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當然,“多嘴”之人也不是王妃韓續……這位如今該改口稱呼為皇後娘娘。
新君趙之桢在乾清宮忙得腦袋都擡不起來,皇後韓續和元春也一樣,都在整合自己身邊的勢力,收拾自己的地盤。
平心而論,韓家的實力還是比自己的娘家要強些——因為姑父不姓賈,元春一直覺得姑父姑媽幫襯她們兄妹,靠的是情分,而非本分。
要說韓家原本勢頭極好,可惜這一家子很是“騎過一陣子牆”,全家人現在自然為前程憂心不已。不過,娘家處境不怎麽樣,也是韓皇後的機會,讓娘家真正成為自己臂助的好機會:不讓他們跌個大跟頭,他們怎肯任你驅策?
只是元春并不相信雖有野心但懂得進退的皇後會忽然轉性:糊塗又沖動,把正經事丢一邊,入主坤寧宮就要跟她“争寵”。
依她估計,皇後開始“發力”,至少得是皇後所出的三皇子年紀大些,顯出不凡天賦之後。
而事實……果然不出元春所料,午後皇後打發了跟前女官專程向她“告密”:據說是“那位”在太上皇面前嘀咕了幾句。
“那位”自然說的是趙之桢的生母,如今的太貴妃——母以子貴,趙之桢登基,她也跟着晉了一級。
抱琴為此還親自跑了一趟。
這消息也的确經過了乾清宮大總管那邊的印證:多年以來,趙之桢對元春有愛更有敬,王府上下全都看在眼裏,如今這些人又大多跟着趙之桢一起搬入宮中,他們對元春的态度也是一如以往,只要不涉及軍~政~機~密,全都有問有答。
元春也不覺得皇後會為這等小事扯謊,而且太貴妃的性子……可不就是欺軟怕硬?不過太妃不敢得罪兒子,未必不敢為難下兒子的寵妃。
想到這裏,元春忽地一笑,“晚上可有話跟聖上聊啦。”
反正在趙之桢眼裏,生母因為自己的愛妃而吃幾口幹醋,他最多置之一笑,不會當真。他們一母同胞的兄弟三個,對待生母完全一致,都稱得上“孝”,但“順”卻未必。
抱琴端着參茶上前,“您的心也太寬了。”話裏卻帶足了驕傲,讒言對娘娘沒用!眼見元春吃了半盞,她接回茶碗,扭頭瞥了眼座鐘,“這會兒聖上沒打發人來呢。”
登基之後,趙之桢與元春相處起來,跟在王府時也沒多大差別:若是趙之桢午後沒派人過來傳話,那就是他晚上要和元春一起吃飯并留宿。
元春道:“他來了你們再叫我。”說完,便歪在引枕上閉目養神,心裏思量晚上如何跟趙之桢開口,想着想着……她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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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趙之桢迎着落日餘晖踏入景仁宮,元春睡眼惺忪,一身常服……還小跑着迎了出來。
看她這副樣子,趙之桢又多了樁愁事:元春月子沒養好,至今還在用藥。以前的她可絕沒有這樣貪睡……
元春不知趙之桢的心事,微微一笑道,“今兒倒是早。”
趙之桢直截了當道:“今兒跟父皇商議如何封賞林海和賈珠,自然順當。”
元春笑得更開心了,“姑父和哥哥該向您謝恩啦。”
“應得的。”趙之桢抱住元春,二人相攜進門,趙之桢才又笑道,“何須客氣。”
話說,乾清門之變過後,有大功在身的後~宮~侍衛統領,還有禁衛軍統領以及麾下官兵要麽加官,要麽封爵,要麽得了大筆賞錢,總之無人“空手”。
但慶王、北靜王、林海和賈珠等人的官職爵位都不見動靜——這事兒根本就是明擺着的,新君打算重賞,而封賞這幾位的官位,必須得有人先騰出來才行。
慶王和北靜王都是父皇的人,林海和賈珠要麽早早便偏向自己,要麽徹底就站到了自己這一邊,于公于私趙之桢都想封賞得豐厚一些。賈珠是個翰林不難安排,但林海已經做了戶部尚書,再進一步只能在禮部吏部之間挑一個。
本朝官員在入閣之前,都要當上幾年的禮部尚書。林海剛滿五十,提入閣還是早了些。
趙之桢也不想在父皇剛剛退位不足一年,就急着擠走父皇的心腹,換上自己的人——這吃相未免太難看了,何況父皇這陣子待他可是真好。
為此,趙之桢也不免跟元春感慨幾句,“父皇這般寬容疼愛,還是……頭一遭呢。”
元春拍拍趙之桢的胳膊,“那您就好生受用呗。”
父皇的愧疚,以及急于補償的這份心意,正如元春所說,他安心受用才是父皇最樂意看到的。
平心而論,太上皇對兒女們都挺盡職,但像偏疼廢太子那樣,時時處處都為他考慮,趙之桢倒是頭回體驗,而且他真心覺得……這滋味可真不賴。
因為太上皇退位之初,便要立即搬出意義不同尋常的乾清宮,住進前朝太上皇們曾經居住過的寧壽宮。丈夫搬家,太後自然也雷厲風行地住進了慈寧宮:她早就看上慈寧宮的園子,搬家也搬得心甘情願。
只是太上皇在寧壽宮住了幾天,老人家又不樂意了:因為寧壽宮離慈寧宮實在太遠了……反正比乾清宮與承乾宮之間可遠多了!
