快地得到交出“投名狀”的好機會,說起來此事跟元春也有點關系。
本來二人說話就沒太多忌諱,自從“那一夜”過後,更是直接達到了“無話不談”的境地。
譬如這會兒,趙之桢歪在榻上,徐徐說道,“父皇今天跟我說,那個人他來處置,将來也不會給我留什麽禍患。”
聖上倒是愛恨分明,當斷則斷……話說回來,明君差不多都這樣,知道自己錯了,總是立即着手改正。
于是元春應道:“這可太好了!”
趙之桢可不相信元春連這番話透出的意思都聽不出,可她這态度……好吧,自己還是小瞧了她,也只有這樣的性子,才能在王府被圍攻的時候鎮定自若。
元春此時也回過味兒來,自己好像太平靜了,不過王爺這語氣又哪裏興奮?
她也小聲抱怨道:“王爺您都這副語氣,難道還指望我一驚一乍嗎?”
趙之桢大笑,“又是我的錯啊。”這就幹脆利落地認了。
事關“将來”,趙之桢先給元春喂了顆定心丸,随後他也來了興致,跟元春嘀咕起他那個知趣的大哥,“能屈能伸得我都佩服。”
“識時務者為俊傑,”元春倒挺理解大皇子所作所為,“京裏牆頭草多了去,還能讓他們都沒活路?趕緊伏低做小,省得最先遭殃。”
當年聖上登基時,正血氣方剛,也沒把所有看不順眼的人全殺了,更別提王爺您還不是皇帝。想了想,元春又誠懇道,“能審時度勢,自是長處,不過短處便是沒有拼死一搏的勇氣……總比那一位讓人舒坦,既然如此,你擔心什麽呢。”
比起太子這種自視甚高,又比較“天馬行空”想幹就幹的奇人,大皇子當真是個老實人。
再說王妃韓續跟大皇子算是一類人,嫁入王府後幾番試探,終于試探出了王爺的真心,也果斷熄掉了“管教”她這個側妃的心思。
只是王妃和王爺的關系,元春可就管不着了:面子都是自己掙來的,連她自己也不例外。
王府最艱難的時候,韓續沒有沒出頭,當然王府大勝之後論功行賞,也沒她那一份就是。這幾日,關于王妃王爺絕口不提,便是明證。
元春的言外之意,趙之桢自然聽得懂。他正要答話,就又聽元春笑道,“當年大皇子還擠兌過您呢,如今現世報來得這樣快,您不也心情舒暢一回?”
趙之桢撫掌大笑,“哪裏就舒暢一回?我為這事兒暗地裏舒爽一整天了!”
等他笑夠了,才又道,“為了父皇,我也不會亂擺臉色。”說着忽然板起臉來,還伸手指了指自己,“他們都是我高興不高興都一個樣呢。”
元春撲到趙之桢懷裏,二人當即笑作一團。不過因為笑得太猛,元春的傷口又微微疼了起來。
最後她還是讓趙之桢抱回床上老實歇着去了……橫豎這個冬天,她都要待在床上過日子了。
不過,遠在海上的賈蓉可閑不下來,他忽然撞見了個頂頂“燙手的山芋”。
卻說賈珠跟着北靜王往九門提督和禁衛軍報信之際,也沒忘了“假公濟私”一回:他安排了幾個伶俐又靠得住的家生子出城往東,在海邊找了艘快船,當夜就起航經由關口邊上那個小港口,再轉往東林港去送信。
卻說李靖将軍帶着萬餘精銳跟北狄精兵幾番纏鬥,都沒吃虧,一時之間沒收到來自關內大營的消息,衆人商量了好幾天,還是決定暫且不輕動,而是就近駐紮在東林邊上幾十裏的小鎮上——東北若幹部族向來與大齊交好,而大齊的騎兵在東林附近修養補給,也不乏先例。
而整個大軍的食宿都是賈蓉那位便宜大舅子為首,與當地親近大齊的大商賈們一起提供的——能供應萬餘騎兵的糧草,足見這些人的家底,手段以及在東林的威望。
因此堂叔賈珠的消息賈蓉自然也是順利地收到了。賈蓉再一看他叔落款上的日期:正是三天前。他謝過便宜大舅子和姑媽在東林的大管事,懷揣着這封勝過千金的書信,就直接去找了李靖将軍。
賈珠寫信時便已經有所預料,這封信不止要賈蓉看得懂,更能讓賈蓉的上司李靖将軍也看得懂——大家先後都站到了七皇子這一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關鍵時刻真心沒什麽可隐瞞的。
如今暫時住在東林城外的這一萬多騎兵之中,校尉以上的武官有七成都是趙之桢嫡系,剩餘三成卻是聖上的人。李靖看完信,也沒有捂着消息不松口的意思,招來諸将一起議一議。
話說賈蓉當初看信時,只想起事關重大,也沒空多想,光急着把信完好地送到李将軍手裏,如今看着屋裏群情激奮的同僚們,賈蓉也通身火燒火燎:王爺要……坐上那張龍椅了嗎……這真是意外之喜呀!
