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剛重生那會兒,上輩子在凄清的宮中含恨而終的情形歷歷在目,而今那些過往再怎麽努力回憶,似乎也……想不大出來……上輩子連見一眼聖上都是難得,現在嘛,随意揮下胳膊,都得小心糊人家臉上……

思及此處,她只好深吸了口氣。

無奈她這邊一點小動靜,都能惹來趙之桢的關注,他把粘豆包一樣的親閨女放到腿上,“哪裏不舒坦?”

“哪就這樣嬌氣了!我摔個倒栽蔥,都沒喊過疼。”元春定了定神,開口涉及朝政總是需要點膽氣的,“聖上,跟着您大皇兄的那批臣子,您打算怎麽處置?”

由于趙之桢的大哥素有賢名,又能禮敬能人志士,看好他的人家本就不少,尤其是有孤高的太子作對比,這位大殿下的和煦的态度“感動”了許多大商人,他們直接出力,為大殿下趙之棣收買了大量的士子和官員,包括不少極有前途的寒門士子。

這群人之中,真正稱得起位高權重的寥寥無幾,無奈牽連太廣……時至今日,趙之棣給自己留了保命的家底之後,也跟七弟道了實情:這群人心思各異,連他這個“魁首”都未必掌控得住。

比如那些漕運世家,他們想的就是向新君展示下自己的勢力,決不能讓趙之桢把他們當成軟柿子直接捏扁揉圓!

當然,也有為數不少的牆頭草,只要趙之桢做出接納他們的姿态,他們照舊“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從太上皇屬意到如今這小半年裏,趙之桢已經抓穩了北方的兵權,李家服了軟,林海也轉任吏部尚書,空出的戶部尚書給了北靜王的親舅舅。

其餘要職沒有什麽變化,太上皇的老臣們依舊留任。

不管是哪位皇子,只要是合乎禮法地登基,老臣都會支持,但真正做事的卻是廣大中層官員,到了祖父那種政令出不得京城的地步,這皇帝做得也沒甚味道。

趙之桢也是有感而發,“都等着瞧我第一招呢。”頓了頓,又意味深長道,“橫豎京城再也亂不了。”

元春嘆道:“我聽說那一夜裏,許多名聲在外的人家,被亂~軍~堵了大門,當家的竟是慌亂到打算直接投降了呢。”

元春自有耳目,對此趙之桢也早有所知。他也不意外,“承平太久了啊……真是連祖宗如何掙下家業都丢到九霄雲外。”大半生都在軍中度過的趙之桢,對京城逐漸奢靡倦怠的風氣,自然感慨良多。

元春倒是看得開,也夠一針見血,“無利不起早,您只要想些法子,以利誘之,不怕他們再犯懶。”

她想得明白:聖上常年守關,只要有半點疏忽,讓北狄人得以破關而入,那麽關內沃野千裏之地只怕就要生靈塗炭。由初春到初夏,她越發能感受得到聖上……耐性不多了。聖上向來不怕殺人,不過殺得太多,總歸有傷天和,也極損聲譽。雖然在元春看來,京中那些像樣人家裏掌權主事的老爺少爺們,根本沒有什麽無辜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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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正色勸道:“動之以利,曉之以理,若都不成,那再用刀槍也不遲啊。”

讀書人之中……自然不缺有風骨之人,但見利忘義的也不在少數。一旦他們鬥不過,就會用言語和文字來敗壞。前朝有位明君,就曾吃過他們的大虧:明明是位中興之主,卻被當時若幹士紳罵做心狠手辣的~暴~君。

元春出身武将之家,又與趙之桢相處多年,她從心裏并不如何看重那些于國于民并無寸功,但卻以士大夫自居,篤信新君若不重用他們則政局不穩的“文人雅士”……這些年,太上皇對他們實在太好了啊。

在心裏說句大不敬的話,廢太子能有今時今日,太上皇要擔大半責任的。“子不教父之過”的道理誰都知道,可即使是元春都不敢在趙之桢面前露了太多“行跡”。

趙之桢卻忽然端起元春的臉,左瞧右瞧了好一會兒,元春也跟着小心肝一陣陣地“撲通撲通”……忽然寶兒小手一伸,拽住她爹的袖子,不滿地“嗚哇”起來……

元春一愣,趙之桢騰出只手揉了揉女兒的小腦袋。寶兒依舊“嗚哇”不止,扯着父親的袖子越發用勁兒。

元春琢磨了一下,“咱們不說話,她不樂意了?”