自從把他照顧好以後,妻子身子一直不怎麽爽利,太上皇不舍得讓妻子來回奔波,他自己年紀大了腿腳也不如以往,于是又動了搬家的心思,他這回要住到養心殿去:養心殿幾乎跟慈寧宮緊挨着。
話說,養心殿不止住過前朝的太上皇,連前朝的皇帝就曾在那裏起居過,格局制式都足夠,只不過需要再重新裝飾一番罷了——內務府上下再一次人仰馬翻,幾位總管忙得腳不沾地,太上皇卻懶得體諒了。
太上皇再怎麽“折騰”,乾清宮依舊準時騰了出來:太上皇讓賢的決心滿朝文武也全看在了眼裏。
盼着這對父子和睦,大齊朝局穩定的正直忠心之輩欣喜不已;同時那些想着挑撥這對父子,借機上位的野心家們,難免大失所望。
父皇給足了面子,趙之桢如何能無動于衷?
他這個新君每日裏只在乾清宮議事,起居則改到了毓慶宮中——毓慶宮離景仁宮更近一些。甭管是出于什麽原因,總之這父子倆看起來都跟各自的心上人湊得很近。
對此韓皇後倒是處之淡然:她如今是真沒底氣要求什麽。可太貴妃卻心中不平了起來,丈夫跟她關系平平,兒子好像也沒把她太放在心上,結果她一時氣憤便在太上皇跟前抱怨了幾句。
這事都瞞不過元春,又如何能讓趙之桢一點兒風聲都聽不到?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想起向來疼愛,又從不給他添半點麻煩的養母,趙之桢對生母耐心其實挺有限:都這把年紀了,想着她能改好,也純粹是做夢。
于是他今天特地吩咐皇後:少讓吳家人沒事兒“煩勞”太貴妃。
這會兒,趙之桢則勸解起了元春,“太貴妃那邊随她去吧,橫豎她也就是多說幾句。”說着,又輕咳一聲,“她娘家兄弟想送女兒進宮,大概……他們看你哥哥太出挑,也有些眼紅。”
您自己怎麽又揭上短了?元春也挺驚訝:我還以為您做了皇帝,怎麽也得喜怒莫測一點……原來還跟以前一樣,我也就放心了。她卻忘了,趙之桢什麽時候到來,她什麽時候起床,甚至連更衣梳洗都免了。
趙之桢見元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好奇道,“你又怎麽了?”
元春老實道:“您還真是什麽都跟我說。”
“你還嫌我啰嗦不成?”話雖如此,可趙之桢眉目舒展,滿臉笑意,語氣更是輕柔無比。
元春眉頭微皺,肚子果然“咕嚕”一聲,她登時紅了臉,有心說話遮個羞,誰知肚皮一點都不肯配合,她還沒開口,便是連續兩次“咕唧”——太醫開的湯藥,不僅讓她愛誰也讓她容易餓啊!