李靖更是發話道:“大家都說說,集思廣益,咱們得盡早弄個章程出來!”
再一琢磨,這裏自己年紀最小,而且還是王爺親手帶進大營,哪怕他出頭出錯了,也不會如何!于是他壯着膽子道:“咱們是不是得為聖上王爺分憂?”
賈蓉的小兄弟如今也作了校尉,立即遞上梯子,“怎麽分憂?”
大家之所以不敢在輕易踏上返程之路,實在是怕關內大營忽然內讧,他們等在門外的時候關緊大門不放他們入關,同時得到消息的北狄精銳趁機來襲,他們這些人可就要成“餃子餡”了!
也就是說,在确信關內大營徹底“幹淨”——意即立志追随太子或是別有異心的那群人被清理掉之前,大家哪能輕舉妄動?
這一點早已達成共識,賈蓉也不至于啰啰嗦嗦舊話重提,他只是小聲道,“太……那一位逃出京城,要麽往北要麽往南。”
北面大營之中就有他的死忠,而往南……太子的外祖父還是征南大将軍,正和自立為帝的平南王對峙呢。
“往北的話,他們總是要出關的,費家以前跟北狄人關系不錯,沒準兒出逃的時候還會有北狄騎兵接應;往南的話,他……許是要走海路。”
因為往南的陸路和運河上層層關卡數不勝數,太子想神不知鬼不覺地逃出生天,簡直就是白日做夢!
李靖當即明白了賈蓉的意思,“你小子膽子不小,”說着擡頭向着一衆屬下道,“大家都說說,這分兵之道究竟成不成。”
分兵當然有些風險,可眼睜睜地看着王爺聲威蒸蒸日上,他們這些嫡系就這樣被堵在關外,坐等着聖上王爺派人來救嗎?
就算不提忠義廉恥,只說~私~欲,為了自己将來的飛黃騰達,也得拼上一把不是?
于是李靖依舊坐鎮東林城外,但派了數個斥候小隊,後面更是跟着千餘人的精銳,逐漸往關外的山林中轉移;至于賈蓉則和他的好兄弟一起,帶了幾百人,乘船順着大齊的海岸線一路南下……這船就是平素私運貨物的那種商船。
不過當他們途徑關口城外的小魚港,賈蓉再次收到了姑媽手下送來的密信:大皇子的大舅子,也就是趙之桢親自提拔,并調動到北面大營裏為将的那位,願意跟李靖将軍裏應外合,一舉把太子和費家的餘孽一網打盡!
其實關內大營之中鐵了心要跟太子走的将領并不多,但因為李靖帶着精銳出關,大營之中數量最多的就是中立派,也就是所謂的牆頭草……這些人還等着七皇子派人來“招安”呢!
大皇子這位大舅哥也是擔心自己忽然發作,會刺激這群牆頭草,這才不怕費事,繞了好幾個彎子非要聯系李靖,商量好再一起出兵不可。
賈蓉知道輕重,聽了姑媽管事的解釋,便趕緊打發了心腹坐小船回東林報信,而他和他的兄弟們則繼續南下:其實他也是抱着碰運氣的打算……而被派來走海路純是因為他是金陵人,不暈船!
這個時候,京郊大營聯手禁衛軍剛剛把京城整頓完畢,城內外店鋪紛紛重新開門迎客,而賈蓉卻在京城東北的海邊發現的異常:商船大多都是順着航道航行,很少偏離航道更不會沒事兒在港外繞圈子……
賈蓉他們連人帶船一起撲了上去,在這被團團圍住的商船裏,賈蓉見到了太子。
聖上還沒下旨廢掉太子,如今再稱呼這位為殿下,也沒什麽不對。太子倒也坦然,說實話他都沒想過自己真能逃得出去,不過他那位老丈人把他當做誘餌,如今怕是已經到了關口城。
被“燙手的山芋”直接糊到臉上……這滋味……
命人看好太子,賈蓉跟他的小兄弟先是在船艙裏轉了半天的圈子,最後二人決定:天塌了總有高個兒頂着!
于是這塊“山芋”在第二天午後“砸”到了趙之桢的手裏。
趙之桢還能把這件事當成笑話說給元春,“該是我的,也躲不掉。”
元春也有點不好意思,她知道蓉哥兒長進不少,但萬沒想到這半年多沒見,就“出挑”到了這種地步。于是她只好小聲追問,“您打算怎麽處置?”
趙之桢一本正經道:“跟蓉哥兒一樣,把二哥交到父皇那兒去。”
這邊趙之桢當機立斷,打發人往宮裏報信兒之後,他整裝出府又記着拉上了慶王叔,一行人從城外把太子剛“請”進京城,就在路上遇到了大皇子。
大皇子可不是來搶功勞的,他在馬車之中,當着慶王、趙之桢以及太子的面兒,拿出了個黃布卷……攤開一瞧,可不就是那張先帝爺留下的诏書?
太子笑了,“怎麽落在你手裏了?”
大皇子道:“太子妃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