此言一出,寶兒果然咯咯地笑了起來。

趙之桢大笑,“這麽不丁點兒,就知道護着娘。”

元春捏捏女兒的小手,“健兒也知道護娘,只是一錯眼就不知道跑哪裏去了。”

趙之桢沉默片刻,才輕聲道,“你不用總是小心翼翼……我心裏都明白。父皇那邊,我多少有點不自在。”

他可是所有皇子之中,功勳最卓著也最無争議的一位,但始終并無多少文臣支持,聲望也很是有限——至少與他的功績不符。這其中若是沒有太上皇暗中壓制,壓根說不過去!

甚至連趙之桢兩任岳父都不怎麽看好他,韓續之父更是借皇子姻親這一身份,直接搭上了當時的太子……他們若非認準了太上皇的态度,又何至于如此怠慢趙之桢?在聖上的手段之下,僅有兵權但在朝中全無根基的皇子,等到“翌日”新君登基,八成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只是誰都沒想到,太子……太心急了!

不過趙之桢登基至今,似乎也沒有翻舊賬的意思,可他心裏真正作何感想……元春只覺得毫無芥蒂絕不可能,而趙之桢這句“多少有點不自在”可不就驗證了她的猜測。

趙之桢忽然笑了笑,“我又不能把所有瞧不順眼的,一口氣全趕回家。好歹給他們個将功折罪的機會,但若是還不識相……”

元春忙問,“那又如何?”

“那就算了吧。”趙之桢言談之間輕描淡寫,“只要兩代沒人做官,多大的家族都能散落得不成樣子。”

可惜這個“将功折罪的機會”,曾經忠心于廢太子的人家就不用肖想了。因此甭管是前世還是這輩子,她伯父、父親還是寧府的珍大哥哥都是“榮養”的命。

元春如今更關心聖上如何安排她的哥哥和侄兒,只是聖上煩心的人和事頗多,除了姑父林海,元春自認娘家還沒有一個要讓聖上費心安排的人物,因此她這點心事愣是提也沒提。

就看聖上一如既往地天天往她宮裏跑,她堅信聖上虧待不了她:前世的經歷至少教會她一件事兒,站得越高,就越得沉得住氣。

殊不知趙之桢自認對得起所有人,唯獨對心尖兒元春有所虧欠:溫柔體貼識大體,又常有妙計良言,在關鍵時刻亦能壓得住陣……他從開春等到入夏,元春愣是連點念頭都沒露來。至于她娘家哥哥和侄兒,趙之桢本就打算重用,實在不能算作元春的願望。

趙之桢左思右想,也沒什麽好主意,心說幹脆把自己“賠”給她得了……可惜他這份糾結元春一無所知,元春只覺得聖上登基之後待她一如以往:聖上的脾氣秉性倒是一直沒變,真好。

無奈趙之桢平素再怎麽寡言,有話憋了小半年也很是難受,今兒元春也難得精神甚足,他直截了當道,“你缺什麽想什麽,盡管跟我說。”

元春瞬間想岔了:皇後執掌宮務再怎麽要立威,也不敢怠慢她啊。聖上天天在她這兒歇,不管什麽歪門邪道只要讓聖上撞見,皇後準得把自己最好的一絲體面敗幹淨!皇後可沒這麽傻。

于是她道:“我這斷什麽,我自己還不知道呢,您就給我補上了。”

趙之桢默然片刻,才道,“這時候你要是任性一點多好!”

元春眨了眨眼,“那我再仔細想想?”轉念之間,便有了主意,“秋狝冬狩您不如也帶上我?”

“準了,你再想想?”