“看來我真是啰嗦,”趙之桢邊笑邊道,“好,咱們吃完再說。”
二人一起用過晚飯,又逗弄健兒寶兒好消食。
健兒不僅性子活潑,能跑能跳,還……是個小話唠。元春精神頭不濟,時常被兒子的“為何”問煩——這小家夥如今開始問起“文官做什麽”,“武官做什麽”,“為什麽會有文武之別”……元春果斷回答:母親也不清楚,不如晚上問你父皇。
于是趙之桢抱着兒子,耐心回答問題——還答得毫不敷衍,而元春懷揣着乖巧的寶兒,望向趙之桢都不掩飾那滿臉的得意。
好不容易打發掉兒子——其實是健兒困了,寶兒幹脆趴在父親的腿上睡着了……趙之桢與元春并肩而卧,繼續說起飯前那些事兒。
趙之桢感慨道:“何止是吳家眼紅?不知多少人在想着瓜分好處呢。”
元春輕笑一聲,“這就是世家之患啊……養尊處優了太多年,自以為有待價而沽的底氣呢。俗話說,法不責衆,他們又不擔心。”
元春所說的“世家”專指宮變當晚,那些緊守門戶靜等消息的人家——這些人家大多看好曾經大皇子。
他們之中,絕不乏消息靈通之輩,而且憑這些人家的本事,不止能守住自家,更能反攻出去,為太上皇分憂……可當晚他們并沒這麽做。
緣由也不難猜:他們就等太上皇與廢太子鬥個兩敗俱傷,群龍無首之際正該亂中取勝,他們人多勢衆,把衆望所歸的大殿下一口氣推上那張寶座!
只可惜最後的結果跟他們的期待大相徑庭罷了。不過這些人依舊依仗人多勢衆,篤信無論是太上皇還是新君都不敢把他們怎麽樣。
趙之桢聞言也是一笑,“廢太子那邊事了,就輪到這些人了。”
“您下定決心了?”
“不把他們除了去,怎麽給李靖他們幾個騰地方?”
元春真心道:“這可太好了。”
“對了,你有日子沒見你哥哥和侄兒了吧?”趙之桢直接安排道,“我召他們進宮,不如你也過去瞧瞧?”
元春直接枕到了趙之桢肩上,“您可太好了!”
與此同時,慈寧宮裏太上皇與太後也在說着體己話。
無論太上皇還是太後,沒鬧到天怒人怨,都不會插手兒女後宅之事。太貴妃這番抱怨算是“對牛彈琴”,不過太上皇倒是因為她這些話勾起了另一番心事:那就是李家的處置。
太後的親哥哥李維說起來也有些意思,反正他最初不怎麽看好妹妹的養子趙之桢,而是順着當時的聖上如今太上皇的心思,扶持過廢太子好多年。
随着廢太子越發任人唯親,聽不進谏言,李維便往大殿下身上投了些本錢。這一兩年間,又因為趙之桢威望日隆而開始跟這位殿下修複關系,聯姻便是第一步,可萬沒想到自家的女孩兒剛嫁過去,這位殿下便登基了……
最要命的是,宮變當夜李家的貢獻不能說沒有,但能不能和失誤相抵,還是兩說。
總而言之,李家也算騎牆派,與韓家不同的是,李家有當牆頭草的本錢——韓家除了皇後之父就再沒什麽出挑的人物,可李家不然。李家的盟友姻親不少人都是高官,且族中子弟讀書科舉者極多,就算一時失勢,也必有翻身的一天。
因此當太後知曉哥哥曾經的所作所為之際,她也大為光火,但之後也不怎麽擔心。這會兒眼見太上皇東扯西扯的模樣,她倒先笑了,“您這是扮白臉來的?”
太上皇瞬間破功,“你都看出來了……”
太後認真道:“您這兩場病,害我擔驚受怕,到今天都不覺得爽利,讓您說幾句好聽的哄哄我還不成了?”
太上皇大笑,“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二人相伴大半生,連臉都沒紅過一回,太上皇沒再次立後,全是因為太子,可真正不把他這個父親放在心上的……也還是太子。
滿心虧欠急于補償的太上皇和兒子一起商議了一份清洗計劃,而且他比兒子更雷厲風行地揚起了“屠刀”,完全不在意背上罵名:廢太子母族溫家,以及愛妻的娘家李家都在讓位的名單之上,且是“名列前茅”。
當着愛妻,太上皇也沒什麽好避諱的,吩咐心腹太監拿出密折,交給妻子。
密折不長,太後卻看得眉頭微皺,沉默片刻方道,“當時我也覺得不好,可惜我這個出嫁的女兒不好多嘴娘家事。”
太後向來為悉心撫養長大的養子趙之桢驕傲,無奈着孩子自小話少,不能左右逢源,行事又很是低調,李維也沒怎麽重視便宜外甥。
太後曾經有過不滿,但哥哥李維卻是不以為然,為此太後心裏也憋了口氣。而她眼前的折子上,清清楚楚地寫明哥哥曾經居間過幾個費家子弟,其中一位還是費大老爺能逃出京城的關鍵。再加上如今的吏部尚書正是李維的同窗,偏偏他提拔也幾位參與宮變的官員……
太後明白丈夫和兒子的心意,哥哥這位同窗必須挪窩,把尚書之位讓給林海。至于哥哥在內閣裏的位置只怕也要往後動一動。其實老實認罪積極改正,這番退讓若能一次化去太上皇與聖上的不滿,也是十分值得!