“要不您許我回娘家看看?”前世省親,其實是為了太後——她老人家想回娘家,捎帶着後妃們也跟着沾了光。

趙之桢果然毫不猶豫,“成。你容我想個好名頭,橫豎在你哥哥在離京赴任之前讓你們兄妹見一面。”

元春臉上登時就燦爛起來,“您也不怕我們兄妹商量做壞事嗎……”

“哦?”趙之桢也來了興致,“那我還真得等着瞧,你能做出什麽樣的壞事。”說着,還端起已經昏昏欲睡的女兒,可聲音卻壓得很低,“聽見沒有,你娘要對你爹做壞事啦。”

寶兒還異常配合地“唔”了一聲——不管是爹還是娘,只要在她耳邊說話,小丫頭都會有所回應。

元春一噎,“聖上!您有本事等寶兒懂事的時候再跟她這樣說話!”

這真真是……越發不正經了!

“不敢啊。”趙之桢依舊笑眯眯的,側過身子對着門外待命的內侍比了個手勢。片刻後,乳母小心翼翼地抱走了聖上的掌上明珠。

等房中再次剩下趙之桢與元春兩個,趙之桢忽地環住了元春的腰身,“好事兒壞事兒都得背着咱們姑娘。”

元春聞言,狠狠在趙之桢的手背上擰了一把。

第二天早上,趙之桢起身準備上朝,臨走前又特地道,“得空不妨多見見親戚。有些人我瞧着不壞,他們的家眷進宮,不如你也幫着我瞧一瞧。”

元春自然應下:君臣之間有些話興許說不出口,通過妻子入宮來“旁敲側擊”也是個不錯的主意。話說元春在王府時就負責招待女眷,只不過當時來訪的诰命品級最高的便是姑媽賈敏。

有了聖上的金口玉言,元春便讓抱琴和得她信任的內侍出宮,告訴自己的親戚們:盡可時常進宮拜見,不必瞻前顧後。

三天後,也是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賈敏先進宮探望元春。

不過诰命進宮,總要往太後和皇後那邊走一遭——其實縱然元春鼓勵家人多多來訪,但真有底氣經常在太後眼前打晃的親戚還真沒幾個,至少王夫人并沒這份膽量。

因此只要不是什麽非得母女之間面對面述說的體己話,寧榮兩府的“家事”就都由賈敏代勞了。身為榮國公唯一的嫡女,吏部尚書夫人,在太後眼前也是不卑不亢。

而太後出身書香門第,她更欣賞有風骨之人,一味地的讨好奉承可是沒用的,這一點不僅元春知道,韓皇後也看得清清楚楚。

在慈寧宮中坐了一會兒,韓皇後、元春和賈敏一同告辭。出了慈寧門,韓皇後忽然停住腳步,“也不用費事兒往我那兒多跑一趟了,你們姑侄多聊一會兒吧。”

元春一笑,“恭敬不如從命。”

韓皇後點了點頭,踏上步辇揚長而去。

賈敏見狀,心中暗道:皇後倒是爽利,也算難得。

元春卻是知道,皇後再沒跟她鬥智鬥勇的資格,如今不得不安心蟄伏。好在皇後越是老實,聖上心裏的怒火就越不會輕易落在她頭上。

卻說她們離去沒多久,太上皇也從乾清宮返回慈寧宮。

太上皇退了位,可耳目心腹仍在,落座後便笑道,“她們倒是走得快。”

太後道:“您還有話要囑咐不成?”

太上皇閑來無事哪裏會指明召見兒媳婦與臣下女眷?他解釋道:“沒想到老七這麽心疼他的貴妃,他想下旨許嫔妃回家省親。”

太後輕聲道:“我父親今年正是九十冥壽……誰知道我還能不能在他百年的時候再去祭奠?”

太上皇聞言沉默片刻,才道,“我和你一起回去看看。”他壓根也不反對兒子放妃嫔回家見一見親人。

“這可真好。”太後微微一笑,自然要替好兒子說話,“老七跟皇後不和睦,怎麽會是毫無緣由?”

太上皇比較看重私德,卻不會總是關注兒子後宅,這回他能專門開口感慨,顯然已是有些不滿。太後甚至都能猜着背後在太上皇耳邊嘀嘀咕咕的小人是誰,“那一晚,老七的王妃可就待在自己的院子裏……一整晚都沒邁出院門。”随後,太後又意味深長道,“她和她父親可真是像。”

太上皇眉頭一皺,放下手中茶盞,“原來如此。”

韓皇後的父親堂堂一品大員,卻是個實打實的牆頭草,先是看好太子,随後又覺得大皇子更為出色……當然,每一次看好都有相應的動作,不過偏偏動作又沒大到在新君登基之時便立即處置的地步。

而且,滿朝文武以及像樣點的人家之中牆頭草也是大有人在。

宮變那晚的一場父子之戰,在這些人眼中可謂一場狗咬狗的好戲,甭管誰勝誰負都奈何不得自己,原因無他,這些人數量實在是太多了。

等太上皇與趙之桢父子大獲全勝的消息傳來,他們便立即表忠心獻誠意,讓這對至尊父子一時半會兒根本發作不得。

在太後看來,韓皇後的父親總想左右逢源保住身家地位倒也罷了,可韓皇後自己在關鍵時刻也作了縮頭烏龜——本就不如何深厚的夫妻情誼經此一事,也就徹底剩不下什麽了。

韓續當晚若能跟着元春一起坐鎮書房,與府中幕僚商議些主意,哪怕一言不發呢……太後沒準兒都會替她向兒子求個情:看在韓續是太上皇親自指婚的面子上。

此時此刻的景仁宮中,元春和賈敏也正聊着一位“賊心不死”的人物。

賈敏道:“蓉哥兒回來之後,珍哥兒倒是在廟裏安生了好些。”

賈珍如今的境遇比他父親賈敬可差得多了——他已被兒子賈蓉軟禁。作為曾經廢太子的親信之一,賈珍沒被流放,而是交由子女徹底看管起來,也是聖上看在侄兒和侄女兒的份上特別開恩了。

元春也是一笑,“蓉哥兒越發果決。”

賈蓉二十出頭,已然在軍中待了七八年,手下也有幾十條性命,縱然回京不得不有所收斂,但對付向來沒把他當兒子疼愛的父親,真是毫不手軟。如此一來,元春也就安心了。

賈敏跟元春也夠默契,“有蓉哥兒在京城,寧府那邊再不必多挂念。”

“正是如此。”

“貴妃,史家兩位太太打算在赴任之前向您道謝。”

元春點了點頭,“煩勞姑母帶兩位太太入宮吧。”在賈敏微微詫異的目光中,元春又補了一句,“如今我也只信家裏人。”

這話雖沒明說,其實落在賈敏耳朵裏,意思也是再明白不過:貴妃只信任她這個姑母往來于宮內宮外傳遞消息。

實際上,元春更相信的是姑媽品行!

元春心知母親王夫人雖然關愛兒女,卻實在是定力欠缺了些,前世母親跟堂嫂王熙鳳都毀在了“短視和貪婪”這兩條上!

賈敏果然毫不猶豫地應下:林海深得新君趙之桢信賴,賈敏只會跟侄女越發親近,往來也不必有太多顧忌——也正是因為親族基本沒有,林海才會更得聖上重用。

元春這回是在自己的書房裏招待賈敏,屋裏的擺設并沒特地拾掇,因此書架上的兵書,以及案上的地圖都讓賈敏一覽無餘。

賈敏在家裏也能随意出入丈夫的書房,見此情景心中快慰無比,更是豪無隐瞞,“聽說甄家跟王家走得很近。”

有這一句話就夠了。元春再次點頭,“我知道了。”

賈敏知道元春娘家自有耳目,不過從她口中說出和從心腹那兒聽來肯定大有差別,“大哥那邊已經讓琏哥兒房裏的姨娘待上客了。”

姨娘能待客自然也能插手中饋……像這種不大守規矩的事兒,賈敏可以一針見血,換做元春的心腹想禀告估計還得多繞幾個圈子,萬一委婉得過了頭,元春因為事情太多,這種小事兒興許也就忽略過去了。

話說榮府兩房早就各過各的,不過榮府東府,也就是賈赦這一房雖然分得大半家産,無奈邢夫人實在沒那個管家用人理財的本事,更有鳳姐兒從中中飽私囊,幾年下來也差不多坐吃山空。東府沒了銀子,賈赦的銀子自己用都不夠,而賈琏那點可憐的俸祿如何供得起全家老小吃喝嚼用?他正焦頭爛額,打算拉下臉找賈珠拆借,或者求個來錢的門路,最後他那對姐妹花挺身而出,接下來東府這個爛攤子……

聽完姑媽的解釋,元春忙問,“姑媽估計這姐妹倆家底如何?”