再說太上皇并不會讓娘家真地顏面掃地,想到這裏,太後點頭道,“回頭我也勸勸他們。”
妻子如此通情達理,雖是意料之中,太上皇還是松了口氣:正月裏那一場病,他歇了兩天便能如常起身議事,可連續兩場大病讓太上皇深切地體會到自己老了,不僅是老了,甚至壽數也似乎将盡了。
因此他不想留什麽遺憾,一心要把兒子扶穩了,再好生跟愛妻過上些清閑的日子……因此前朝太上皇對新君混雜着期待又嫉妒甚至還帶着忌憚的微妙心思,在太上皇身上完全尋找不到。
而太上皇越是坦蕩無私,趙之桢就越發敬重父親。太後也投桃報李,沒為娘家求上半句情。
數日後,李家果然接旨,誠懇認錯全無怨言,而李家事了,太上皇的心腹廢太子的母族也有不錯的應對。
廢太子的外祖父,在得知太子被廢之後立即上了折子:他要致仕。
得了太上皇恩準,他與副将交接完畢,便和該面君述職的次子一起火速乘船進京,只留下長子在西南戰場上主持大局——順便一提,溫家的婦孺以及沒成年的兒女一直都居住在京城,宮變當晚這家人緊守門戶,沒胡亂攙和不提,當家作主的老太太更是打發人偷偷找禁衛軍報信兒去了。
只不過溫家報信兒的管事跑不過親自帶人去示警的慶王而已。
卻說溫家老爺子進京頭一件事,自是進宮參見趙之桢。
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趙之桢倒未必想徹底削了溫家,但溫家想再手握重權,執掌大齊南方最精銳的部隊……肯定是不行了。
趙之桢有心跟溫家老爺子仔細聊聊,想了想還是讓他先見見父皇,敘一敘舊,他再來“掃興”也不遲:再說溫家老爺子的長孫和次孫都死在了戰場上,趙之桢于公于私都不想真地為難這一家子。
果不其然,溫家老爺子踏入養心殿,跟太上皇整整說了一個下午,晚上太上皇更是留了飯……等溫家老爺子告退,太上皇又一頭紮進了慈寧宮。
父皇母後說些什麽,趙之桢一時不好再去打聽,只能跟元春嘀咕,“父皇還是皇子那會兒,溫家就是父皇的人了……你說,我是不是再……柔和一點?”
元春雙手一拍,“我還是頭回見您猶豫呢。”
“父皇待我太好,”趙之桢搖頭道,“我真拉不下臉來,讓父皇為難。”父皇英明一世,退位不滿一年卻連自己的心腹都護不住,這傳出去,他們父子也再難相處。
只是兵權不得半點相讓,更容不得半點馬虎!趙之桢深知自己在文官之中根基有限,而太子被廢,他大哥也沒能如願,這就不知牽連了多少人家,如今這些人也正暗地裏打着亂七八糟的主意,不過他們再攪風攪雨,趙之桢只要攥住兵權,就不必擔心無法收場。
當着元春,他老實地道出心中憂慮,“我不怕那些人鬧騰得兇,北面我心裏有數,可南面變數未免大了些!”
話說大齊不過三支真正稱得上精銳之師的大軍:禁衛軍加京郊大營,這是守衛皇宮并京城的力量,戰鬥力自不必說;其次便是北方大營,這是靠着與彪悍的北狄騎兵常年作戰,歷練出的百戰之兵;而第三支,其實就是溫家兩代人傾盡心血~操~練出的南方軍了。
提到平南王,元春也頗為感慨:平南王幾代經營,稱得上富可敵國,用銀錢也雇傭和收買了不少好手,可即便如此在南方軍的圍堵之下,也沖不出西南,只得死守住地盤并虎視眈眈,只等抓住個“好機會”一舉北上:估計平南王沒少嘆息,太子和費家蓄力多年,鬧個宮變怎麽就只堅持了一晚不到?!這太子可真無能,難怪被廢!
趙之桢眼見元春半天沒答話,忽地問道,“你侄兒怎麽樣?”
元春驚訝道:“蓉哥兒才二十……”她聽得明白,聖上的意思不過是直接~奪~權不易,不如分權。可派蓉哥兒去分溫家之權,“怕是回不來了呢。”
趙之桢聞言大笑,“你太實誠了。”頓了頓,才認真道,“蓉哥兒有功,先從他父親那襲爵再說。過些日子,我想讓他去南面歷練一番,再把看到的聽到的細細報來。”
賈珍也曾心向廢太子,這回只是奪爵,已是聖上寬宏。這個前世幾乎把寧榮兩府一起拖入萬劫不複之地的罪魁禍首,能落得這般下場,元春十分滿意:若真是一板一眼地給賈珍議罪,娘家的體面就不用想了!