賈敏直截了當,“我也暗中打聽了一回,不比薛家差。”

那就是數百萬的家底了。榮府長房吃人家的用人家的……當然也得聽人家的話了。

只說這對姐妹能在自家跟忠順王府結仇之餘,還保住了這麽一大筆家業,見識膽量手段怕是一樣不缺,邢夫人和王熙鳳婆媳兩個當真壓不住她們。

再想想她們的仇家忠順王府,就知道遲早她們也會求到自己跟前!

前世自家的境遇多是源于“自作孽”,但忠順王府也沒少推波助瀾。

當年劉娡尚在世的時候,忠順王妃也曾暗地裏算計過她幾回,新仇舊恨加在一起,元春不介意當把靠山,假借他人之手替她出了這口惡氣:忠順王是宗室,抄家奪爵也忒妄想,不過她卻能讓他們一家子在她活着的時候都得夾着尾巴做人!

加上忠順王府也是老資格的牆頭草,只要提前跟聖上商量好,聖上興許還會助上一臂之力呢。

不過說起薛家,倒是勾起了元春另一番心事,她又問了一句,“薛家大姑娘還常上家裏來?”

賈敏這回也摸不準元春的心思,只道,“是。和侄女兒們,還有我們玉兒都相處得極好。”

讓寶釵小選入宮,她父親薛垣哪裏肯認頭?想大選入宮,薛垣必要給自己捐官,而且品級一定不能太低——兩代聖上對捐官管得都挺嚴,想捐個三四品的虛銜必得有過硬的門路。

以薛家的人脈,如今當得起“過硬門路”的只有兩條,吏部尚書林海以及貴妃元春,無奈這二位貴人偏偏不能用銀錢蠱惑。

薛垣沒轍,只好退而求其次,打算給女兒挑個出身不錯的青年才俊:無疑榮府二房的二公子寶玉,便是個好人選。

說句心裏話,元春其實并不願意弟弟迎娶商家女……非得在黛玉、寶釵和湘雲三位表妹之中選個弟妹的話,莫提黛玉這個可遇不可求的重臣掌珠,即使是湘雲都比寶釵要強上一大截!以寧榮兩府如今聲勢,商家女也就是個姨娘的角兒——琏二哥房裏的姐妹花比薛家更富足呢。

可元春重生至今,自己都覺得過得很是不壞,她也希望削掉親人臭毛病之餘能過得自在一點。因此若是寶玉跟寶釵兩情相悅,她也樂意做個主,只是家裏人就別再想像前世那樣糊弄她了!正好趁着這回回娘家的機會,見見寶玉,也好生瞧一瞧幾個妹子。

于是元春又道:“姑媽,過幾天興許我能回家一趟,若是姑媽得閑,也到榮府等我一會兒。”

賈敏實在地吃了一驚,“貴妃……您已經向聖上請旨了?”

元春笑道:“他都答應啦!”想起趙之桢那副百依百順的模樣,元春也禁不住喜上眉梢。

侄女兒這邊……總是越瞧越讓人安心。

賈敏亦笑,過了會兒她才問道,“是不是有些匆忙了?”

元春心說:就是不想他們再像前世一樣造院子充門面,我才要速戰速決呢。她卻向姑母解釋道:“正是不想弄得陣勢太大呢。”

這樣才好,得意時也不嚣張。賈敏笑道:“回去定要細細準備,恭候貴妃大駕。”

而姑媽前腳剛走,趙之桢後腳便來到景仁宮。他還來不及坐下,便把寶兒抱在懷中。小祖宗如今哪裏就安于父親的懷抱?她對着父親的大臉便是又摸又抓又撓。

趙之桢遲疑了一下,坐到元春身邊,便端着女兒的身子晃悠了幾下,寶兒果然“咯咯”起來再不停歇。

元春嘀咕道:“您不在的時候,她可老實了。”

趙之桢笑道:“寶兒想我了呗。”也不用元春主動提起,他先問道,“你姑媽來了,姑侄兩個都說什麽體己話了?”