聖上有心給自家機會,無奈家裏挑來選去,也只有哥哥和侄兒能入得聖上法眼……元春幹脆要求道:“讓我哥哥和侄兒進宮,見上一面如何?”
趙之桢痛快應了。
趙之桢已然打定主意,對溫家要再溫柔一點,誰知第二日見到父皇,太上皇先給了他一個驚喜:溫家老太爺致仕,就在京中養老,而他的長子依舊在南面帶兵,次子則調入禁衛軍任職。
太上皇徐徐道:“那老頭子膽氣倒足,跟我抱怨你那二哥向來氣量小,不記得別人帶他的好,只要與旁人有些許不快,他都要放在心上。”
趙之桢目光一凝,也坦然承認道,“兒子心眼兒也小了一回。”
太上皇微笑道:“不,你做得很好。”
當溫家也表了忠心之後,趙之桢調兵遣将越發自如。當韓皇後的父親收到旨意,要他交出兵權進京述職的時候,他早沒了讨價還價的心思。
不過,賈珠和賈蓉還沒見着,元春倒先跟母親王夫人以及嫂子李纨說起了閑話:做了貴妃,娘家人可是能定期進宮拜見的。
王夫人見女兒精神尚好,才小心道,“老爺在家裏……也一直擔心您。”
什麽擔心我啊……元春微微一笑:聖上如今的精力全在整兵上,哥哥的封賞還沒下來,父親又跟伯父在宮變當夜做了“糊塗事”,他是怕因為這件事兒牽連哥哥,這才讓母親來問個明白。
元春擺了擺手,“無需擔心。”又問起家人近況,得知都挺不錯,她自然關心起弟弟妹妹的婚事——尤其是迎春,雖然跟這個妹妹關系平平,但給她挑個厚道的人家,總能辦得到。
王夫人倒是誤會了,“寶玉跟姐姐妹妹們都很和睦,”說到這裏,微微低了頭,“薛家倒是有心……送女兒進宮來長長見識,謀個官身。”
宮中女官出宮後,壓根不愁嫁。
元春跟趙之桢相處得久了,身上也帶了幾分氣勢。王夫人如今也有些怵頭這個向來說一不二又尊貴無比的女兒,薛姨媽的原話她壓根不敢轉述。
薛姨媽正是想走元春的門路,給女兒求個好前程,“送我上青雲”的好前程,因此她便央求王夫人“請貴妃娘娘好生教導一番”。
請元春教導,不就是想把女兒塞進景仁宮嗎?!王夫人也有私心:若是女兒跟寶釵差上十幾二十幾歲,女兒用寶釵來攏住聖上,倒也罷了,可女兒今年不過二十五歲!
王夫人心裏也憋了口氣,本不想在女兒跟前提及此事,無奈親哥哥王子騰投靠了當年的大皇子……不止是哥哥,連她送過去的銀錢也都打了水漂……這個大窟窿可是薛家幫她填補上的。
吃人嘴短,莫過于是。
王夫人一臉愁容,元春看在眼裏,輕輕一笑,“聖上今年不挑人。表妹想進宮,只怕要小選,母親回去問問,他們可樂意。”
王夫人一怔:聖上挑不挑人,女兒都能這般篤定?心中百轉千回,卻不耽擱她答話,“是。”
李纨半天沒說一句話,只把貴妃每一句話都記在心裏,只等回家跟丈夫學舌。
三天後,賈蓉跟他們上司和同僚一起面君,得了聖上一通嘉獎,之後又在臨出宮時被乾清宮的太監招了回來。
跟着太監來到毓慶宮聖上的書房,行過大禮他也不敢擡頭,可餘光一轉忽然掃到了雙……繡鞋,賈蓉驚喜至極,就聽他姑母笑道,“哎喲,蓉哥兒倒是越發精神了。”
賈蓉在心存疑惑的時候,要麽找堂叔賈珠解惑,要麽就向姑母求救。不過這回涉及自家的爵位,他的前程,還有他那個吹不得打不得的媳婦,他更想聽聽姑媽的建議。姑母這一進宮封妃,便再難得見,他還曾失落過一陣子呢。
現在嘛,存着的一肚子疑問有着落了!可是聖上……也在場,這可怎麽開口呀。他又愁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