元春先把甄家跟王家的動靜說給了趙之桢。

要說聯合起來跟新君作對,未免太高看甄家和王家的膽量了。估計要是聖上沒能在寥寥數月之內徹底收攏了北方軍權,順便穩固了長江以北數省的局面,甄應嘉和王子騰就會繼續跟着趙之棣,為“攝政王”而搏上一回。

現在嘛,八成是二位老爺湊在一起商量如何将功折罪呢。

元春的猜測,趙之桢無比贊同:甄應嘉和王子騰都是心眼不少,賊膽差得太多,這種人可以用,但不能重用。

只要心尖兒元春肯開口央求,給甄王兩家個機會,他絕對會立即點頭。

果然元春不疾不徐地說起自己的主意,“您不是打算把我哥哥放到南邊去嗎?您說讓他們二位破財免災如何?”

這就是讓甄應嘉和王子騰給賈珠打下手啊!趙之桢笑了,“真看不出,你也挺記仇。”

當年,趙之桢還只是個掌兵但前途未蔔的王爺,甄應嘉可沒半點表示;王子騰更是把王夫人、王熙鳳,以及賈琏一起拉到了趙之棣的身邊……

元春笑眯眯地捶了下趙之桢的肩頭,“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氣。犯了錯總得付出代價不是?孟子還說聞過則喜,我是真心幫他們呢。”

這輩子,也曾因獲利甚巨而受舅舅王子騰蠱惑,幸虧母親聽勸又見機得早,不然八成也要連累她們兄妹兩個。如今舅舅若再次認準母親下足“狠手”……反正元春對母親的操守真沒什麽信心。

她得寵已經人盡皆知,家裏又早就賓客盈門,人多嘴雜之下,不提真地作惡,只說母親言行若是半點不妥,轉眼間就得傳遍京城。

元春在宮中想阻攔都未必攔得住,提醒母親收斂沒準兒還會讓母親心生怨怼:好不容易兒女都争氣,她一個正經诰命怎麽就不能揚眉吐氣了?!

這就适得其反了。

另外,嫂子李纨雖然木讷,但辦事向來認真,可惜她要跟着哥哥到南邊赴任,将來的幾年間也指望不上。因此元春思來想去,幹脆把舅舅一家子送回南邊去。

趙之桢一手閨女,一手元春,“這主意不錯。”平南王和溫家都在南邊,能有地頭蛇為他效命,何樂不為?

卻說第二日趙之桢便下诏,許宮中嫔妃省親。

元春要趕在哥哥赴任之前見上哥哥一面,可不立即定下了回家的日子。

這天元春收拾妥當,準備踏上步辇出宮之際,身邊趙之桢忽然來了一句,“我跟你一塊兒去。”

元春當即腳底一滑,險些撲到在步辇上。

趙之桢雙手一伸,穩穩地扶住了元春,“膽子這麽小。”

元春小臉通紅,瞪視趙之桢良久都說不出話。

趙之桢打量元春半天,更把手按在元春額頭,“你沒事兒啊。”

元春噎了半天,可算回過神兒來,“您是聖上!”越說越有氣無力,“萬一……我們家經不起啊!”

趙之桢道:“你家在南邊的時候不還接過駕嗎?”

元春忙道:“那是什麽時候?我曾祖和祖父都在呢。”

趙之桢忽然低聲道:“微服,動靜有限。”頓了頓,又問,“我陪你回去,你就一點不高興嗎?”

元春狠狠吸了口氣,“我開心得不得了!”說着,緩緩站直身子,“這事兒傳出去,我的名聲……真是都不敢想。”

趙之桢眯了眯眼,“算你老實。今天太上皇和太後要去李家,京城我已經清理過好幾遍了,對你名聲一點妨礙都沒有,放心吧。”

元春終于點了點頭。

反正拗不過,不如安心受用。

不過半個時辰,便到了榮府門外。榮府正門大開,元春直入榮府正房,落座之前抱琴給她遞了個手勢,元春這才安下心。

而賈珠乃是外臣,無召不得擅入:妹妹必得跟祖母母親說過話,才會見他才是。他只在外面靜等,忽然妹妹跟前的內侍向他招手。

賈珠疑惑地跟了過去,然後就在自家書房外見到了……他比妹妹反應快了太多,直接大禮參見,卻聲音很輕,“微臣參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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